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6日,禮拜天。
小雨淅淅瀝瀝,帶著幾分涼意。
“走,我們走,有本事你自己帶!”
一聲怒吼打破了初春的寧靜。
偌大的客廳內(nèi),一個女人呆呆的站著,她兩眼發(fā)直的望著地上的玻璃碴,碎碗,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
婆婆已經(jīng)使出殺手锏,站在廚房里冷眼看著她,等她接招。
孩子才兩歲多一點,自己的父母年紀(jì)大了,身體又不好,婆婆如果撂挑子走人了,接下來的生活可想而知。
孩子是婆婆拿捏她的首要武器。
孩子恰恰也是她的軟肋。
如果是以往,她或許會哀求,“媽,你別生氣,是我不好……”
或者主動把現(xiàn)場清理,出去給婆婆買件新衣服,以此來緩和關(guān)系。
可是,這一次,她沒有半點妥協(xié)的意思。
在她的意識里,婆婆是從農(nóng)村來的,沒有太多的知識文化,自己大學(xué)畢業(yè),還是一位老師,與婆婆爭吵,一是沒有那個必要,二是就算爭吵,也吵不出所以然,無疑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可是,慢慢的,她發(fā)現(xiàn),婆婆并沒有因為她的妥協(xié)而寬容,反而認(rèn)為她懦弱,好欺負。
甚至還認(rèn)為,三言兩語就能把她嚇傻。
這不,她又輕輕松松的使出殺手锏,一臉得意的望著她,那感覺就是,小樣,怕了吧!還不趕緊求饒。
林楠咬了咬牙,一臉鎮(zhèn)定的望著婆婆,不緊不慢道:“家里的大門時刻敞開,來去自由!”
話是一字一頓說出的,如錘子一般錘在張女士的心上。
她眉頭緊鎖,吃驚的望著口出狂言的兒媳婦,一時難以置信。
她怎么會這樣說?她不該這樣啊!她不是唯唯諾諾,害怕自己不給她帶孩子嗎?今天怎么了?吃錯藥了嗎,竟然說出這般不計后果的話。
其實,在她說出走人時,甚至都想好了,接下來如何把自己端的高高的,擺出一派家長應(yīng)有的氣度。
然而,劇情沒有按照她設(shè)定的進行。
她悵然若失,又惱怒至極。
“行,你等著,我這就給你爸打電話,讓他回來,我們現(xiàn)在就走!”
張女士毫不示弱。
她本想趁著兒子出差,好好教育教育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媳婦,不成想,她不但沒有悔改之意,反而還與自己頂嘴。
不管咋說,張女士曾經(jīng)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是村里赫赫有名的婦女主任,再加上工作能力強,得到鄉(xiāng)鎮(zhèn)領(lǐng)導(dǎo)的賞識,在整個鄉(xiāng)里都是聞名遐邇。
如今,不遠千里給她林楠帶孩子,她不但不感恩,連批評都批評不得,今天要是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都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你隨便!”林楠風(fēng)輕云淡的說著,嘴角還掛著一絲不屑。
她毫不在意的表情再次點燃了張女士心中的怒火,她近乎咆哮道:“什么你隨便,我說你幾句怎么了,我還不是為你們好,你竟然這么不知好歹!”
林楠微微一怔。
文明進化至今,怒吼咆哮這種最原始的交戰(zhàn)方式早已被人摒棄。
而今,面對強勢的婆婆大人,她要不要把進階已久的文明拋棄,拿出最原始的交戰(zhàn)武器,與她過過招。
答案是,要!
忍讓久了,沒有人覺得你是大度,別人會覺得你窩囊,甚至是廢物!
再說了,狂吼,歇斯底里,誰不會??!
“你憑什么說我,你生我養(yǎng)我供我上大學(xué)了?再說了,你兒子做的對嗎?他有空就去打球,他難道還是單身漢嗎?孩子不需要父愛嗎?我懟他兩句怎么了,你就那么護犢子?!?/p>
“他打個球怎么了?鍛煉一下身體有什么不好,再說了,我和你爸都在這里,他愛咋地就咋地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p>
“鍛煉身體沒有啥,關(guān)鍵是他下班后,不是加班,就是鍛煉,沒有一天早回來。去年十一七天假,他去鍛煉了六天,剩余一天是下雨沒人去,他一個人玩不成。你覺得他這樣做過分不,他現(xiàn)在是沒有家庭,還是沒有孩子?家是我一個人的嗎?孩子也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嗎?”
“行,我說不過你,你要是一意孤行,不聽勸告,我這就走!”
張女士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 甚至想一耳光呼過去。
人生五十幾載,還沒有人敢這么給她說話,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在外邊。
在家里,她有絕對的權(quán)威,老公是老農(nóng)民,除了種地打工,其他什么都不會,事事都聽她的。兒子雖然是985畢業(yè)的,知識文化比她高多了,但是兒子孝順,對她唯命是從,她說一,兒子從來不說二,無論對與錯。
在外邊,她是大名鼎鼎的婦女主任,村里誰見了,不叫一聲,主任好。
那種感覺,無比的美妙。
而今,這個死妮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與爭吵,使她的威嚴(yán)碎了一地。
滴滴滴,她毫不猶豫打起電話。
“喂?!彪娫捘穷^傳來聲響。
“回來,立即,馬上,收拾東西走人!”
“怎么回事?”
滴滴滴。
電話那頭沒有得到回應(yīng),張女士已經(jīng)掛了電話。
十分鐘過后,公公趙中海帶著孩子回來了。
孩子一進門看到亂七八糟的場景,嚇得急忙躲到媽媽身后。
林楠撫摸著寶貝,小聲的安慰。
趙中海倒是平靜,臉上無任何波瀾,這樣的場景在他年輕的時候見的多了,他以過來人的經(jīng)驗告訴自己,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聽夫人的話。
否則,他會寢食難安。
他低頭不語,隨她走進臥室,找出一個皮箱,草草的收拾幾件衣服塞了進去,然后問道:“走嗎?”
“走!現(xiàn)在就走,有本事她自己帶,在這里當(dāng)牛當(dāng)馬干什么!我早就受夠了!”張女士義憤填膺的說道,這句話與其說是說給趙中海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林楠聽的。
林楠沒有回應(yīng)。
風(fēng)里雨里隨她折騰吧,反正明天的太陽還會照樣升起。
須臾,他們收拾完了,拎著皮箱揚長而去,甚至都沒有回頭看孩子一眼。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林楠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是釋然,也是輕松,宛如一口惡氣積在胸口,突然吐了出來,頓時感覺氣貫長虹,清新舒爽。
但同時又覺得茫然。
畢竟在一起生活兩年多了,在這兩年里,老太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自己的嫌棄先不說,對孩子可是百分之百的真心,為孩子無怨無悔的付出,本該好好享受生活的年紀(jì),自愿來城里帶孩子,這一點難能可貴,就算是自己,以后會不會自告奮勇帶孫子,都不好說,或者說可能性不大。
如今,就這樣走了,帶著怨氣離開了,林楠心中很不是滋味。
畢竟,她是善良的。
良久,寶寶探出頭,一臉天真的問道:“媽媽,爺爺奶奶走了。”
“是啊,他們走了?!绷珠貞?yīng)道。
“為什么呀?他們走了誰帶我玩???”
“媽媽帶你玩啊!”
“媽媽不是需要上班嗎?”
“媽媽今天不上班。”
“那明天呢?”朵朵奶聲奶氣的問道。
明天是周一,她有四節(jié)聯(lián)排,作為數(shù)學(xué)老師,這樣的聯(lián)排很正常,一周至少兩次。
聯(lián)排課,意味著整個上午都要待在學(xué)校,孩子怎么辦?
林楠陷入了沉思。
剛剛升起的輕松愉悅頓時全無,現(xiàn)在只剩一地雞毛,一地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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