第2章 :填井陪葬


奎爺不肯閉眼!
不但不肯閉眼,還眼淚嘩嘩的流,順著兩邊眼角往下淌,將壽枕都打濕了一大片。
看到這個情景,家人自然是傷心欲絕,鄉(xiāng)親們就討論開了,有說奎爺放心不下家人的,有說奎爺有心事未了的,也有人說奎爺死的不甘心的,議論紛紛。
當(dāng)下石頭哥就請了老太爺來,老太爺七十多了,輩分極高,當(dāng)了一輩子赤腳醫(yī)生,全村就沒有沒受過他老人家恩惠的,可謂德高望重。
他到了靈堂,上前說起了慰靈詞,無非就是村上父老鄉(xiāng)親,會照顧他家人的,石頭哥也成家立業(yè),后繼有子了,讓奎爺放心閉眼的話。
慰靈詞說了一遍,伸手將奎爺?shù)难劬﹂]了起來,手指剛一離開眼皮,眼睛立刻就睜開了,眼淚水反而流的更多了。
老太爺無奈,只好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番,可依舊無用,只要手指一離開眼皮子,奎爺?shù)难劬α⒖瘫犻_,雙目流淚不止,等到第三次睜開的時候,已經(jīng)流起了血淚來。
死不瞑目,血淚長流!
雖然大家都說不出道道來,可稍微有點見識的都知道,這絕對不是好兆頭!
所有人都慌了起來,甚至有平時關(guān)系不怎么親近的,都找個借口離開了。
我更是渾身發(fā)冷。
就在這個時候,三爺來了。
三爺是我父親的親弟弟,比父親小五歲,今年也三十有九了,和父親長的很像,只是看上去很年輕,就像三十剛出頭的人。
但性格一點都不像,父親仁厚,每天臉上都掛著微笑,在村里人緣相當(dāng)好。
三爺卻有點孤僻,除了和我家親近,和村上鄉(xiāng)親從不來往,平時話很少,喜歡一個人喝悶酒,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還看見過他好幾次都站在村口看著遠方發(fā)呆。
我出生時七斤整,所以乳名就叫七斤,一直等到我九歲生日那天,三爺才從外面回來,給我取了個正式的名字,叫徐鏡樓。
取自月下飛天鏡,云生結(jié)海樓這兩句詩詞,很有點意境,可鄉(xiāng)親們還是習(xí)慣叫我七斤。
三爺回來后,就住在祖屋里,深居簡出,也不見他勞作,卻也不缺吃喝,不管誰家婚喪嫁娶,從來都不走動,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來到了奎爺?shù)撵`堂。
可三爺一進門,滿靈堂的人,刷的一下都閉上了嘴,就像嘴巴都貼了封條一樣,一個個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絲怪異來,靈堂里的氣氛,猛的一下凝重了起來。
我有點奇怪,鄉(xiāng)親們這種態(tài)度,讓我很不明白,雖然三爺平時不怎么搭理人,可也沒惡劣到這種地步,怎么今天一出現(xiàn)大家都這個模樣呢?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老太爺上前一步,面色一沉道:“三子,你來干什么?”
老太爺輩分極高,這么喊三爺很正常,可這語氣卻極不友善,簡直就是趕人了,就連我的臉都燙了起來。
三爺陰著個臉,冷冷看了一眼老太爺,直接走到奎爺?shù)氖w旁邊,一伸手就按在奎爺?shù)碾p眼之上,沉聲說道:“老奎??!放心去吧!你一輩子也沒做過什么缺德事,老天爺不至于斷了你家香火,有我在,保你不會絕后?!?br>一句話說完,雙指一收,轉(zhuǎn)身就走,幾步出門而去。
說也奇怪,三爺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說完,再看奎爺,血淚也停止了,眼睛也閉起來了,蒼無血色的臉上,甚至露出一絲寬慰的神情來。
三爺一走,靈堂里立刻響起了議論聲,就沒有一個是說三爺好話的。
我的好奇心,卻被釣到了嗓子眼!
太多的疑問了!
奎爺死不瞑目,血淚長流是怎么回事?
三爺對奎爺尸體說的話,老太爺不是沒說過,可一點用沒有,為什么從三爺口中說出來,奎爺就閉眼了呢?
為什么大家對三爺都這個態(tài)度?
當(dāng)下我立即轉(zhuǎn)身追了出去,我并不是一個能沉得住氣的人,得找三爺問個明白。
剛到靈堂門口,奎爺家就鬧開了。
什么雞鴨鵝、豬牛羊,一樣不落,全都瘋了一般,大黃牛將牛繩都掙斷了,一起往外跑,攔都攔不住。
一時間雞飛狗跳,豬走牛奔,一股腦兒向村口涌去。
這么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靈堂里的鄉(xiāng)親們,石頭哥也出來了,一見這場景,急忙上前抓住半截牛繩,想將牛拉回去。
一頭牛有多大勁,發(fā)起瘋來,人怎么可能拉得住,一掙就將石頭哥拉倒在地,拖出幾步遠,石頭哥手一松,大黃牛就奔了出去。
大家全都跟了上去,我也心中納悶,急忙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村口,奎爺家的大黑狗最先到達,一縱身躍過石井欄,直接跳入了老井之中。
緊接著那黃牛也跳了下去,雞鴨鵝豬羊什么的全都鉆過石井欄,一個接著一個跳了下去,就跟下餃子似的,噗通噗通直響。
我頓時傻眼了,不知道怎么個情況,忠犬殉主的事,我還可以理解,可這些雞鴨鵝牛豬羊湊的哪門子熱鬧?
剛想到這里,老太爺?shù)穆曇艟晚懥似饋恚骸白髂醢。∵@是要全部拉去填井陪葬?。∪?,徐家三小子呢?你惹出來的禍,你自己扛著,別禍禍鄉(xiāng)親們吶!”
我聽的一愣,這關(guān)三爺什么事?
剛想到這里,石頭哥已經(jīng)拿了一捆繩子來,喊鄉(xiāng)親們道:“都來幫幫忙,把東西撈上來?!?br>這些東西是石頭哥家的全部家禽家畜了,那豬都兩百多斤了,眼瞅著就能賣錢了,還有牛羊什么的,給誰都得撈上來,死了也能殺點肉出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三爺?shù)穆曇艉鋈豁懥似饋恚骸安灰獡屏耍峡獛ё?,就全讓他帶走吧!帶走些禽畜,總比帶人走要好?!?br>話音一落,三爺已經(jīng)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對老太爺冷冷的看了一眼道:“老太爺,人不是這樣做的。”
一句話出口,老太爺?shù)哪樕虾鋈灰唤?,隨即手中拐杖猛的一頓道:“罷罷罷!我老了,你們折騰吧!”
一句話說完,忽然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復(fù)雜神色來,轉(zhuǎn)身站到了一邊,不說話了。
石頭哥卻喊了起來:“三爺,你就別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了,這么多的家畜,牛羊都在里面呢,一半的家當(dāng)了,來來來,大家搭把手,將我放下去,我將繩子系到牛羊身上,你們給拉上來?!?br>石頭哥說的也是實情,在我們鄉(xiāng)下,糧食是一半的收入,家畜是另外一半的收入,所以我立即走了過去,準(zhǔn)備幫忙。
可話剛落音,老井之中,忽然響起了一陣水聲,嘩嘩直響,隨即雞飛狗叫,頓時如同開鍋了一般,大家急忙圍了過來,都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當(dāng)時正好在井邊,一轉(zhuǎn)身探頭一看,就看見井下忽然亮了起來,豬狗牛羊雞鴨鵝都擠在井下,一個個拼命扒著井壁向上撲騰,像是十分恐懼。
可井壁上生滿了綠苔,滑不留手,又是直上直下,陡峭無比,哪里扒拉得上來,隨即嘩啦一聲,所有的東西一起沉了下去,只留下水面上一道一道的水紋。
緊接著亮光消失,井下又恢復(fù)了黑幽幽一片,等鄉(xiāng)親們圍上來的時候,已經(jīng)死一般的寂靜了,就像跳進井中的那些東西,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頓時傻眼了,這些家禽哪去了?
石頭哥也看見了,一張嘴張的好大,直愣愣的盯著井中半晌,終于緩過魂來,將井繩一收,一句話不說,面色鐵青,轉(zhuǎn)頭就往外走。
可他剛轉(zhuǎn)身,外面就有人氣喘吁吁的喊道:“石頭,石頭,不好了!不好了!奎爺......奎爺跑了!”
這一聲喊的,可炸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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