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法學(xué)大家

　　“原來這大娘是韓國人。秦滅六國，六國亡國之人皆思復(fù)國。卻哪里知道，大漢立國中央一統(tǒng)，六國之后復(fù)國之夢盡成泡影！”

　　韓淮楚心中一嘆，說道：“歷史的車輪只會向前開，不會后退。最終秦朝亡，漢室興，而六國諸侯雖有短暫的復(fù)國，卻如曇花一現(xiàn)，湮滅在歷史的洪流中了?！?/p>

　　鄭惠嘆了口氣，說道：“多謝公子相告，請問公子尊姓大名？”韓淮楚答道：“晚輩姓韓名淮楚?！编嵒菅埖溃骸绊n公子如不嫌棄，可否隨老身到寒舍坐坐？”

　　韓淮楚正想打聽項少龍的消息，焉有不去之理，便欣然同意。

　　兩人沿著淮河一路走去。走了片刻，來到一間低矮的茅屋前。鄭惠將門推開，說道：“這就是寒舍了。公子進(jìn)來歇歇腳吧?！?/p>

　　韓淮楚走進(jìn)茅屋，只見屋里擺設(shè)簡陋，只有幾張粗制的桌椅。唯有一藏青色閣柜體積巨大，占據(jù)整面墻壁，甚是瞻目。

　　鄭惠說道：“茅屋簡陋，讓韓公子見笑了。公子稍坐一會兒，老身去煮些茶水?！闭f完，徑直向廚間走去。

　　韓淮楚便仔細(xì)打量了一下四周，見那閣柜里擺放著許多竹簡，竹簡用細(xì)繩從上、中、下三處連接，按順序卷放整齊。

　　韓淮楚知道這是秦朝時的書稿，便走上前打開一卷。見上面墨書秦隸，字跡蒼勁有力，寫道：凡說之難：非吾知之有以說之之難也，又非吾辯之能明吾意之難也，又非吾敢橫失而能盡之難也。凡說之難：在知所說之心，可以吾說當(dāng)之。所說出于為名高者也，而說之以厚利，則見下節(jié)而遇卑賤，必棄遠(yuǎn)矣。所說出于厚利者也，而說之以名高，則見無心而遠(yuǎn)事情，必不收矣。所說陰為厚利而顯為名高者也，而說之以名高，則陽收其身而實疏之；說之以厚利，則陰用其言顯棄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這段文字意思是說：說服的難在于要了解對方的意圖，才能被對方接受。

　　韓淮楚本是中文高材生，一眼便認(rèn)出這是法家韓非的著作《說難》。想到韓非正因說服秦始皇攻趙而緩攻韓，被秦始皇起了疑心而誅殺，這部《說難》仿佛道出了韓非的心聲，韓淮楚不禁有感而發(fā)，嘆道：“韓非縱就才智過人，知道說難之難，為何明知會惹禍上身，卻依舊義無反顧？”

　　只聽那廚下一聲傳來：“韓公子，你也認(rèn)得夫君？”老婦人從廚間快步走出。

　　“夫君？莫非這老婦人竟是那著名的法學(xué)家韓非的妻子？”

　　韓淮楚聞言聳然動容，問道：“大娘莫非是韓非的夫人？”

　　鄭惠點頭答道：“老身正是?！?/p>

　　韓淮楚便道：“韓非名傳千古，乃法學(xué)大家，后人尊稱之為子。我在中學(xué)就讀過他的文章，想不到在這里我竟然能見到他的夫人！韓夫人，請受我一拜?！奔磸澭┒Y。

　　韓夫人聞言，那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嘆道：“人生如白駒過隙，想不到夫君的名字能流傳到二千年之后。夫君人雖亡故，他的法家思想能傳到后世，老身真是太高興了?！?/p>

　　韓淮楚也嗟嘆道：“在歷史上烙下自己的痕跡，青史留名，古往今來又有幾人?！?/p>

　　一陣唏噓之后，韓夫人突然問道：“不知二千年以后，諸子百家之爭誰占了上風(fēng)？”

　　是時秦始皇還未焚書坑儒，諸子百家爭鳴的局面還未結(jié)束。秦廷雖獨崇法家，朝堂被李斯之類的法家人物充斥，但當(dāng)時幾個主流學(xué)派如儒家、道家、墨家卻從來停止過爭斗。秦始皇對之尚聽之任之。

　　“這位韓夫人仍在惦記著誰最后把紅旗插到了山崗?！表n淮楚心中好笑，便道：“我們那時已沒有什么百家之爭，若真正論起來，還是法家思想占了上風(fēng)?！?/p>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又道：“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均已是法制社會，任何人觸犯了法律，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p>

　　韓夫人奇怪地問道：“難道皇帝犯了法，也要受刑嗎？”

　　韓淮楚笑道：“兩千年后，帝制早已退出了歷史舞臺。那時已無皇帝，各級的統(tǒng)治者均由公民投票選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韓夫人感嘆了一會兒，說道：“二十年前在邯鄲時，夫君在論戰(zhàn)大會上曾聽項少龍說過一句話，說什么‘大王犯法，與庶民同罪’。當(dāng)時大家只覺振聾發(fā)聵，原來那時他就透露出未來以法治國的方略?！?/p>

　　韓淮楚又聽到項少龍三字，立馬問道：“韓夫人，你可認(rèn)識項少龍？”

　　韓夫人答道：“曾聽夫君提起過，此人乃是始皇帝的老師，似乎有先見之能，傳說他來自未來世界?！?/p>

　　韓淮楚追問道：“你可知他現(xiàn)在何處？”韓夫人苦笑道：“別說知道他的去處，現(xiàn)在就算提起他的名字，也是要滿門抄斬的?！?/p>

　　韓淮楚疑惑道：“這是為何？”韓夫人解釋道：“十余年前，項少龍突然失蹤，所有與他有關(guān)的史書均被羸政銷毀。秦王政下令，從此不準(zhǔn)再提起項少龍三字，違者斬?zé)o赦。”

　　韓淮楚聞言猶如一盆涼水潑下，滿臉失望：“那不是誰也不知道項少龍的消息了？”

　　韓夫人想了一想，說道：“天底下可能只有一個人知道項太傅的下落，那人就是始皇帝。”

　　韓淮楚皺眉道：“那我只有去找秦始皇了。”

　　韓夫人“哼”了一聲，“你不怕小命被斷送掉就去吧，那暴君羸政怎會告訴與你？”

　　韓淮楚嘆了口氣，心感任務(wù)之艱巨，頹然道：“看來尋找項少龍的事只好暫且放一放，待晚輩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再說?！?/p>

　　韓夫人見韓淮楚氣宇非凡，不似平庸之輩，便問：“韓公子，你想干什么大事？”

　　韓淮楚遂將與韓信互換身份的事說了出來，并道：“在歷史上，韓信是百戰(zhàn)百勝的戰(zhàn)神，為漢朝創(chuàng)立開疆拓土，叱咤風(fēng)云，官至齊王、楚王——”

　　韓淮楚說著說著，心中一凜，下一句話說不出來。原來他忽然想到那韓信雖在戰(zhàn)場風(fēng)光無限，卻被貶為淮陰侯最后在長樂宮中了蕭何之計，死于呂后之手。不由暗想，“難道小生也會有如此命運？”

　　韓夫人聽了大感吃驚，越發(fā)覺得這年輕人是可造之材，有意栽培與他，便問道：“韓公子果非常人，有如此大志。不過你要干出一番事業(yè)，不知可懂兵法，武功又如何？”

　　韓淮楚大為窘迫，說道：“我在軍中學(xué)過技擊，赤手空拳也可對付幾個人，至于兵法卻不得知。”

　　韓夫人搖搖頭，說道：“亂世之中，只懂武功皮毛怎能抵御強(qiáng)敵，不懂兵法又怎能運籌帷幄，指揮千軍萬馬？”

　　“對啊，在部隊學(xué)的現(xiàn)代武器與作戰(zhàn)技法，在這亂世之中哪有用武之地？不會兵法，還談什么叱咤風(fēng)云、左右乾坤？”

　　韓淮楚自覺羞愧，萬丈雄心瞬時化為烏有。

　　只聽那韓夫人笑道：“公子且試試，看你是否能將老身擊倒?！?/p>

　　韓淮楚在特種部隊中，各項技能均是突出優(yōu)異。搏擊之術(shù)，在軍團(tuán)中數(shù)一數(shù)二，還沒有人是他敵手。他看韓夫人不過是個顫悠悠老太婆，不信連她也對付不來。當(dāng)下喝一聲：“那晚輩就不客氣了！”抽出劍，向韓夫人擊去。

　　就見韓夫人不慌不忙，將身一旋，已繞到韓淮楚身側(cè)。身手之快，哪似一年邁的老婦人？

　　那草屋十分狹小，韓夫人動作卻十分從容，抽出烏藤般的手，電光石火間已將韓淮楚劍鞘奪下。一指韓淮楚咽喉，笑道：“年輕人，如何？”

　　被冰冷的劍鞘抵住咽喉，韓淮楚個中滋味，極不好受。想自己七尺男兒，特種部隊中的翹楚，卻敵不過秦代的一個老太婆！

　　他哪知道眼前這老太婆可不簡單。她父親鄭國，在韓國也是數(shù)得上號的一流劍客。想鄭國敢只身入秦國虎狼之地做間諜，又豈是一個水利專家那么簡單。韓夫人從小便隨父親學(xué)了一身的武藝。韓淮楚在軍中學(xué)的技擊，遇上她這種高手，一比之下便判若云泥。

　　韓淮楚這才知道自己與時下高手尚有差距，便懇求韓夫人教自己武功。

　　韓夫人道：“武功老身可以教你。但你想在戰(zhàn)場揚威，靠的不是武功，而是兵法。學(xué)了武功至多只能殺十人，而學(xué)了兵法，指揮千軍萬馬，可叫山河改色，可讓帝王曲膝。”

　　韓淮楚問道：“夫人可會兵法？”

　　韓夫人搖頭道：“我父鄭國只是一個劍客，卻未通兵事。如你對兵法感興趣，可到坊間購買兵書。像《尉繚子》，《司馬法》，《吳子》等書，均是坊間大路貨，只要有錢均可買到。但欲求上乘兵法，需有明師指點。”

　　韓淮楚苦笑一聲：“我身無長物，又籍籍無名，哪有機(jī)緣得見明師？”

　　韓夫人沉思良久，開口說道：“老身認(rèn)識一世外高人，與夫君常有交往。待我修書一封，薦你去拜他為師。”

　　韓淮楚一聽大喜，拜謝道：“如此多謝夫人?！?/p>

　　卻見韓夫人又皺起眉頭，說道：“不過——”

　　只要聽人說“不過”，一定有什么難處。韓淮楚聞言心中就是一沉。

　　只聽韓夫人道：“只是那人擇徒卻有一個怪規(guī)矩，不是什么人都收的?！?/p>

　　韓淮楚問道：“什么規(guī)矩？”韓夫人道：“那高人精于相人。據(jù)說可識人未來。任何人有福無福，有什么樣的造化，都逃不過他的法眼。故收徒前必先相一次面。若命中無貴格的，便拜不了師。公子既自稱有登壇拜帥之命，想來他定能瞧得上眼?！?/p>

　　韓淮楚忐忑道：“不知那世外高人收徒要不要禮金？”韓夫人哈哈一笑：“公子多慮了。那高人自身身家頗豐，錢財只如糞土。無論你是王公貴卿，富甲天下的商賈，還是窮困僚倒的販夫走卒，對他來說都一樣。常有窮人但有貴格，被他收為門人，反倒貼他吃用。”

　　韓淮楚便打消顧慮，一時對那世外高人幽然向往。

　　韓夫人道：“學(xué)兵法之事暫可緩之，你且先隨老身學(xué)學(xué)武功要緊。”

　　她拿出一張羊皮，上面刻滿了文字圖案，說道：“這是我家傳武功。心法與劍招都在這里了。我父只我一個女兒，我也未有只男半女，這武功眼看要失傳，合該你有緣，便傳給你吧。望你能好好研習(xí)，揚我鄭氏武功威名?！?/p>

　　韓淮楚拜道：“夫人放心，他日淮楚戰(zhàn)場上定替夫人揚威?！?/p>

　　韓夫人便開始指導(dǎo)韓淮楚練那劍術(shù)。

　　韓淮楚體質(zhì)經(jīng)過特種兵強(qiáng)化訓(xùn)練，早異于常人，練起劍來得心應(yīng)手，進(jìn)境甚快，數(shù)個時辰下來，已學(xué)會三招。韓夫人看得嘖嘖稱奇，贊道：“老身當(dāng)年練這三招，花費了半個來月，你只幾個時辰便會了，真是練武奇才。”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日影西斜。韓夫人就道：“天已晚了，年輕人，你不回家么？”

　　韓淮楚聞言一震，“家！我還有個家。那去未來的韓信曾說他有個家，家中尚有老母。我既要做韓信的替身，怎能不回他家？”

　　原想自己隨韓夫人學(xué)好武功就去尋那高人學(xué)習(xí)兵法，再浪跡天涯找尋自己戰(zhàn)友項少龍，如今卻有個老母在堂，如何能棄之不顧？

　　韓信與他娘從小在一起，自己雖與韓信長得一模一樣，他老娘豈會認(rèn)不出來自己是個冒牌貨？如何處理與韓信母親的關(guān)系，想起來就頭疼。

　　想那韓信每日到處蹭飯，想必韓家早已揭不開鍋，也不知他那生病的老娘是如何生活。

　　就聽韓夫人說道：“你且在我這吃過晚飯，再回家看看。休息一晚，明日再來學(xu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