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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舟裝作聽不見,推著牛車?yán)^續(xù)往前走去,那守兵見狀追了上來,自背后一把拽住她的衣領(lǐng),喝道,“你聾了?”
方以舟點(diǎn)頭哈腰,“官爺叫我?”
那守兵手按在劍上,“廢話,不叫你叫誰?”
方以舟忙賠笑道,“官爺息怒,官爺息怒,我和祖父一起買草喂牛,天兒太冷了,小的沒有聽見?!?br>“叫什么名字?”
方以舟想到方才那老者與他的牛說話,喚的正是“阿?!眱勺?,因而脫口而出,答道,“小的便是阿牛!”
那守兵打開海捕文書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方以舟簡直一顆心都提到了喉嚨里。好在那守兵見她面上黢黑,與畫像有異,這才擺擺手放了行,“滾吧!”
方以舟如蒙大赦,點(diǎn)頭哈腰地應(yīng)了,小跑幾步追上牛車,有意高聲喊給守兵聽,“阿牛給祖父推著,祖父省些力氣!”
老者竟還回了一句,“阿牛,駕!”
方以舟別過臉去悄悄向后瞄了守兵一眼,守兵聞聲已經(jīng)轉(zhuǎn)身回城門去了。
待混入了出城的人群里,再看不見守兵了,方以舟這才離開牛車往西南走去。
不敢再去鎮(zhèn)上,只沿著人煙罕至的小路往魏國奔逃。
只是原先那馬已經(jīng)棄了,在雪里奔走便尤為艱難。沒多久鞋襪便濕了,一雙腳凍得僵直發(fā)麻。
她的干糧與米酒皆在馬鞍上掛著,每每想起來都是捶胸頓足,抱憾不已,只恨自己沒有將米酒和兔子攜在身上,此時(shí)又冷又餓,也不知要白白便宜哪人。
方以舟不敢停下步子,咬著牙也要往前走,不然只怕要凍死在燕國,臨死前吃了這么多苦頭,那也太不劃算了。
茫茫然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見不遠(yuǎn)處有一匹孤馬正低頭立著,噗嗤噗嗤地打著響鼻。
方以舟驚喜欲狂,暗道一聲天無絕人之路,一雙如灌了鉛的腿突然便有了力氣,輕輕快快地奔到那馬跟前,見四下無人,牽了便跑。
馬初時(shí)不肯走,嘶鳴一聲,死死地往后墜著,方以舟翻身上馬,猛踢馬肚。
馬越發(fā)叫得厲害,狂奔疾步險(xiǎn)些將她甩下去。
忽聞有人惡聲惡氣大喊,“哎!干什么!小賊!那是你爺爺?shù)鸟R!”
方以舟驀地循聲望去,那人正在一邊提褲子一邊朝她追來。
想來方才那人正藏在田地里解手,因而未曾發(fā)現(xiàn)。
那馬依舊不從,四蹄毫無章法地亂蹦,方以舟拔出劍來狠狠抽了幾下,那馬這才消停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往前跑了。
方才那馬的主人已經(jīng)提好了里褲,罵罵咧咧地追了上來,“你娘的!你娘的!給我回來!你娘的!”
燕人殺死魏人無數(shù),又屠了魏馬無數(shù),她借燕人的馬一用,也沒什么不妥。
還大言不慚地說什么“你爺爺?shù)鸟R”,可笑。
馬蹄兀自往前疾奔,方以舟忽而回頭朝那人喊道,“便借爺爺?shù)鸟R一用!”
遙遙看見那人氣得發(fā)梢都炸開了,兩腳踱地破口怒罵道,“你娘的嘞!”
方以舟大笑著策馬狂奔,將那人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漸漸化成一個(gè)黑色的點(diǎn),沒多久就連那黑色的點(diǎn)也不見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眼見著天色已臨近日暮,便打算趕緊尋個(gè)山洞生火過夜。連登上兩道山坡,未見到山洞,將將要打馬往坡下走,卻趕巧遇上了燕軍大撤退。
烏泱泱的燕軍黑壓壓一大片,粗略估計(jì)得有數(shù)萬人,乍一停下人馬嘶鳴,“許”字大纛在皚皚風(fēng)雪里獵獵作響。
喜狐分明不在軍中,人早在半月前便到了易水,他的大纛竟還停在燕國邊關(guān)。想來,若不是為了迷惑魏軍,便是要迷惑遠(yuǎn)在薊城的王叔了。
但休管是什么目的,都說明了喜狐此人才是真正的狡譎詭詐。
再凝神細(xì)看去,大纛一旁還有數(shù)桿將旗,上書一個(gè)“孟”字。
可見對面燕軍主將姓孟。
方以舟猛地勒馬止步,想調(diào)轉(zhuǎn)馬頭避開燕軍繼續(xù)西逃,然而雙方距離頗近,對面燕軍主將離她已不過百步。
走是走不得了。
“站??!”
那燕軍主將此時(shí)大喝一聲,進(jìn)而張弓欲射。
方以舟的馬在原地逡巡,踩得蹄下雪泥四濺。
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暗暗忖著,既走不了,便冒死賭上一賭。
她一手拽住馬韁,一手高高舉起青龍劍,清清脆脆道,“我乃公子信使!”
公子喜狐的青龍寶劍日日隨身佩戴,燕軍將士無人不識,一旁的副將見狀忙道,“策行兄,的確是大公子的青龍劍!”
原來主將便叫孟策行,順著風(fēng)口,方以舟堪堪聽了個(gè)分明。
姓孟的將軍瞇著眼睛問道,“要往何處送信?又給何人送信?”
方以舟并不認(rèn)得旁人,怕信口胡謅個(gè)名字暴露了自己的底細(xì),再招來不必要的殺身之禍。方才既聽見這人名姓,便道,“要給孟策行將軍送信!”
姓孟的將軍一聽,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驅(qū)馬上前,客客氣氣道,“原來是公子信使,一路辛勞了!”
怕此人問些她不知道的話,方以舟便先發(fā)制人,問道,“敢問孟將軍要往何處去?”
姓孟的將軍拱手抱拳,“孟某奉命領(lǐng)軍回薊城去,不知公子有什么指示?”
果然是要撤往薊城的部將。
倘若他們果真往薊城去了,最遲后日便能見到追至邊關(guān)的海捕文書,屆時(shí)若這數(shù)萬的人馬一齊追來,只怕她要被鋪天蓋地的羽箭射成一只刺猬。
方以舟便誆他,“探馬來報(bào)鄴城有異動,公子八百里加急特命孟將軍回防鄴城。”
鄴城便是年前魏國淪喪的國土。
姓孟的將軍疑信參半,便想要個(gè)信物,追問道,“不知信在何處?”
方以舟眉梢?guī)幸馓Ц吡藥追致暳?,“此乃公子口信,見青龍劍便如見公子,孟將軍?yīng)當(dāng)知道!”
見姓孟的將軍似仍存了幾分疑慮,方以舟便喝道,“請將軍即刻回防鄴城,若是貽誤軍機(jī),將軍定吃罪不起!”
姓孟的將軍果然被唬住了,急令大軍掉轉(zhuǎn)馬頭,數(shù)萬部將連干糧都來不及吃一口,便星夜往鄴城趕去。
方以舟右眼突突急跳。
雖哄走了燕軍,但,是夜假傳軍令的事勢必很快傳至喜狐耳中。
那人。
那人定要活捉了她。
而后,定然還要再食其肉,寢其皮,飲其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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