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三街兩巷的一所四合院內(nèi)。
吳雨晴站在李子樹下,踮起三寸金蓮,想摘兩個酸李子下來,緩一緩剛懷孕翻江倒海嘔吐的不適感。
“快打住!”下人張媽趕忙跑過來制止道,“桃養(yǎng)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少奶奶可千萬別吃這發(fā)物?!?/p>
吳雨晴舉起來的手又垂落下來,長嘆一聲,道:“心口悶得慌,這娃兒可折磨壞他娘了。他爹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半個月都不著家。”
張媽的臉色微變,她那日出街買菜,看到自家少爺正摟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外面逍遙快活呢。
可是她不敢跟少奶奶說,生怕這對見面無話可說的夫妻再生出嫌隙來。
說曹操曹操到。門外傳來一陣馬車聲,江城大步流星地走進(jìn)來。
吳雨晴先是一陣驚喜,然后壓抑住內(nèi)心的喜悅,上前作揖道:“夫君,你回來了!”
江城從吳雨晴身前經(jīng)過,正眼都不瞧她一下,只扔下一句話:“把這個月的月銀給我,有急用。”
所謂的月銀,就是江母按月從老家青神縣兌過來的銀子,專供江城溫書科舉以及夫妻二人吃穿用度之需。
“可是月初之時,你都拿走一大半了。要是你把剩下的這點(diǎn)都花了,我們就要喝西北風(fēng)了。”吳雨晴小碎步跟在后面,焦急道。
江城止步,回過頭來,眼露兇光,道:“讓你拿你就拿,費(fèi)什么話?!?/p>
吳雨晴低下頭去,道:“是?!?/p>
她進(jìn)去拿鑰匙,將高柜的門打開,把里面裝銀子的木匣子取出來。
“給我!”江城不知道什么時候進(jìn)來了,他一把將匣子搶過去,把里面的那包銀子拿出來。打開一看,問:“怎么就剩這么一點(diǎn)?”
刁鉆的婆母又怎會給吳雨晴十足的銀子?本來她是想讓親家出這筆錢的,可是吳家都沒有回音。只能自己摳搜著,每月往汴京城匯銀票。
且她了解自己的兒子,一旦手頭寬裕,必不會專心學(xué)業(yè)。
因此吳雨晴只能做些針線活,來貼補(bǔ)空缺。
“前兩日給你買了紙墨筆硯,用了些。剩下的都在這里了?!眳怯昵绲兔柬樠鄣?。
江城心急如焚。他的紅顏知己尤佩佩看上了一款從波斯進(jìn)來的昂貴翡翠項(xiàng)鏈,在首飾店等著他取銀子過去買單呢!
今兒他從外面著急忙慌地回來,就是來取銀子的。
當(dāng)時尤佩佩將項(xiàng)鏈戴在脖子上,對著鏡子欣賞了半天,見江城都沒有給她買的意思,便黯然解下道:“算了,我乃可憐之人,配不起這等珠光寶氣。”
江城是囊中羞澀,這泊來洋貨又奇貨可居,價(jià)格不菲,遲遲不敢開口。見美人生氣,趕忙哄道:“唐明皇為了博楊妃一笑,尚能從南方運(yùn)來荔枝。區(qū)區(qū)一條項(xiàng)鏈,又算得了什么。你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取銀子來。”
江城見吳雨晴頭上插了一根碧玉發(fā)簪,一把扯下來,道:“你這貨也不知道能當(dāng)幾個錢?!?/p>
吳雨晴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江城將銀子和發(fā)簪裝進(jìn)口袋里。
這個敗家子,是油鍋里的錢都能撈起來花的。
可是銀子還差一大截。江城的熱痱子都要急起來了,直罵吳雨晴不知道跟岳父要銀錢,把他弄得這么窘迫。
吳雨晴滿臉委屈,苦不堪言。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怎么有臉回去要這那的?
江城翻箱倒柜,企圖找出點(diǎn)什么來。突然,他發(fā)現(xiàn)在柜子的最底下,藏了一塊用上等絲綢包起來的小包裹。那絲綢上面,還精致地繡了一個“吳”字。
不用問,這東西出自吳家,是吳雨晴的陪嫁。
他拿出來,驚喜道:“你還背著我偷藏著這等值錢寶貝,早該交出來的?!?/p>
吳雨晴大驚失色,那是她母親臨終前,交給她出閣的嫁妝。她視若珍寶,無論去哪里,都要隨身攜帶。
“不要動,那是我的。”吳雨晴呼喊著,撲上去想要奪回來。
“什么你的我的,你嫁入江家,東西就都是我的?!苯前押凶优e起來,讓個子?jì)尚〉膮怯昵鐗虿恢?/p>
吳雨晴就像方才在院子里摘李子一樣,跳起來費(fèi)勁地拽著江城的胳膊。
這東西對她而言彌足珍貴。她急眼了,一口咬在了江城的胳膊上。
“啊……你屬狗的嗎?”江城痛得一把將吳雨晴推開。
吳雨晴一個踉蹌,額頭重重地碰在案桌上的大花瓶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她覺得一陣眩暈。
花瓶旋轉(zhuǎn)了一圈,“哐啷”一聲落地,碎成一片。
江城沒管吳雨晴,只關(guān)心自己手臂上的牙齒印。
張媽聽到動靜,趕忙跑進(jìn)來。她瞧著吳雨晴的額頭,瞪大眼睛,結(jié)巴地說:“少……少奶奶,你……你額頭出血了。”
吳雨晴覺得像是有熱水滴從臉頰上流下來一樣,用手去摸,果然是鮮紅色的血。
“活該,都是你自找的?!苯菍怯昵绲难獰o動于衷。他拿著她的嫁妝,推門而出,往當(dāng)鋪而去。
張媽抓了一把香爐灰,按在吳雨晴的傷口上。幸好傷得不深,血一下子就止住了。
“阿彌陀佛,幸好沒撞肚子上?!睆垕屇罘鸬?。
吳雨晴憐惜地摸了摸肚子,沒有一絲憂傷。在江家,對這樣的待遇,她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婆母對她說話尖酸刻薄,拿小話扎她;夫君對她冷淡暴力,平時碰都不碰一下,一碰就是傷。這樣的磕磕碰碰,都不知道已經(jīng)發(fā)生過多少回。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還做得不夠好。
自從她踏入江家的門起,勤儉克己,伺候公婆,服侍丈夫,從不敢懈怠。
卯時起床,梳洗,穿戴整齊。
她從不敢在公婆面前披頭散發(fā)的。
因?yàn)榻液苤v究秩序。家具要一塵不染,院子每日要清掃三遍。食不言寢不語,更別說吧唧嘴之類的事情了,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整裝待畢之后,她就到正廳堂里,給公婆奉茶,并作揖道:“爹,娘,早安。請喝茶,祝你們二老身體康健。”
婆母接過早茶,用高傲的口吻道:“忙去吧!”
然后吳雨晴就到廚房,幫忙料理一家人的早飯。
可能唯一的不足,就是自己還沒為江家開枝散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