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府,褚景辰就發(fā)起了高燒,嘴里一直喚著親人的名字,一會兒“母親”,一會兒“姐姐”,一會兒“哥哥”,再后來拽住阮瀛的手,一直喊著“景秋”。

阮瀛摸了褚景辰的額頭,又觀察了他的癥狀,不由得沉思起來,雖然跟他沒有什么情分可言,畢竟“夫妻一體”,還有協(xié)議在,怎么也不能眼看著他死。這個年代又沒有抗結(jié)核藥,治療肺結(jié)核還真是棘手的事情。

想到此處,阮瀛不由得又想到報館、圖書館去。

“煙兒,你去報館和圖書館,把所有關(guān)于肺部疾病治療的報紙、書籍都給我找來?!?/p>

煙兒放下手里的豌豆莢,“小姐,你忙糊涂了,現(xiàn)在是晚上,報館、圖書館早關(guān)門了。”

阮瀛一聽,望了眼窗外,輕嘆一聲,旋即一頭扎進被子里。

“小姐,你別急,明天一早我就出門,上午保管都給你借來。”

阮瀛聽了也沒有答話,往后拽了拽自己的手,褚景辰仿佛受了驚嚇,立即把她的手又拉了回來,“景秋,景秋,別怕?!?/p>

阮瀛一聽,立即翻身坐起,問了嚴騰明,“嚴先生,我想知道八小姐的情況。”

嚴騰明一聽,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但還是佯裝鎮(zhèn)定,“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這一晚上六少都在喊景秋,這就說明她還活著,那她在哪兒,你告訴我。”阮瀛說“你告訴我”的時候語聲輕柔,仿佛一種迷惑行為。

嚴騰明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你別問我?!?/p>

阮瀛坐定,單手梳理了一下頭發(fā),“嚴先生還是沒有把我當自己人?!?/p>

嚴騰明一聽,又向前邁了一步,“不,不,我很信任六少奶奶,只是景秋的事,別問我,也別問景辰,我相信以六少奶奶的聰明,早晚會知道……”

嚴騰明說完,坐回褚景辰身邊,抽噎起來。

景秋,景辰,情急之下,嚴騰明直呼他們姓名,看著嚴騰明邊給褚景辰擦洗邊抹淚的樣子,阮瀛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長這么大第一次看見男人哭,還是自己給招惹的。

她低下頭,八小姐到底遭遇了怎樣非人的遭遇,竟讓所有人三緘其口!

第二日一早,煙兒就抱了一摞報紙和書籍進來,阮瀛剛起床,看見了很是高興。

“不是我,是嚴先生,他知道小姐要看,天沒亮就去了報館,又差人去了圖書館,把里面關(guān)于肺部的書籍搜羅了個遍,能找到的都借來了?!睙焹喊褕蠹埡蜁诺酱皯襞赃叺男苌希仡^又說:“小姐,我今天回來的時候碰到周媽,聽她說了一些府里的事?!?/p>

阮瀛一聽,停下手里的青黛,“怎么了?”

“蘇姨娘丟了手鐲,差人把蘇府所有下人的住處搜了個遍,硬是沒有找到,她面子上過不去,就到老爺那兒哭天搶地的抹淚,老爺嫌煩,又給她買了很多首飾。結(jié)果蘇姨娘一時大意,前幾天又戴了那鐲子出門,張姨娘一看,很是不快,又告到夫人那兒,夫人沒法,只好去找老爺。老爺一聽又為著這事,只是心煩,就又給她們每人添置了幾件首飾。夫人只是覺得老爺糊涂,可又沒法,正煩著呢!”煙兒說完走到她身邊,開始給她梳頭。

阮瀛邊描眉邊說:“這有什么難的,一會兒忙完了,你去找周媽,讓我娘去找我爹,就說各位姨娘添置了首飾,衣服也應當添置幾件,但是懲戒還是要有的,唯恐傳到府外,讓人看我們蘇府的笑話。”

“懲戒?”

阮瀛十指成梳梳理了一下頭發(fā),站了起來,簡單清洗了手,坐到小餐桌前。他們搬到西山這兒,因為離著遠,除了外客到來,很少到前廳吃飯了。

“蘇府的家規(guī)不都在那兒放著嘛,言行可覆,推美引過,揚名顯親,兄友弟恭,邪財莫戀,此五者立身之本。這是祖父立的,爹不會不知道,既然蘇姨娘東西沒丟卻說是人偷得,還搜了眾人住處,理應給大家道歉,還大家清白。”

煙兒給阮瀛夾了菜,“以蘇姨娘那心高氣傲的勁兒,她才不會給大家道歉。”

“她不道歉?她不道歉都不行!我爹這人雖然有些寵妾滅妻,但是知錯能改,從善如流。半年前為著一張派司,他責備處罰了辦事的小廝,回來后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夾在一本書中忘記了,為了此事,他當著眾人的面向那小伙計道歉,當月還多發(fā)了一個月工錢。她一個姨娘,憑什么不給大家道歉?你只管給周媽說,讓我娘拿出家法來,要是蘇姨娘不道歉,就讓她卷鋪蓋滾蛋?!?/p>

煙兒一聽嬌嗔的笑了,“要是她又去老爺那兒鬧呢?”

“五姨娘、六姨娘、張姨娘,哪個不是人精,多好的出氣機會,她們會放過?這幾日我爹不會去蘇姨娘房里,可聽不到她的枕邊風?!?/p>

煙兒一聽,噗嗤的笑了,“我現(xiàn)在想想蘇府的管家、管家婆子、大小丫鬟、伙計站成一排,蘇姨娘給他們道歉,我就高興。這一次,她顏面盡失,可得安生好一陣子。”

煙兒又輕輕夾了幾個菜,“小姐,我還要給你說一件事,這件事夫人都不知道?!?/p>

“何事?”

“宛舒小姐最近又往少爺房里跑,雖說他們是親姐弟,一起長大,但少爺畢竟大了,又有著學業(yè),這總是不成?!?/p>

阮瀛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筷子扔到地上,手按著太陽穴,把頭低下來,不再言語。

煙兒輕輕站起身,往小隔間探了探身,看見褚景辰還睡著,就把筷子撿起來,又換了一雙新筷子給阮瀛。

阮瀛只覺得頭痛難忍,趴在桌子上。

蘇承屹和阮瀛親弟弟年歲相仿,性格一樣的調(diào)皮好動,懶惰厭學,這讓阮瀛無形中生出一種親近來。

蘇承屹是蘇府獨子,承載著蘇銘泉所有希望,這事蘇府上下早有風言風語,只是一直瞞著蘇銘泉。

阮瀛歪過頭,淚眼婆娑,煙兒一看立即上前拉住她,“小姐,你別哭,我不該告訴你。”

“什么時候的事?”

煙兒一聽低下頭,“從你出嫁到現(xiàn)在,沒有幾日他們不是在一起的,一開始還避諱,現(xiàn)在毫無忌憚,少爺一回家,宛舒小姐就往他屋里鉆。他們已過了及笄束發(fā)之年,本該治學……”

煙兒一看阮瀛呆而無語,也就停止了。

良久無言,煙兒又說:“那小蹄子真是不要臉,都這么大了,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兒。”

“做出出格的事沒有?”

“周媽細細觀察了,說是沒有。”

阮瀛站起來,拿起盤子里的蜜桔,靜靜剝了皮,“這樣吧,你一會兒給周媽說,就說承屹早晚苦讀,園子里蚊蟲眾多,讓她請示母親搬到他自己的院子里住。囑咐周媽,找兩個年齡大一些機靈的丫鬟放在承屹身邊,其他丫鬟無事擾亂少爺學習的,直接拉出府賣到藝館?!?/p>

說完她走到梳妝臺,從首飾盒里取出幾件翡翠、黃金手鐲、項鏈,用錦帕包起來遞給煙兒,“一會兒你到蘇府一趟,把這幾件首飾分給那幾個年長的小姐,就說大姐姐出嫁這些天,很是想念她們,過幾天邀她們到盈河玩。”

煙兒點了點頭,接過來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