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四周悄然無聲。
縣太爺這是下血本了??!他在筍溪縣作威作福這些年,活得跟玉皇大帝似的,走哪兒都被人端著捧著,不敢有半分忤逆,嬌慣出了一身毛病。
他愛面子勝過性命,讓他對著上司卑躬屈膝還行,讓他給一介白身屈膝下跪,磕頭請罪,還不如讓他去死。
看來這次,他是篤定那貴人不會出面了。
“這話我記下了?!?br>曲蓁立即接話。
“記下又怎么樣?你要是請不動殿下呢?”事已至此,縣太爺也發(fā)了狠。
“隨你處置。”曲蓁聲音不疾不徐,淡然道。
“好,那本官今兒就把話撩在這兒,你要是請不動殿下出面,就給本官跪在堂下,受五十杖刑,作為你攪亂公堂,以下犯上的懲罰。”
五十杖,就算是身強體壯的大漢都得去半條命,更何況曲蓁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縣太爺是真下了狠心,要她性命!
縣太爺看了眼始終未置一詞的暮霖和霍百川,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們比他更加了解殿下是什么脾性,曲蓁真要是很重要,他們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打賭。
曲蓁,這可是你自己撞上來的,就別怪本官心狠了。
暮霖和霍百川等人看著她凈透無暇的面容,心中不免替某個正洋洋自得的蠢貨哀悼,沒想到看似清冷出塵的她也會有如此腹黑的時候。
“好,那就請在場的各位鄉(xiāng)親做個見證?!?br>曲蓁應道,環(huán)顧一周。
“姑娘放心,我們大家伙都聽得清楚,保管他抵賴不了?!?br>“就是,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呢,就等著他磕頭認錯了?!?br>眾人紛紛應道,那輕松的語氣就好像篤定了她一定會贏似的,氣得縣太爺吹胡子瞪眼,心中暗罵:無知刁民,你們能懂得什么?
等曲蓁挨了板子丟了命你們就知道了,在這筍溪縣里,本官才是天!
“既然曲姑娘這么有信心,那本官就坐在這兒等著了?!?br>縣太爺施施然的重新落座,笑看著她,“還不快去請?本官只給你兩個時辰,殿下不出面,本官便命人行刑!”
人群驀地安靜下來,不約而同的看向曲蓁。
曲蓁斂眸,心中思忖了下,以黑云騎對那人的看重,此時去請,怕是很難成事。
“你這是耍賴嗎?先前也沒說立馬就得把人請來。”霍百川急了,他可是知道的,那位殿下傷勢不輕,真要有什么閃失,誰也承擔不起。
“怎么?難道要本官一直等著?”縣太爺捋著胡須,“筍溪縣事務繁忙,本官沒工夫跟她耽誤。”
霍百川瞪著縣太爺,好狡猾的人!
曲蓁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不行!”
暮霖起身,攔在她面前,重復道:“起碼現(xiàn)在,不行!”
毒發(fā)之后,主子身子虛弱異常,他斷不能讓主子涉險。
“我有辦法?!鼻杼ы纤哪抗?,眼神堅定。
她是醫(yī)者,不會拿自己的病人開玩笑。
宸王的情況確實危急,尋常大夫束手無策不代表她也不行,本來打算在處理完這邊的事情后再為他施針,如今,不過是把施針的時間提前而已。
兩個時辰,足夠了!
隔著玄鐵面具,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不過那雙漆黑幽深的眸子凝定的看著她,暮霖不肯讓步,“還是不行?!?br>他承認她有些本事,與那些庸醫(yī)不同,可即便是先生在這兒,也不敢做出如此承諾,她憑什么敢?
曲蓁有些頭疼,這為黑云騎的統(tǒng)領性情冷漠,寡言少語,尋常時候都好說話,一旦碰上了和那位有關(guān)的事情,就成了一根筋。
道理怎么也講不通!
二人僵持在公堂上,誰都不肯退讓。
縣太爺見此,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勝券在握,看了眼暮霖和不知所措的霍百川,心中暗喜,鬧吧,鬧得越兇越好。
沒了他們幫忙,他倒是要看看,你曲蓁還能怎么辦?敢攔本官的道兒,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百姓們見二人似有爭端,也不敢開口,整個縣衙安靜的可怕。
就在一片沉肅的氣氛中,忽然一道溫柔的聲音如清風般拂來,伴隨著轱轆碾壓在青石地磚上“咯吱咯吱“的聲音。
“不必去請了,本王不請自來,你待如何?”
這聲音聞之,恍若仙樂從云端飄來,眾人似乎眼見那三月梨花從枝頭簌簌而落,輕柔,卻雅致逼人。
曲蓁等人抬眸望去,就見衙外百姓往兩側(cè)避讓,露出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少年推著輪椅緩緩而來。
來人身著一襲淡藍色鑲邊繡團云雪錦,戴著半邊尾端鏤空雕花的玉面具,露出雙淡若琉璃的眸子,端坐在輪椅上,手執(zhí)一柄畫著墨蘭的紙傘,遮去了半邊風華。
錦衣尊貴,雍容雅致。
他分明坐著輪椅,卻有種天生凌駕于眾人之上的威勢貴氣,讓人不自覺的垂下頭去,不敢整多看一眼,生怕褻瀆了他。
“主子,您怎么過來了!”
暮霖轉(zhuǎn)身大步下了公堂,恭敬的抱拳一禮。
“末將參見宸王殿下?!被舭俅ㄙ康鼗剡^神來,立馬跪下,高喊一聲。
他這聲成功的將所有人的神智拉回,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激動的大喊,“草民等參見宸王殿下?!?br>參拜聲震耳欲聾,筍溪縣的百姓激動的險些發(fā)狂,是宸王殿下,那位只存在于傳聞中,如云端神祗的宸王殿下。
他們居然有幸能見到這等人物。
“宸,宸王殿下......”
居然真的來了?就為了一個賤民?
縣太爺也顫巍巍的扶著官帽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fā)抖,剛,剛才那句話是在問他嗎?
他們到底是是什么關(guān)系?難道宸王山珍海味見慣了,想嘗嘗清粥小菜?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只知道,他完蛋了!
公堂之上,黑壓壓一片人頭,唯獨曲蓁站的 筆直,顯得格外突兀。
青色的衣裳如同翠竹般,清雅中透著靈氣與疏離。
衙外煙籠細雨,沁著涼意。
檐下雨滴垂落,庭中他坐在輪椅上,手執(zhí)油紙傘,受眾人朝拜,她靜立于公堂上,一身血污,與他遙遙相望。
“愣著干什么,快跪下!”旁邊的霍百川見她依舊站著,趕忙壓低聲音催促道。
這位姑奶奶,到底知不知道眼前的誰?
半響,曲蓁緩緩屈膝:“民女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