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視而不見


岑靈進去的時候,見到阿春直挺挺地站在床前,一動不動,因為怕弄臟了別的衣服,所以不敢另外穿衣,這會已經(jīng)凍的臉白唇青,手腳不住地哆嗦了。

阿春一見她竟然磨蹭了如此久才把熱水弄來,氣得想要狠狠打她一巴掌。

可是,她剛剛一動,褲襠里頭便涼颼颼的,感覺有黏糊糊的東西正在順著大腿根往下淌,一想到那污穢之物,阿春干嘔了一下。

岑楠的在場讓她更是羞憤,咬著牙讓他們兩人都出去,這件事,她記下了。

岑靈出去之后,便去廚房繼續(xù)煮早飯去了。

她知道這件事,阿春一定會算在她頭上的,但是就算沒有這件事,阿春對她也不會好到哪里去,所以,虱子多了不怕癢。

她把散落在額前的一縷青絲撩回耳后,嘴角微彎,淺淺地笑了。

她熬了糙米稀粥,蒸了玉米窩窩頭與紅薯,然后去墻角的粗陶缸里掏了一點咸菜,切碎炒熟一下,這便是一天的早飯。

糙米和玉米面是阿春昨日去購買的,不消說,肯定是用她的棉被換來的錢買的。

咸菜是秋日里自家種的蘿卜白菜等蔬菜腌制的,留到冬日大雪封天沒有蔬菜的時候,蒸上幾個饅頭或是煮一鍋稀粥就著咸菜能吃一頓了。

原本每日的早飯里,阿爹與岑楠一人還有一個水煮蛋的,奈何天冷,家里的兩只老母雞都不下蛋了,阿春又不舍花錢去買,所以煮雞蛋這一道便免了。

她快速地喝了一大碗粥,然后再把碗洗干凈放好,若是等到阿春過來,她便不會再有粥喝了。

正如岑靈所料,阿春過來之后,挑挑揀揀把最小的一個玉米窩窩頭塞給她,便讓她出去打豬草了。

“二娘,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味兒?”岑靈接過玉米窩窩頭,揉揉凍得通紅的鼻子,拍拍胸口,像是要把胃里翻滾到胸口的東西壓下去。

岑臨江聞言,夾菜的筷子頓了一下,嘴里的窩窩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啪”地一聲把筷子放下,端起粥緩緩地喝著。

阿春噌的一下紅了臉,抬起衣袖左右聞了聞,眉頭微蹙,頓時惱火:“哪有什么味,你立刻給我去打豬草去,若是沒有打滿一籃豬草回來,今晚你就不用吃飯了?!?/p>

她本想說是因為昨晚喝了岑靈煮的玉米疙瘩湯,自己才會鬧肚子的,但是昨晚的疙瘩湯,并不止她一個人喝了。

而且,此時岑臨江的臉色已經(jīng)黑如外頭陰霾的天空,所以她知道,此時不宜再提起這件事。

她向來知道過猶不及,不然也不會忍了六年之久才嫁給岑臨江。

岑靈接過窩窩頭,輕聲答了一句:“好,二娘?!?/p>

如此大雪天,何來的豬草可打,阿春不過是想讓她出去眼不見為凈罷了。

若是她在外頭著涼受凍,磕著碰著,最好是被野獸叼走,死在外頭,那便更好了。

如此既除了眼中釘,還不臟了自己的手,阿春做夢都會笑醒的。

岑靈偏過頭偷偷看了岑臨江一眼,見他不言不語,仍舊低頭喝粥,像是沒有聽到阿春的話。

不知為何,她的胸口有些沉痛,雖然已不是第一回,心中已不再有所期待,但還是覺得難過。

她難過,并不是因為阿春的刁難,而是因為阿爹的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阿爹究竟知不知道阿春是怎樣對她的?

若是阿爹一直都是知道的……

岑靈不愿去想這個問題,也不與阿春爭辯,相比待在家里,她更樂意出門。

她把窩窩頭咬在嘴里,背上背簍,拿上鐮刀,把方才為了方便煮飯而脫下的棉襖穿上,撐著一把破油紙傘便出門去了。

“楠兒,你要去哪里,坐下吃飯。”阿春喊住了屁股已經(jīng)離櫈的岑楠。

岑楠眉頭微微一蹙,偏頭望了一眼已經(jīng)走遠的岑靈,又坐了下來,把手里的窩窩頭捏成了一團,放進了嘴里,咬了一大口,用力嚼著,時不時偷偷望一眼門口的方向。

一推開那破舊的木門,寒風迎面而來,刮人生疼,岑靈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搓搓手臂,緊了緊衣服便走了出去。

她往年夏天去打豬草的時候,在后山那兒,發(fā)現(xiàn)了一個山洞,里頭冬暖夏涼,她還收藏了許多紅薯和干果,去那兒待一日總比待在家里舒服,至少不用面對整日挑事的阿春,不必提醒自己一忍再忍。

至于那豬草什么的,隨緣吧,大雪天里,她也不奢求,大不了回去被罵一頓,這些年罵的還少嗎?

“小靈兒,那個毒婦又讓你去打豬草啦?真是忒虐待孩子了,這大雪茫茫的,能瞧見一片綠葉都是奇事,哪里還有什么豬草啊。”有些粗糙沙啞的男聲從左邊傳來。

岑靈把窩窩頭從嘴里拿下來,轉(zhuǎn)頭對來人咧開嘴,露出了一排小白牙:“李二叔,早上好,可吃了?”

李二叔瞧著三十有余,四十未到,具體多少歲岑靈也不是很清楚。

他長著一張粗糙的大臉,眉高眼陷,鼻梁高挺,左臉顴骨到下巴還有一道像蜈蚣一樣的疤,身材高大。

平時也是冷冰冰不茍言笑的,雖然看起來是一副一些母親用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黑夜叉的容貌,但是李二叔卻極為心地善良,只有他瞧出了阿春日日在虐待她,幫她出了不少頭。

阿春一介潑婦一般的人物,李二叔一個糙漢子怎么能罵得過她呢。

岑靈不想連累李二叔被罵,便請李二叔莫要再為她出頭了,她活了十三載,被罵了一半的年頭,早已習慣。

李二叔是三年前搬過來的外來戶,帶著一家老小七口人,在隔壁買下了一間老房子,便住了下來。

他們一家人很是奇怪,并不與周圍的鄰居來往,頂多是碰面時點點頭。

平日里總是大門緊閉,不常見有人進出,但是卻聞屋內(nèi)人語響。

村里的人除了農(nóng)忙,閑時最愛話人是非。是以,李二叔一家沒少被村中的三姑六婆編排,什么樣的版本都有。

李二叔一家人卻不予理會,仍舊平平靜靜過著自己的日子,迎頭碰上了村中的人依然會笑著點點頭,問聲:“可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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