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其人之道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shí)間,小勇回了店里,他略有些疑惑地上前來,輕聲道:“小姐,我看見……那個(gè)公公,去了一個(gè)偏僻的巷子,換了套衣服,進(jìn)了對面那家瓷器鋪的后門?!?/p>

果然如此。

江青菡道:“可看清了?”

小勇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可是小姐,那公公……怎么會去了孫氏瓷器鋪?”

“因?yàn)?,那根本不是什么公公?!?/p>

小勇與一伺候在一旁的小荷同時(shí)驚訝地睜大了眼。

江青菡簡單地與他說了一下,把小勇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他道:“那孫氏瓷器鋪真是太可惡了!”他氣得在原地來回踱步,忽然想起來:“可是小姐,你是怎么看出來他是假扮的?”

江青菡覷了小勇一眼。江家的伙計(jì)大多頭腦靈活,這些日子以來,小勇更是其中用得順手的。小荷自不必說,那日她毫不猶豫地舍身跳入池塘中救她,在江青菡的心中,小荷早已是自己人了。她有心培養(yǎng)他們,便將自己的推論一五一十說給他們聽,一番話下來,兩人看她的目光已充滿了欽佩。

她無心賣弄,只對小勇道:“這幾日,假意趕制貨物,要讓對門看到。”

小勇立刻懂了她的意思,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出門去了。

小荷追問道:“小姐,那那個(gè)假公公怎么辦?”

江青菡微微一笑,唇角剎那芳華流轉(zhuǎn)。她一字一句緩緩道:“備些銀子,隨我去官府?!?/p>

上京的知府,名喚丁如一。

前一世,江青菡還在醉晚樓時(shí),曾聽聞過與這知府有關(guān)的事項(xiàng)。

丁如一本是當(dāng)朝宰相的門生,但因其心氣太高,又過于清高,逐漸就失了宰相的看重。人情冷暖的落差之下,他愈發(fā)想做出一番事業(yè)來,只是可惜這上京天子腳下,本就無甚案件,更兼有其他只能部門在,他一時(shí)之間竟是不得施展。

江青菡此次,正是要送一份厚禮給這位知府大人。

官府門前立著兩尊石獅,雙目圓瞪,像是要嚇退一切奸佞之人。

江青菡與小荷從后門出的店,兩人特意穿得樸素,一路挑了人少的地方走,行至衙門門口,便被攔了下來。

“什么人!”

江青菡客氣道:“這位小哥,我有要事要與丁大人相商,還勞煩通報(bào)一聲?!?/p>

那衙役看了她一眼,被她唇角的笑晃了一回眼,語氣柔和了不少,“可有名帖?府衙重地,閑雜人等不可亂闖?!?/p>

江青菡朝小荷使了個(gè)眼色,小荷立刻拿出了一錠銀子,“這位差大哥,此事隱秘,還勞煩您通報(bào)一聲?!?/p>

那衙役將銀子在手中掂了掂,痛快地問道:“小姐貴姓?”

“免貴姓孫。”

“好,孫小姐,請隨我過來。”

江青菡與小荷跟在那衙役身后往內(nèi)衙走,那衙役讓他們在門口等著,就進(jìn)去通報(bào)了。

小荷顯然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頗有些興奮地道:“小姐,咱們?yōu)槭裁匆拿麚Q姓呀?”

江青菡笑看她一眼,道:“你可記得,那孫氏瓷器鋪,姓什么?”

小荷睜大了眼,立刻懂了。

不多時(shí),那衙役耷拉著臉過來,方才收了銀子的喜悅?cè)幌?,只冷著臉道:“大人怪罪我隨意將人帶進(jìn)來,我好說歹說,大人才同意見你們一面?!?/p>

小荷是個(gè)機(jī)靈的,聞言立刻又拿了一錠銀子出來。

那衙役立刻接過,面色好看了些,道:“隨我來吧?!?/p>

江青菡與小荷對視一眼,跟著進(jìn)去了。

行至正堂門口,那衙役就退下去了。

主座上坐了一個(gè)人,穿著官服,神情嚴(yán)肅地注視著兩人,道:“來者何人!”

江青菡看著他,仿佛就能想象他平日里拍驚堂木的樣子。

她心中稍稍有了底,據(jù)她所知,孫氏瓷器鋪家中也有個(gè)女兒,既然她自稱孫家人,這知府還是將那衙役罵了一頓,眼下見了她們倆也沒什么破綻,那至少說明,孫氏瓷器鋪還未與官府勾結(jié)。

既然如此,那事情便好辦許多。

她上前一步,福了福神,恭敬道:“大人,民女江青菡,因事情不宜聲張,故謊報(bào)了名諱,還望大人恕罪?!?/p>

丁如一一揮袖子,“一會姓孫,一會姓丁,你究竟是何人?”

江青菡見狀,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她一邊說,一邊看著丁如一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他沉吟片刻,道:“如此說來,是那孫氏瓷器鋪欲陷害你們,故意找人假扮的宮里人?!?/p>

江青菡點(diǎn)頭,“正是?!?/p>

私制御用品是大罪,假扮宮中人也同樣不可輕饒。丁如一的全部吸引力都被吸引去了,此事若是屬實(shí),將會是他上任以來的一樁大案。

他低喝道:“真是膽大包天。你可有證據(jù)?”

江青菡等的便是他這一句,她從懷中拿出那假公公給的圖紙,遞給丁如一道:“大人,今日那假公公還特意強(qiáng)調(diào)了,連杯碟底部的龍紋也要一并印制,實(shí)在用心歹毒至極。若是我江家今日著了他的道,少不得要闖下彌天大禍。還請大人做主,將此等敗類繩之以法?!?/p>

丁如一向來自命清高,卻很少有人買他的帳。如今江青菡話里話外皆是將他當(dāng)成了救命稻草,指望著他挽救危局,他自然十分受用。

他思忖片刻,道:“那人說了什么時(shí)候來驗(yàn)貨?”

“三日后。大人,民女有個(gè)不情之請?!?/p>

“你說?!?/p>

江青菡道:“孫家此時(shí)應(yīng)該是以為我們已上了鉤,改日來驗(yàn)貨之時(shí),想來會先來報(bào)官。還望大人只作不知,到時(shí)人贓并獲,再逼那人招供不遲。”

“好,丁某必當(dāng)全力配合?!?/p>

江青菡又福了福神以示敬意,這才帶了小荷回去了。

丁如一看著她的背影喃喃:“此女心計(jì),來日前途不可限量?!?/p>

三日后,那假公公如約而來。

江青菡一早就候在了店內(nèi),小勇擠眉弄眼地進(jìn)來了,她微微一笑,起身迎了出去。

“你們可準(zhǔn)備好了?”那人依舊一臉倨傲,這么一看,倒是派頭十足。

江青菡語氣恭順道:“已趕制好了,還請公公驗(yàn)貨?!?/p>

“嗯?!蹦侨藫P(yáng)著下巴走進(jìn)店中,看著江青菡從柜臺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gè)精致的木盒,面上神色隱隱興奮起來。

見江青菡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又?jǐn)[起了架子,努努嘴道:“打開吧,看看你江家的手藝究竟是否浪得虛名?!?/p>

江青菡笑了一下,將那木盒的蓋子拿起來,露出里面精致的一套杯碟。

釉面光滑,花紋亮麗,品相極好。

那人卻狠狠一皺眉,道:“這是什么東西,我讓你做的呢!”

江青菡慢悠悠地道:“這、不就是公公讓我做的么?”

“你!”那人狠狠瞪著她,道:“你眼睛瞎了不成,這花色,這紋路,哪樣照著圖紙來的?最最重要的是,杯底的龍紋呢!”

“你可知,私制宮中御用品,是什么罪名?”

一道冷冷的聲音從門外傳進(jìn)來,那公公愣了愣,隨即正色道:“何人膽敢放肆,我乃……”

他回過身,一句話就這么卡在了喉中。

丁如一帶了幾個(gè)衙役從大門口進(jìn)來,滿面冷肅之色。他慌忙在丁如一身后尋找孫永,但是沒有,丁如一的身后只有看熱鬧的人。

他額上的汗立時(shí)冒了出來,兀自嘴硬道:“我乃宮里的公公,堂外何人,小心我將你參上去!”

丁如一冷笑一聲,“我倒是不知,我韓月國何時(shí),連太監(jiān)都可以上奏了。給我?guī)ё?!?/p>

幾個(gè)衙役一擁而上將那人押走了,丁如一對江青菡點(diǎn)點(diǎn)頭,回了衙門。

這邊鬧出的動(dòng)靜很大,幾乎沒過多久,孫氏瓷器鋪的老板孫永就攜了家眷匆忙出逃,正撞上穿便裝埋伏在他家附近的衙役。

丁如一對那假公公用了刑,那人顯然是個(gè)繡花枕頭,只知裝模作樣,半點(diǎn)苦也吃不起。幾棍子下來,他嚎了一陣,很快就招了。

分別對幾人進(jìn)行了處理,丁如一也因此案出了一把風(fēng)頭。而江青菡雖行事低調(diào),卻也擋不住街坊鄰居奔走相告的速度。

她江家大女兒貌美又聰穎的美名至此傳了出去。

小荷滿面喜色地告訴她這些事時(shí),她正撥弄著算盤。這樁事對江家造成的影響不少,對門的瓷器鋪關(guān)了,他們的生意蒸蒸日上,竟是在另一種程度上接管了原先孫氏瓷器鋪的生意。

江漢真更是人前人后不住夸贊自己的女兒,只是江青菡沒有想到,她本意只是避免這場災(zāi)難,如此一來,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后果--

江青菡正值好年華,因了這么一件事,她的美名算是傳了出去。上京城中的公子哥像是約好的,每日上門提親的人幾乎要踏破了江家的門檻。

她不得已,只好回了家,打算暫避一陣子。

只是這一躲,雖可暫時(shí)躲開外面的紛亂,卻將自己置于了最初的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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