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陰沉著臉,“老六媳婦兒,到底怎么回事?”

阮瀛拿出當(dāng)鋪票據(jù),“前些天我到首飾鋪里買首飾,有人向我哭訴,說她的典當(dāng)品被賣了,去贖的時候典當(dāng)行的小伙計根本就不認(rèn)她手里的票據(jù)。我聽了很是不信,就差人把我的首飾典當(dāng)了去,今日去看,果然不在賬面上。三姨娘,你看?!闭f著她又拿出賬本和票據(jù)。

三夫人看了,思忖一番,“你做事很有分寸,既挽回了我們褚府的顏面,又處理了這些齷齪事。”頓了頓又說:“今后有過來追當(dāng)品的,能找到的就還給人家;不能找到的按照差價補(bǔ)給人家。既然是老四媳婦兒做的事,我這個婆婆就替她擔(dān)著吧,所有的錢由我個人出,一會兒差人送到你房里去?!?/p>

“三姨娘,怎么能讓你破費,我今天仔細(xì)查了賬目,這幾年典當(dāng)行是有盈余的,從那里面出就行了,這事一了,我就把賬目給您送來?!?/p>

“那也好,我疲乏了,先回房了?!比蛉苏酒鹕?,簡若琳跟在后面。

晚飯時,煙兒思來想去,還是不解,遂問道:“小姐,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三夫人會信嗎?”

嚴(yán)騰明一聽,掩唇一噓,旋即走到門邊,看到外面沒人,方又回來。

阮瀛一看,立即說:“這么快,就把我們當(dāng)自己人了?”

嚴(yán)騰明有些難為情,“六少的生存環(huán)境確實艱難,我們不得不防……”

“生存環(huán)境艱難,有何艱難?”

“這……屬下不便說?!?/p>

“可你說了!”

嚴(yán)騰明思慮半晌,面罩眼霜,“是屬下口誤,您不要介意?!?/p>

阮瀛聽了,莞爾一笑,嚴(yán)騰明不是會撒謊的人。轉(zhuǎn)首,她用艷紅蔻丹輕輕點了點煙兒的頭,“我剛才說的話,你信嗎?”

“我不信?!睙焹好蜃鞊u頭。

“他們也不會信。他們信不信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拔去了典當(dāng)行老虎的牙齒,換成我們的獅子?!?/p>

轉(zhuǎn)眸間,阮瀛瞅見對面柜子上一份報紙,眼中閃過一縷疑色,旋即慢悠悠走了過去。

“溺紅粉之溫香,踏楊柳之暖榻,夜色沉寂,紅帳垂幕,難遮軟玉之……”

“小姐,您是千金閨閣之女,如何讀的這些污穢之詞?!睙焹阂话炎н^報紙,扔到垃圾桶里。

嚴(yán)騰明一看,立即悄悄的走到小隔間門口,看褚景辰醒了沒有。阮瀛早立起腳尖,透過屏風(fēng)看里面的動靜。他們進(jìn)來時褚景辰吃了藥,正昏昏沉沉的睡呢。

嚴(yán)騰明過來,悄聲說:“六少奶奶,報紙都是胡謅的,你別放在心上?!?/p>

“既然不想讓我放在心上,為什么不早早的把它們?nèi)恿嘶蛘吒揪筒蛔屗齻兎牛俊?/p>

“這……”

阮瀛一聽,輕笑一聲,“又是屬下不便說?”

嚴(yán)騰明慚愧的低下頭,阮瀛看了,反倒有些不忍,戲言道:“報紙哪里胡謅,明明文筆不錯?!?/p>

說完走了出去。

再回來時,屋子里漆黑一片,煙兒打開燈,發(fā)現(xiàn)褚景辰、嚴(yán)騰明都不在。阮瀛也沒有多想,吩咐了煙兒為自己放熱水,忙活了一天,想泡個熱水澡去去乏。

煩躁的時候,阮瀛總喜歡一個人躲在浴室,泡在溫暖的浴缸里,在水霧氤氳中,才能感受的隱秘的安全存在。

沉醉中,外面?zhèn)鱽硐はに魉鞯穆曇簦邱揖俺交貋砹诉€是又有人過來送報。

想起報紙阮瀛不禁覺得藍(lán)雯芝無聊,那些書寫著褚景辰風(fēng)流韻事的陳年舊報,有什么值得一而再再而三往這間清寂的房間送的!

聲音越來越小,這些可惡的“送報人”,總有一天再不讓你們進(jìn)得這扇門來。

水溫漸漸冷卻,阮瀛重新加了一部分熱水進(jìn)來。她還沒有思索明白,屬下不便說,六少生存環(huán)境確實艱難,我們不得不防,這都是什么鬼!

良久,后背冷汗涔涔,心頭寒似冰窖。她悄無聲息的滑到浴缸里,讓自己完全沉浸其中。

又過了良久,阮瀛方從浴缸走出,拿起毛巾擦了頭發(fā),披了一件薄紗浴袍在身上。

走出盥洗室,阮瀛心口像有什么堵著、箍著、壓著,緊緊地連氣也不能吐。她進(jìn)來洗澡時燈是開著的,而此時,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寧謐的似有無數(shù)鬼怪游走。

霎時后背再次沁出一層冷汗,櫻唇微張,氣息全無。

她想也未想,箭步跑至床邊一躍而過,摸到床底下書箱里的匕首,狠命抽出。

借著月色淡淡的柔光,亮光閃處,映出英俊挺拔軒昂身形。當(dāng)機(jī)立斷,阮瀛向那黑影刺去。

未及近身,那人反守為攻,阮瀛玉腕一痛,匕首哐當(dāng)一聲落地。她再揮拳時早被他反手緊緊箍住,使勁一推,阮瀛栽倒床上,胳膊的余痛旋即傳來,她來不及多想,閃身站起,去撿掉落地上的匕首。

再次刺向他的瞬間,她看清了那張有幾分病容的臉,劍眉清冷,星目孤落。刀刃的寒光在他臉上一閃而過,旋即又被他輕松繳去。

在逃離的瞬間,他伸臂攬她入懷,旋即又推離她,她在他手里猶如一個陀螺,不停地旋轉(zhuǎn)卻毫無定力。他左手緊緊箍住她細(xì)細(xì)手腕,右手從她臉頰劃至脖頸,隨著慢慢加重的力道,阮瀛知道,只要他不猶豫她蔥白的脖頸隨時會被折斷。

昏暗之中,強(qiáng)烈對視的剎那,他那清冷的目光仿佛把她一眼看穿,令她不寒而栗。

窗外溶溶月色映照著她絕美面龐,哪怕在驚恐萬狀中也似雕刻后的完美,妖嬈如迷,綺麗似夢。

他逼視她,她脖頸被緊箍的發(fā)出啜泣般的呻吟,回眸凝視,她看到他眸深如潭,似要把她溺斃其中。

阮瀛已完全失去戰(zhàn)斗力。

似孩童般發(fā)出啜泣,“我可以幫你報仇……幫你報你娘的仇,你姐的仇,你哥的仇,還有……還有你妹的仇!”哆里哆嗦她說完了要說的話,身體顫抖的似風(fēng)中的寒枝。

他聽了,輕咳一聲,慢慢松開緊錮她手腕和脖頸的雙手,一陣默然,折身走到窗前。阮瀛蕩蕩悠悠的逃離,摸索著找尋床頭的小橘燈。

“不要開燈……”

那聲音很是陰寒,阮瀛一怔,雙手緊緊抓住床幫,便于快速鎮(zhèn)定渾身顫抖。

“你能做到?”

那個平時病怏怏、大氣都不敢喘的人,此時此刻被窗外微弱光芒襯的孤峭寥落,端然決絕。

“是的,我可以?!?/p>

驀然轉(zhuǎn)身,淡淡地問:“你想要什么?”

“完璧之身,安全離開。”

“好?!?/p>

他說完悄悄走進(jìn)小隔間,深深咳嗽起來,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掩住口鼻,咳嗽的幅度越來越大,咳到幾乎讓人以為他馬上就要斷了氣。

阮瀛微抬起頭,掃視了他一眼,看到他艱難地躺到藤椅上,頹然寂靜,孤苦伶仃。

阮瀛輕輕站了起來,打開床頭的小橘燈,曖昧燈光映襯下,她微揚了頭,濃睫深斂,細(xì)細(xì)看自己的脖頸,那一道淤青,襯得她肌膚更加雪白。

床邊燈光昏黃,照著清瘦冶麗背影,盈動搖曳,窗欞上似有雨水敲打簌簌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