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妖異錄》是作者“ “蘇格拉底相悖論””的傾心著作,南風(fēng)是小說中的主角,內(nèi)容概括:山精樹魅,狐妖蛇怪,萬物皆有靈。   陰差陽(yáng)錯(cuò),癡癡嗔嗔,命中皆注定。 閑來無事,碼了一些文字,   希望得到諸位的支持和指點(diǎn)。

江城妖異錄 免費(fèi)試讀 試讀章節(jié)

念佛人心清凈,凈心念佛凈心聽;

心即佛兮佛即心,成佛無非心凈定。

江南有座香火興旺,信徒眾多的法云寺。該寺立于山嵐深濃的山頂上,廟宇氣魄恢弘,金碧琉璃。

最近,寺里來了個(gè)抄經(jīng)頌佛的……公公。

唔,也可叫太監(jiān)或是宦官。

他叫沐恒。

聽聞,他奉旨前來,為京城的皇太后抄經(jīng)祈福。

他三歲入宮,自懂事起便侍奉在太后左右,備受恩寵。

眾人不敢直呼他公公,而是婉轉(zhuǎn)的喚他沐恒大人。

他坐著太后的寶輦而來,前有引隊(duì)后有護(hù)兵,陣勢(shì)浩蕩,絕不亞于太后本尊。

但沒有人敢去異議,一如沒有人敢去阻止他每天晨曦時(shí)分,去山崖上,仰望蒼穹。

每一天,每一日,無論風(fēng)雨。

有時(shí)候山巔的風(fēng)又急又大,大到似乎要將他席卷而走。

山的下面,萬流奔騰,白浪拍石,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尸首難尋。

每每這個(gè)時(shí)候,躲在草里偷看的暖暖都會(huì)為他心驚肉跳。

哦。

沐恒的相貌極其好看,如那山間綻放的花兒,也如天上的明月。

明艷又脫塵。

他身形纖瘦,喜著青衫,風(fēng)一來,長(zhǎng)發(fā)曼舞,衣袂飄飄。

一如……神仙。

暖暖看得癡迷,又心生疑惑。

她疑惑,世人為何,在背后那樣的說他。說的那么不堪和難聽。

而她與他的第一次相見,是個(gè)巧合。

那日清風(fēng)微拂,五月的山間,不寒不熱。

暖暖出來尋一味叫飛疃的靈草,這草長(zhǎng)于深夜,死于晨曦,一如朝露易逝。

暖暖翻樹刨土,找了整整一夜,直弄得渾身臟兮兮的。

就在要放棄之時(shí),于一大石頭下,發(fā)現(xiàn)有草,莖直立,葉互生,紅花小而嬌。

此時(shí),正是黎明之際,那草若失了生機(jī)般,已然開始萎頓。

這……正是她要找的飛疃。

暖暖使力將那石頭頂起,探身去石縫里把那草連根拔起。

誰想力竭,大石復(fù)落,砸在了她的爪上。

一陣錯(cuò)骨銳痛,讓她驚惶大叫,眼淚漣漣。

在她疼得昏天暗地之時(shí),有腳步聲沙沙趟過草蔓而來。

“啊,我說是何物在叫。原是一只小狐貍?!蹦侨嗣寄课Ⅴ荆p輕的說。

他身上的禪香,隨風(fēng)竄入暖暖的鼻子里,讓她心跳加快,害怕至極。

她害怕遇上娘說的那種歹人,將她捉回去剝皮兜售。

她想逃,可那該死的石頭,壓住她的一爪,怎生也抽不出來。

看著那人慢慢蹲下身子,暖暖抱著兩只前爪,聲聲哀求,“饒命……”

聞言,那人顯然一頓。好看的雙目里流過一絲驚懼,“狐……妖?!?/p>

暖暖齜牙咧嘴,想嚇唬嚇唬那人。

誰想,那人柔柔微笑,伸出一指按了按她的頭,“可憐的小東西?!?/p>

誰是小東西?暖暖腹誹,她可是有上千歲了,而且在上個(gè)月她已能化作人形,只是尾巴……還是藏不住。

所以爹爹怕她出去得瑟,惹事情,用咒封了她大部分的靈力罷了。

這般想著,那人已搬開石頭,將她抱入了懷中。

山風(fēng)凌冽,他的懷里溫溫軟軟,好生舒服。

他低頭,伸手緩緩拉了拉暖暖受傷的爪子,一股錐心之痛,直讓她哇哇亂叫。

“唔,骨折了?!彼庀骂^上的發(fā)帶,將那傷爪好一番包扎。

他的手笨,包了許久都不行,還弄的暖暖好疼。

不過他的眼里有暖暖的東西,是暖暖在爹娘或者兄弟姐妹眼里不曾見到的。

暖暖兩只前爪扒上他的衣領(lǐng),對(duì)上他的眼眸,癡癡地說,“你……好暖。我想吃了你?!?/p>

說罷,對(duì)著那人露在衣外的脖頸,舔了舔。

呃,暖暖是出了名的吃貨,只要她看上的,總以吃進(jìn)肚皮為最上待遇。

那人怔了怔。

隨即一笑,“你打算何時(shí)下口啊?”

暖暖揚(yáng)爪拍了拍他的下巴,“太瘦,等養(yǎng)肥了?!?/p>

那人輕輕啐她一口,“小東西,可真貪心?!?/p>

他啐她,卻帶著比桃花還要耀眼的笑。

這笑簡(jiǎn)直讓暖暖四爪發(fā)麻,熏熏然醉了般。

往后的日子,細(xì)長(zhǎng)如水。

他知她叫暖暖。

她亦知他喚沐恒。

他每日仰看蒼穹,她就臥在草里陪他。他的身形頎長(zhǎng)挺拔,秀若青松。

有一次,他指著懸崖上攀巖附縫的青蔓,與暖暖說,那就是他。

他說話時(shí)的神情帶著一絲厭惡。

青蔓既然是他,那他是在厭惡……自己?jiǎn)幔?/p>

暖暖有些不懂。

上元寺專辟一處清凈雅致的禪院與沐恒。

他除了看天,剩下的時(shí)間便全部在這禪院里抄經(jīng)誦佛。那神態(tài)比上元寺里的和尚都要虔誠(chéng)。

暖暖想見他時(shí),就會(huì)乘人不注意,潛到他的窗下,喊“沐恒,沐恒……”

然后沐恒便拉開窗子,對(duì)她笑。

日子相處的久了,沐恒也知暖暖愛吃。

于是,總會(huì)在他抄經(jīng)的桌上,備幾塊皇宮里送來的各色糕點(diǎn)。

暖暖喜歡吃著糕點(diǎn),看他寫字。

沐恒的字,形體方正,橫平豎折,筆筆到位。

這些字落在上等的宣紙上,不暈不染,好看卻少點(diǎn)生氣。

不過,只有一撇一捺時(shí),那揚(yáng)起的流暢筆尾,似乎才有了韻味,帶了些歡快。

他喜歡邊抄,邊誦。

當(dāng)有所悟的時(shí)候,他會(huì)反反復(fù)復(fù),來回念叨咀嚼。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dòng),萬物皆不動(dòng),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如此這般。

有時(shí)候,念著念著,他就會(huì)看著某處發(fā)起呆來。

有幾次,他的目光會(huì)定定看著暖暖,神情淡淡,顯然已入太虛之境。

這個(gè)時(shí)候暖暖會(huì)從他眸子里看到深深淺淺的光暈,他的瞳仁里映著她的狐貍面相,但又似乎透過她,看向虛無。

“沐恒,沐恒”暖暖次次都忍不住的會(huì)問,“你在看什么?”

他似有一驚,禪定片刻,收回心神,懶懶答:“看自我,看歲月?!?/p>

說罷,低頭繼續(xù)抄寫。

大多時(shí)光,暖暖吃完糕點(diǎn),便在桌上蜷著身子,昏昏好眠。

屋子里,流淌著靜謐的墨香還有香龕里的禪香。

這些染在沐恒身上,便成了沐恒的味道。

暖暖睡在這里心里很踏實(shí),因?yàn)椤秀搴惆 ?/p>

這日,暖暖在夢(mèng)中被一陣摩挲攪醒。

她迷蒙蒙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在屋外。

而且在沐恒的懷里,他纖細(xì)白皙的手,正一瞬沒一瞬的撫摸著她柔順的白毛。

“沐恒。”她嘟囔,用爪子拍了拍他的下巴。

呃,暖暖爪子一頓。

怎得沐恒的下巴上,像春雨過后般,冒出一些細(xì)軟的小青茬來了。

暖暖心下一動(dòng),用爪上的肉墊去磨了磨那些青茬。

不刺也不軟。

沐恒任她磨著,眼里暖暖的光透過屋脊望向遠(yuǎn)處,“暖暖,我們出去玩吧?!?/p>

“玩?”暖暖一下來了精神,高興的答,“好??!可是你的經(jīng)書不抄了嗎?”

“一日不抄,又何妨?”沐恒說得輕快,“佛應(yīng)在心中,而非紙上。”

那天的時(shí)光,過的飛快??斓脚詾槭亲隽藗€(gè)夢(mèng)。

很晚時(shí)分,她回到家里的時(shí)候,姐姐們都笑她是個(gè)玩瘋了的傻狐貍。

爹娘更是逼問,她日日往外跑,到底去了何處。

暖暖一笑,便說,她是躲到上元寺里聽禪去了。

她不覺得自己哄人,因?yàn)樗娴娜ヂ牰U了啊。

只是聽……沐恒的禪罷了。

聽罷,姐姐們笑話她,“傻暖暖,你還未全部化形,還未下山經(jīng)歷紅塵酸甜,便要青燈伴古佛,出家修行啊?”

暖暖被笑得難堪,氣鼓鼓答,“是又如何?”

只要有沐恒陪著,她愿意呆在山上,呆在上元寺,聽暮鼓晨鐘。

“啊呀呀,出家了,日日素齋,可沒甚好吃的?!?/p>

“對(duì)呀,也不能有七情六欲,更不許思懷情郎哦?!?/p>

……

暖暖聽著惱怒,尾巴一甩,躲了出去。

背后是姐姐們的哄堂大笑。

這天的夜,有月有風(fēng)亦有露。

暖暖嗖嗖奔走,直竄到上元寺里那方小院。

她氣喘吁吁的爬上窗子,喚“沐恒,沐恒?!?/p>

可是屋內(nèi)有燈卻無人相應(yīng)。

“沐恒不在嗎?”暖暖郁悶,跳下窗戶,在院里徘徊。

月照中庭,幾棵樹木婆娑成影。

暖暖耳尖,聽到東間的屋里有水聲。

嘩啦啦,嘩啦啦……

她心下大喜,沐恒肯定在那里。

好巧的是,那屋子的窗戶,開著。

暖暖一個(gè)縱身,準(zhǔn)備飛躍窗戶,跳進(jìn)去。

誰想,“噗通”一聲,她整個(gè)身子,一下扎進(jìn)了溫?zé)岬乃铩?/p>

暖暖咕嚕嚕嗆兩口水,有點(diǎn)呼吸困難,周身的水將她淹沒,沉浸。

我的個(gè)大神啊。

靜默片刻,暖暖開始四爪亂刨。

水下混沌,暖暖的爪子似乎碰到了許多東西。

“莽撞的小東西?!彼嬷?,傳來輕嘆,如煙如霧,不甚清楚。

暖暖以為自己要淹死之際,她被一把揪出了水面。

她“噗噗”吐兩口水,將頭甩了甩。

這才看清,眼前沐恒陰沉卻又……羞澀的臉,臉上的雙眸變幻莫測(cè)。

“嚇?biāo)辣竞?。”暖暖垂頭耷腦,萬分慶幸。

不過,眼一落,似乎覺得有些不對(duì)勁。

沐恒……他沒……穿衣服。

細(xì)長(zhǎng)的脖頸,漂亮的鎖骨,然后是有力的胸膛……

暖暖沒見過這陣勢(shì),驀的又叫了起來。

兩只前爪,不知是捂嘴,還是捂眼。

沐恒被氣的沒法,只好用手去堵她的嘴,“不許叫,想把外面的侍衛(wèi)與和尚招來呀?!?/p>

暖暖眨眨眼,被捂著的嘴,口齒不清的軟軟喚,“。。。。?!?/p>

沐恒坐在浴桶里,半截身子水上,半截身子水下。

這浴桶不巧,正擺于窗下一點(diǎn)點(diǎn)遠(yuǎn)。

沐恒好看的眉皺的打褶子,他隨手一揚(yáng),將她放到窗臺(tái)上,“出去等我。”

暖暖呆呆的,不知如何反應(yīng),兩只眼睛看得發(fā)直。

沐恒嘆氣,伸手又將她推了推,直到“啪啦”一聲。

她掉在窗下,掉到曼曼青草里。

月下,暖暖前爪相握,在草里翻滾起來。

她的心……跳的快要從嗓子里蹦出來一般。

待到沐恒衣冠整齊的出來時(shí),暖暖已被渾身的潮濕冷得打噴嚏了。

“這晚上,你怎的來了?”沐恒將草里的她抱進(jìn)懷里。

剛洗過澡的他,有些濕濕的暖,還有一股有別于禪香的清香。

“想你了?!迸耦^在他的胸前,答。

“噗嗤”沐恒笑了,“狐貍也會(huì)想人啊?”

“我可不是一般的狐貍。”暖暖嘟囔,“我不但會(huì)想人……也會(huì)吃人?!?/p>

說罷,她齜牙,在沐恒的胳膊上咬一口,不輕不重。許久,松開嘆氣,“還是太瘦。”

屋外有清風(fēng)。

沐恒抱著她在庭中站了片刻。

“我啊,若是能被暖暖吃掉,倒也是榮幸?!彼恼f。

暖暖以為他開玩笑,搓了搓兩只前爪,“嗯,那就快快養(yǎng)肥點(diǎn)吧?!?/p>

回屋,沐恒用干布巾為自己擦頭,也為她擦毛。

他的發(fā)烏黑烏黑,她的毛雪白雪白,倒是兩廂輝映,自有一股風(fēng)情。

暖暖拿爪子去撩他的發(fā),然后繞在爪上,輕輕的扯。

他眉眼含笑,不去說她。

他的一笑,不濃,若清水芙蓉。

暖暖忽閃兩下眼睛,砸吧兩下嘴:“沐恒,我要吃糕點(diǎn)。”

其實(shí)暖暖心里想吃的是他,那種渴望的感覺很奇怪,好像又不完全為了吃他。

燭火昏黃。

暖暖連續(xù)吃了兩個(gè)桃花酥,才抬頭。

燈下,沐恒在翻經(jīng)書。

他一件青衫,散著發(fā),眉微蹙,眼神淡若秋水。

暖暖呼吸一滯,埋頭再吃一塊酥。

沐恒眉眼不離經(jīng)書,但卻曉得她吃的急,于是伸手將面前的一盞茶碗推了過來。

“暖暖,喝點(diǎn)水,不要噎著?!彼f話的時(shí)候,還在看經(jīng)書。

暖暖不知為何,心生忿忿,撲身齜牙咬住他未撤去的手。

這回她咬的重,嘴里有沐恒鮮血的……腥香。

沐恒不曾料到,悶哼一聲,吃驚抬頭。

只見暖暖的眸子妖紅妖紅。

“暖暖,松口。不許鬧。”沐恒出聲。

“不要?!迸焐虾f著,眼淚卻掉了下來。滴在沐恒的手背上,滾燙滾燙。

沐恒詫異,“暖暖,你怎么了?”

暖暖被他問得越發(fā)委屈。這委屈不知從何而來,占據(jù)了她滿心,越積越多,淤塞的她惶恐。

“我……就想吃了你……”哽咽許久,暖暖才這般說。

她害怕哪一天,自己真的控制不住那種情緒,要把這人吃掉。

不過,吃了,似乎也解決不了心里的難受啊。

沐恒繾綣的看她,最后無奈撫摸她的頭,“暖暖何時(shí)想吃,我都甘心奉上。”

暖暖嘴一撇,問,“為何?你不怕嗎?”

沐恒沉吟半刻,似乎真的在認(rèn)真思考這個(gè)問題。

許久,他才答,“剛好我想死,暖暖又想吃。我們彼此成全,豈不是一舉兩得。”

他想死?

暖暖看著他眼里滑過的絕決,哭的更厲害了。

這夜,暖暖沒有回去。

她蜷在沐恒的床上,睡了美美的一覺。

早晨,一醒來。就見沐恒神采奕奕,衣衫整齊的坐在桌前抄經(jīng)。

桌旁的香龕,輕煙裊裊。將那人繚繞的不似凡人。

“……不悟本性,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shí),眾生是佛。故萬心盡在自心,應(yīng)從自心中頓見真如……”

他輕輕吟誦,窗外的朝陽(yáng)映進(jìn)來,照在他身,讓人炫目。

暖暖起身,跳下床。

她剛落地,沐恒便喚她,“暖暖。”

“唔”暖暖在地上,仰頭看他。

他眉色微凝,語氣不輕不重的問,“昨日深更半夜,你可是有所妄為?”

暖暖心里一驚,他竟然知道。

原來,她昨夜突然從夢(mèng)中醒來,一看身邊的人,睡得沉沉。

不由心中一動(dòng),對(duì)著他的唇,舔了舔。

后來自覺味道不錯(cuò),還能壓制她的那股情緒,不由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以為他睡著了。她以為他不知道呢。

“我……我沒做什么妄為呀?!迸闹行呃ⅲ允遣粫?huì)說實(shí)話。

沐恒眸子深沉,定定注視她,許久許久。

那眼神看得暖暖直想炸毛。

“暖暖”沐恒開口,“以后我要一心抄經(jīng)誦佛,你……不要來了。何時(shí)你想吃我了,直接來取便是?!?/p>

他的話突然,暖暖有些繞不過彎來,“沐恒,你……”

沐恒埋頭經(jīng)書間,不再理她。

暖暖想跳上他的桌子,卻幾番努力,夠不著。

“暖暖,走吧。勿擾我。”沐恒無奈,推開窗戶,將她放于窗外。

隨即,那窗子“啪”的一下,合上。

“沐恒,沐恒……”暖暖抬爪拍窗。

而那冷冰冰的窗里,那人一遍遍念。

“……無妄想時(shí),一心是一佛國(guó);有妄想時(shí),一心是一地獄?!?/p>

后來的許多日子里,暖暖再也沒有與沐恒說上話,甚至連面都見不到了。

一開始,她在晨曦時(shí)分,到山崖上,偷偷看他。

他似乎越來越瘦,背影挺拔孤直,有種暖暖看不透的寂寥。

后來不知何時(shí),他連山崖都不來了,天也不看了。

她按捺不住,偷溜進(jìn)上元寺的院子里,隔著窗子喊“沐恒,沐恒……”

無論怎樣的叫,他俱是不理睬。反而把院外把手的侍衛(wèi)給招來了。

他們對(duì)著暖暖呵斥,甚至用磚石扔她。

她害怕,夾著尾巴逃竄,但跑不出多遠(yuǎn),她會(huì)聽到里面的人說:“你們下去吧。勿要傷她?!?/p>

就這一句話,給了她希望。

所以她還會(huì)來,不過不再叫“沐恒”,而是趴在窗外,聽風(fēng)看雨。

某日,窗臺(tái)上,一張宣紙,墊著幾塊糕點(diǎn)。

顏色酥黃,香味四溢。

暖暖趴在窗下,不為所動(dòng),她喃喃的說:“我要沐恒,不要糕點(diǎn)?!?/p>

四周靜謐一片,屋里的人,不知聽到了否?

不過,日復(fù)一日,那糕點(diǎn)總會(huì)換著花樣出現(xiàn)。

秋天就這般匆匆的來了,毫無預(yù)兆的,輕雨蕭瑟起來。

暖暖趴在窗下,任雨淋著。

她的姐姐們說她最近消瘦了很多。

她在家里做事丟三落四,姐姐們啐她,說她的魂是不是丟了。

可惜,她們不知道,暖暖的魂兒早就丟了。

丟在了這個(gè)叫沐恒的人身上。

她有時(shí)候會(huì)覺得自己憋屈。世人都說狐妖魅惑,怎得在她這里,反而是她被一個(gè)凡人給迷了去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太輕賤,還是道行太淺。

雨越下越大。

到了晚間已是傾盆。

一般天黑時(shí)分,暖暖都要趕回去吃飯的,否則爹爹會(huì)重罰。

但是她今天,依舊趴在沐恒的窗下。不是她不走,而是她渾身酸疼,走不動(dòng)了。

在暖暖昏昏沉沉,迷了一覺,醒來的時(shí)候。

那個(gè)屋子里的人,終于出來了,帶著那股噬心的禪香。

他撐著傘,站在她的上方,面色在昏暗的夜里瞧也瞧不清楚。

“沐恒……”

“真是傻的讓人生氣的小東西?!便搴汔止?,將地上的她一把撈入懷中。

她張著鼻子,大力的嗅著他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的讓人安心。突的,暖暖鼻子一酸,哭了起來,她好生委屈呀。

這夜,暖暖燒的七葷八素。

沐恒抱著她,暖了一夜。

他抱著她,坐在桌前,依舊在燈下讀經(jīng)。

“沐恒……你不是說佛在心中么?為何還要這么辛苦的看經(jīng)文?!迸钜蛔Ψ旁谒氖稚希瑔?。

沐恒反握她的爪子,用大拇指的指腹,磨她爪上的肉墊。

半晌,他才說:“現(xiàn)在的我啊,一刻不讀經(jīng),便覺得心慌。我的迷瘴太深了。”

“哦”暖暖悶聲答的無力。

隨即,伏在他的胸前,昏昏睡去。

后面的日子。

暖暖過得沒心沒肺的開心。

沐恒依舊讓她纏著,那些皇宮里的御用糕點(diǎn),更是吃的她狐仰馬翻。

某一日,暖暖吃得歡快,不禁慨嘆:“我這待遇,跟那皇宮里的太后娘娘一般無二呀?!?/p>

這邊說罷,正抄經(jīng)的沐恒驀然一抖。飽含墨汁的毛筆稍頓,一滴墨汁,墜在紙間,迅速暈染開來。

“暖暖”沐恒扔下筆,抱起她,怔怔地說,“不許提她?!?/p>

他的口氣冰冷帶著瑟瑟。

“啊?那太后……”暖暖疑惑,沐恒不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嗎?

聽聞,太后對(duì)他的寵愛已是無以復(fù)加啊。

“不許說。”沐恒眼皮輕跳,捂住她的嘴,“我不要聽到她?!?/p>

他的手第一次這般的涼,他的臉也是第一次這樣的褪盡血色的蒼白。

他把臉埋在暖暖脖子的毛里,繼續(xù)重復(fù)剛才的話,“暖暖,不許說她?!?/p>

他的抖顫,讓暖暖的心尖尖也抖了起來。

這樣的沐恒,似乎……好害怕,也好可憐。

暖暖突然萌生出,回去一定要爹爹解了她身上的禁咒。那樣她就可以化作人形用雙手去抱抱沐恒了。

當(dāng)然,暖暖的要求沒有得到爹爹的同意。

誰讓那條可恨的尾巴,怎么也藏不住呢。

這讓暖暖氣得,恨不得拿刀將它給剁了。

姐姐們?cè)谝慌試標(biāo)?,“啊呀,傻暖暖,剁尾巴可使不得,那要血流成河的呀?!?/p>

“是啊,要是剁了尾巴,變成人之后,可是沒有……屁股的?!?/p>

說完,姐姐們還刻意在她面前婀娜多姿的擺起腰肢秀臀。

暖暖抑郁至極。

當(dāng)她跑到上元寺的時(shí)候,正逢有人給沐恒送了幾盆秋菊。

沐恒挑一盆,擺在抄經(jīng)桌上。

暖暖見那花占了她原來睡覺的地方,不禁氣鼓鼓的跳上沐恒的膝蓋,再跳上桌子,張嘴咬花。

“啊呀,暖暖,你這胃口好啊,連花都不放過?!便搴憬袢招那樗坪醪诲e(cuò)。

暖暖不答,只顧吃花,至于這口感嘛,澀中泛甜,不算很差。

一時(shí),屋內(nèi)安謐。細(xì)細(xì)陽(yáng)光透過窗格照進(jìn)來,光里裹著無數(shù)的微塵,飄飄浮浮。

今天沐恒沒有抄經(jīng),而是不知從哪里弄來一盤棋,正自己與自己對(duì)弈。

暖暖奇怪,不禁問:“沐恒,你這是在作甚?”

沐恒正托腮沉思,那好看的眉頭像天上的云般時(shí)展時(shí)舒。

許久,他答:“行永方丈答應(yīng)我,只要下贏這盤棋,贏了自己,便允我在此剃度出家。”

沐恒的笑平和且充滿憧憬。

暖暖的心沉了沉,“你想出家?”

姐姐們說,和尚要吃素齋,不能有七情六欲,只能終老在這枯燈黃卷,木魚聲里。

她的沐恒怎能這般索然無味的度過一生,沐恒做了和尚,她暖暖又如何自處。

“唔。那樣我便不用回宮了?!便搴忝念^,眸子里的光暈,星星點(diǎn)點(diǎn),“世人拋棄我,但佛門定是不會(huì)拒我。”

暖暖思緒萬千,幾番起伏,幾度輾轉(zhuǎn)后,呢喃道:“沐恒你長(zhǎng)得如此扎眼,佛祖不敢收你的,怕閃到眼睛呢。”

沐恒一頓,隨即笑顏如花,他說,“暖暖,你糊涂了。佛祖看得是心,而非皮相。他從不拒眾生,只要眾生愿意放下,愿意舍棄五味雜陳的煙火。”

暖暖聽的背脊發(fā)涼,眼一落,看那一盤黑白相間的棋子,有些淚眼婆娑。

“沐恒,你贏不了自己的。左手是你,右手也是你。你還怎么贏自己?”

沐恒好笨啊,被那方丈給誑騙了。

“左手是左手,右手亦是右手。我在這里?!彼媪宋孀约旱男模f得高深。

暖暖胸藏萬丈濤浪,心在浪中顛簸不止。尾巴一掃,拂亂了桌上的棋局。

這一局棋宛然三月桃花,紛落在水面上,飄散了瞞湖的寧?kù)o。

驚風(fēng)飄白日,光景西馳流。

最近的暖暖被爹爹困在山中,強(qiáng)行要她修煉。

偶爾偷溜出去看沐恒,總見他盤腿坐在禪院臺(tái)階的蒲團(tuán)上打坐。

他的蒲團(tuán)旁邊有一本經(jīng)書,臺(tái)階上有青郁的苔蘚。而他般般若畫的眉眼間,少了些紅塵紛擾,多了些菩提清凈。

暖暖去了,他只淺淺說一句“來了?糕點(diǎn)在屋里桌上?!?/p>

暖暖不動(dòng),只站在樹下遠(yuǎn)遠(yuǎn)的看他,不叫不擾。

看得時(shí)間久了,她便又悄悄地跑掉,回去更加賣力的修煉。

她想,等她完全化人成形,定要妖嬈萬千的去把沐恒的凡心給魅惑回來。

可惜,暖暖沒有等到這樣的時(shí)候,沐恒便被寶輦接出了上元寺。

那日,她在山上修行,見半腰的山道上,人流綿長(zhǎng),儀仗整齊。

一些金瓜侍衛(wèi)跨刀簇?fù)碓谝粋€(gè)華蓋寶輦的周邊。

山風(fēng)一吹,寶輦里的人,露出一剪玉樹臨風(fēng)的身形來。

沐恒,是沐恒。

暖暖心頭有一種恐慌席卷而來,她躍下大石,朝那方奔去。

她恨不得讓自己插上翅膀飛起來,飛到沐恒的寶輦里,問問他,他這是要回去了嗎?

山形彎曲,暖暖不管不問,橫沖直撞。

樹枝藤蔓,刮著她的皮毛,甚至劃到肉里,生疼生疼。她都不曾因此減慢速度。

“沐恒……沐恒……”人群漸行漸遠(yuǎn),暖暖跳到路邊的石頭上,大聲的喚。

突然有人驚喊:“啊呀,有狐妖?”

然后,暖暖看到有些人拉弓搭箭,一只只箭羽,劃過天空,以優(yōu)美的弧度朝她扎來。

暖暖連忙跳身躲閃,那些箭羽“噗噗”的扎在樹上、土里、大石上。

當(dāng)然也有一只很不巧的扎在她的尾巴上。

該死的尾巴。

暖暖雙瞳妖紅妖紅。

寶輦里的人,似乎要沖出來。卻被一個(gè)灰衣的人按住,那人說:“沐恒,太后在山下的行宮等你。”

沐恒不睬,一個(gè)甩手將那人一推,沖出寶輦,朝這邊奔來。

“暖暖,暖暖。”沐恒邊跑邊喚,一如孤雁啼鳴。

他今天沒穿青衫,而是穿了一襲描金盤花的白衣,青絲高束,頭上的紫冠照著太陽(yáng)熠熠發(fā)光。

暖暖張嘴將尾上的箭羽扯掉,那種痛讓她渾身發(fā)抖。

前方,沐恒像一只振翅飛翔的白羽仙鶴,越來越近。

而,方才的灰衣人騰然躍身,一記手刀劈在沐恒的脖頸后。

“暖暖,走吧?!便搴爿p吟,身子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朝前磕去。不過灰衣人長(zhǎng)臂一撈,將昏迷的他抱了起來。

“沐恒,你這是何苦?!被乙氯巳麸L(fēng)般的嘆氣。

“沐恒?!迸瘨暝碜?,想要撲過去。

而那灰衣人手一揮,腰間寒光閃閃的大刀,帶著雷霆之勢(shì),……扎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孽障。人妖殊途,休要再糾纏?!被乙氯说穆曇魩е萘?,“沐恒更不是你可肖想之人,快滾。否則不要怪我等不客氣。”

說罷,那人一個(gè)縱身,飛了回去。

寶輦繼續(xù)前行,除了嚓嚓的腳步聲,沒有一絲聲響。

山間的風(fēng)吹啊吹,吹過了山峰,蕩啊蕩,蕩過了山谷。

月移影動(dòng)。

宮燈重新亮起,沐恒仰臥床上,像沒了生氣的木偶。

床上依然香氣繚繞,但被裘冷卻,四下凌亂,旁邊的人早已離去。

他就像被用棄的破衣,扔在了這空曠的讓人害怕的屋里。

夜像死了般的靜。

突然有輕輕的聲響。

一團(tuán)白色跳下屋脊,越過欄桿,慢慢走近,直至爬上床來。

沐恒莫大的瞳仁動(dòng)了動(dòng),滴滴淚珠劃過臉頰,落在枕上。

他絲縷不掛,渾身顫栗紅暈未退,胸前后背大腿布滿抓痕。

他躺在榻上,那樣的絕望??斩炊吹难劾镌缫褯]有了暖暖熟悉的光暈。

暖暖心若車裂,被五馬分尸般扯的喘不上氣來,“……。”

她抬爪搭在他的臉上,撫了撫。她雖追隨而來,但來的太遲了?;蛘哒f根本就不該來,不該看到這樣的沐恒。

“暖暖啊?!便搴懵龁舅?,清淚四溢。

他壓抑的哭聲里有許多委屈,有許多無奈……它承載的東西很多很多。多的暖暖心肝俱焚般的痛。

她現(xiàn)在明白,他為何一直將死掛在嘴上了。

其實(shí)死對(duì)他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暖暖端坐在他的身邊,看了許久許久。

她狐面沉靜,靜得像一尊雕塑。

“暖暖,吃了我好不好?”沐恒嘶啞的嗓子透著涼寒,哀傷又痛楚,“現(xiàn)在就吃,我把自己厭惡透了。自我入宮已經(jīng)十六年,一直這樣骯臟,這樣疲憊的活到現(xiàn)在,我累了。曾經(jīng)我逃過,被抓回來。自戕過,又被救回來。我已怕了一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沒死時(shí)的那種絕望。我本以為在上元寺虔誠(chéng)的吃齋念佛,佛能渡我,原來是我妄想了……”

沐恒的話,像北風(fēng)裹挾的雪花,層層疊疊覆蓋在暖暖的心里,冷入骨髓。

暖暖目色妖紅,紅的像天邊的火燒云,那般決然。

她答,“好?!?/p>

說罷,張嘴露齒,對(duì)著沐恒的胳膊撕咬起來。沐恒痛得直哆嗦。

殷紅的血彌漫開來,暖暖咀嚼著唇齒間的血肉,一點(diǎn)都不美味。

不好吃,沐恒不好吃。

她不要吃了,也不想吃了。

暖暖哀嚎,似乎做錯(cuò)了什么般,用頭去撞擊那床頭木。

一下兩下……,直撞得血流滿面。

“暖暖,不要”沐恒將她摟入懷里,“不要這樣?!?/p>

“沐恒啊。佛不渡你,我渡你。佛不成全的我成全?!?/p>

暖暖哭得傷心,哭的天崩地裂。

隔日,暖暖的姐姐們,奇怪于暖暖的落魄。

她的尾巴受傷了,頭也破了。

她一回來就纏著爹爹,為她解咒。

爹爹不同意。

暖暖落了魔怔般嘶吼:“你若不解咒,我便自毀靈臺(tái),魂飛魄散?!?/p>

爹爹無奈,只能同意。

姐姐們發(fā)現(xiàn),暖暖的紅瞳紅的像滴血,似乎真的要成魔了呢。

當(dāng)然,她們的擔(dān)憂沒能說出口,靈力釋放的暖暖便化作一陣煙沒了。

爹爹望著天,說:“暖暖,完了?!?/p>

姐姐們欲插手,爹爹說,“勿用。暖暖無人能救,只能靠她自救?!?/p>

是夜。

魅影獨(dú)行,風(fēng)聲大作。

行宮的屋脊上,一紫衣女子,迎風(fēng)而立。她身后雪白的尾巴隨風(fēng)搖擺。

她透過窗格,目色茫然的望進(jìn)對(duì)面的屋內(nèi),依舊一盞宮燈獨(dú)明,一張大床擺置。

床上,明麗半透的沙帳松松攏著,上面繡工精美的百蝶采花圖案,隨著床里的迤邐,被顫動(dòng)的輕輕搖擺。

帳上那些粉的金的各式蝴蝶開始在花叢中翩翩起舞,如同活的一般。

暖暖靈敏的鼻子聞到了屋里散出的伽南香香味,當(dāng)然還有血與欲的味道。

同樣靈敏的耳朵能聽到喘息、痛苦、哀然、卻又愉快的種種聲響。

這些東西似乎化作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凌遲著暖暖五臟六腑。

被暖暖曾奉為仙人的沐恒,似乎化作了被欲望侵蝕了的野獸,被困在這地獄般的紅塵里墮落而又煎熬。

人本就是欲望的化身,意志薄弱者,定是為欲控制。禪有言,邪欲與貪戀,如逆風(fēng)舉火把,風(fēng)吹而焚身。

罪惡之人如此多,天理不顧,佛法不渡,地獄不收。

那今日便由她來渡來收!就算枉造殺孽,自毀道行,她亦是在所不惜。

暖暖靈力四散,一雙眼眸,瘋魔般的妖紅。

她帶著滿腹的恨與痛,殺氣凌冽,猶如地獄羅剎。

她紫袖翻飛,熾熱流火若漫天飛花,又若傾盆大水,帶著兇猛之勢(shì)朝那屋子飛去。

炙熱的火焰,飛過窗子,砸過墻壁,像蓮池的紅蓮落地綻放,妖異而又狠絕。

屋里有女人的凄厲驚恐的叫聲。

那張承載了太多的床,開始淹沒沉淪在火海里。

燒起來了,暖暖瘋魔了般,哈哈大笑,笑得她神魂迷惘,心碎骨碎。

那是她的狐火,轟轟烈烈,悲艷雄壯。

火里有一衣衫凌亂的婦人,跌跌撞撞想要逃竄,然而卻被一雙白皙的手臂拖拽住了。

他們雙雙沐浴火海,一起化成火舌里的饕餮美味。

暖暖看到那雙手臂的主人,在烈火里,像涅槃的浴火鳳凰,他面容笑得妖媚,笑得芙蓉花開。

那樣的笑,魅惑心神,深入骨髓。

暖暖抱著頭,痛不欲生,一股清明自靈臺(tái)灌注全身,她這是在干什么?她又干了什么?

她的頭好痛啊,像錐子在敲,像尖釘在鉆。她四肢百骸的靈力,變成了魔力,開始反噬她自身。

“沐恒啊——”

她的哀嚎帶著狐貍的嘶鳴,她化形了的人手,變成了尖爪。她齊整的牙齒,銳利尖長(zhǎng)。

她變成了擁有人身,帶著狐相的妖魔。

這就是爹爹所說的自甘墮落,自毀修行。

“放火的妖女子,在屋頂。”趕來的侍衛(wèi)們開始引弓搭箭。

當(dāng)下,一只只箭羽,在暖暖眼里,像草芥,又能拿她怎樣。

她一個(gè)旋身,快如閃電,刮起一陣陰風(fēng),朝侍衛(wèi)們撲去。

“妖怪呀……”

呼喊的聲音,在她的所到之處,歸于靜謐。

那些人,目光僵直,死死看著暖暖。

而暖暖聞著這些腥香的血,開始力爪飛舞,挖他們的心并大口大口吞噬之。

那種感覺,好生美妙。

她滿足的舔舔唇,人心真的很好吃。

暖暖沉迷其中,興奮至極,她在為之癲狂。

這種激昂讓她在自己的尾巴被人斬去的時(shí)候,都沒有覺得疼。

揮刀的是那灰衣人,他的確是個(gè)高手,能乘機(jī)斬掉她的狐尾,真是能耐呀。

現(xiàn)在好了,她終于不要去在乎這尾巴了。

暖暖嘴角劃過一絲冷笑,這人就是束縛沐恒的爪牙。

那今天便讓他嘗嘗爪牙的味道吧。

只是瞬間,暖暖便將這人撕成了碎塊。

這些……都是報(bào)應(yīng)。

大風(fēng)過后,天開始下雨。

那些簌簌的雨水怎么也熄滅不了綿延的火勢(shì),這熊熊大火,將這個(gè)行宮燒去了半面。直至燒到天明。

佛說,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

沐恒被火化成飛灰的剎那,他徹悟頓然了,束縛他的從來都不是外人,而是他自己。他心中的束縛,把那個(gè)叫暖暖的小狐貍,也拖入了萬丈深淵。

是他滋生了暖暖的心魔。

他真想說聲抱歉。

山崖上的風(fēng),似乎變得寒冷起來。

摘草藥的人,會(huì)在晨曦時(shí)分看到一個(gè)紫衣女子迎風(fēng)而立,仰望蒼穹。

那女子的背影窈窕而又孤單,她流紗般的裙擺,在崖邊鼓鼓而舞,感覺要帶著她乘風(fēng)而去。

當(dāng)然,這些人沒能到山下去告訴別人。

因?yàn)樗麄兌妓涝诹诉@女子的力爪之下。

這女子不是人,而是個(gè)喜歡吃人心的妖怪。

直到有一天,這山崖上來了個(gè)清瘦的公子。

這公子與那女子并肩而立,也仰頭看天。

他們站了許久,直到第一縷初陽(yáng),破云而出。

突然,那公子開口了,“黎明的蒼穹里可看出什么了?”

“風(fēng)云詭譎,變幻莫測(cè)?!迸舆@般答。

“對(duì)啊,一如人之生命。”那公子淺淺笑起來?!安贿^,朝陽(yáng)一出,萬幻歸隱?!?/p>

“朝陽(yáng)?”女子妖紅的眸子一垂,一滴血淚墜入風(fēng)中,隨風(fēng)散去。

她的朝陽(yáng)在她的狐火里……歿了。

“能入爾心的朝陽(yáng),是放下?!惫佑终f。

“若是放不下呢?”

“那就等,等放下的那天?!?/p>

……

許久,那公子問她,“不知你愿意跟我走否?我?guī)闳タ幢娚傧?,你自?huì)悟透,也自會(huì)放下了?!?/p>

女子不置可否。

公子抬手拉住她的手,輕輕一摩挲,力爪便化成了纖纖細(xì)手。

那公子又在她面上一晃,她的尖牙便變回了貝齒。

“聽你爹爹說,你喚暖暖?!惫訂?。

“我全名喚九薰暖。你呢?”

“我叫蘇皓月,不過,有些人喜歡叫我月公子。”

“你是爹爹請(qǐng)來……找我的?!?/p>

“是啊,他讓我來教你自救之法?!?/p>

……

太陽(yáng)出來了。

山道上,兩個(gè)身影前后相行。

路人看過來,都心生艷羨,這紫衣女子真是如畫般的美啊。

可惜嬌美的容顏,沒有讓在乎的那個(gè)人看到,再美也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