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纏著紗布,手里拿著燒火棍的楊小姝,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灶臺下的火堆。火堆旁邊有一把花生在炕著。這花生是留給她這個傷號吃的。
已經重生回來十幾天了,楊小姝還懵懵的。頭部受傷嚴重,躺了十多天,渾身酸痛。后腦勺被剃了雞蛋大一塊的頭發(fā),破了皮縫了幾針。
前世也是這個時候傷的,躺了個把月好了,這一世倒是把自己弄回來了,還真是走運了。一下子回到了1976年,自己16歲的這年。
今天是正月初十,剛過完年十天。
最刻骨銘心的,是76年的這一年的冬天異常的寒冷。巨冷,楊小姝想著過年了可以有新棉衣或者新鞋子穿。最好是有一雙新棉鞋,腳上的棉鞋實在是太冷了,硬邦邦的,棉花都坨了,冷的要命。腳趾頭都有凍瘡了,火一烤就癢的不行。
在期盼中熬到了臘月二十六,結果從母親的口中得知自己沒有新棉鞋就急了。言語激烈了一些,母親也受了刺激,娘倆推搡了一下。楊小姝沒受住力,一下子摔石磨邊上,磕暈過去了。
那滿地的血,給楊母嚇得半死。周老太太(奶奶)一邊罵一邊吼著楊母一起把楊小姝送去了衛(wèi)生院。
楊小姝在2021年,正躺著午休,年紀大了,不睡午覺不行了。醒來就回到了16歲,躺在衛(wèi)生院里的時候。
一把年紀的人了,一下子變成了16歲的黃花大閨女。著實讓楊小姝懵的不行。一下子看到父母,奶奶爺爺,大哥二哥又激動的不得了。這幾天就是醒了就激動暈過去,來回好幾次,給楊母都折騰怕了。
這里是江省偏北的泗縣的楊家村。這個村子里大多數(shù)都姓楊。附近相鄰的還有唐家灶,張家村,周邊村,裴家莊幾個小村子。
當然楊家村是最大的,姓楊的最多,在這幾個村子的中間。但是都差不多窮。在這個年代越窮越是光榮。
個個都瘦的干癟的,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胖子那就更少了,一個村也不一定有一個。沒幾個人穿新衣服。這時候講究的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笨蓷钚℃男哟┝瞬恢?年了,大哥穿了三年,縫縫補補給了二哥,二哥穿了三年,縫縫補補給了楊小姝。楊小姝穿了兩年了,實在是今年太冷了,腳受不住才鬧了起來。
這楊家村是真的窮。不靠山也不靠海,就是一片平原,四季分明。純靠老天爺賞飯吃。遇到天災人禍,那是要出人命的。有山還能去山上打個獵,有海還能去海里抓個海貨??蓷罴掖迥鞘巧兑部坎恢荒芡晾锱偈?。
楊小姝這幾天也想明白了。這估計是自己上一世強烈的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夠重新參加高考,然后好好當一個教書育人的好老師。感動了上天,所以讓自己重來了一遭。
感謝天,感謝地,給自己機會。楊小妹上一輩子是什么都經歷過了,結婚了,生子了,也后悔了。后悔沒有好好學習,好好考師范大學。到了三十多歲想當老師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啥也不是。學到老活到老,但是自己的水平教幼兒園差不多,可是年紀又大了,實在是跑不過那些小娃娃。
上一世的娘家也是挺難的。楊小姝遠嫁,顧不到父母。大哥二哥又沒啥大出息,也都是打工人,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幾天家。導致最后父母孤苦無依,爺爺早早癌癥沒了,奶奶也癱瘓在床,沒幾年也沒了,一連串的事都前后腳發(fā)生,導致家里欠了一屁股債,入不敷出。
父母一大把年紀了,還在工地搬磚賺錢還債。
上一世自己遠嫁就是個不孝女,這一世哪也不去,就在村里小學教書陪著父母爺爺奶奶。
當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幾天楊小姝也想明白了。老楊家就不是能大富大貴的人家,只能一般夠吃夠喝就行。一有錢,那些牛鬼蛇神就都出來了。太窮了也不行,求人不如求己,省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給父母難堪。就保持剛剛好就行,省心省事。
但是自己還是要留有后手,不然突發(fā)事件拿不出錢,那可就不行了。啥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會互幫互助,那都是騙人的。也有真心處的不錯的。但絕大部分都是恨人有,笑人無。最不想你過的好的估計大多數(shù)都是跟你沾親帶故的。
“大娘,你家孫女好了沒?”大門口的一聲吼叫打亂了楊小姝的思考。
“哎……好多了,進來坐?!敝芾咸贿吋{鞋底一邊往外走。
“小姝,你嬸子來了,給倒碗水來?!敝芾咸昧藗€長板凳招呼人坐下。
“不用倒水了小姝,大娘我就順路過來看一眼大侄女?!睏罘家贿呑首由弦贿叧℃?。
楊小姝從廚房倒了一碗熱水出來,“嬸子喝水暖暖身子?!?/p>
“哎哎~小心點,別燙著,給嬸子,你快坐下?!?/p>
楊芳趕緊上前接下了碗,上下打量了一下楊姝,“頭還暈不?出那么多血,得好好休息,好好補補才成?!?/p>
“沒事的,嬸子,已經好多了。都結疤了?!睏钚℃首由闲Σ[瞇的說。
“小孩子,好的快,沒那么矯情。哪個小孩子不是跌跌碰碰長大的?!敝芾咸f完用針在頭上刮了幾下。
“可不么,前天我家那小兒子,關門把手指頭都夾紫了,小孩兒就是沒個眼神?!睏罘伎戳艘谎蹢钚℃^續(xù)說道。
“但是,小姝不是女孩子嘛,不像我家那皮小子留點疤沒啥,小姝這可眼瞅著就要出嫁了,得虧傷的是后腦勺,要是臉盤子上,可咋整?!?/p>
“咋整,后悔的還不是她自己,老大不小,還咋咋?;5?。”周老太氣的瞅了楊小姝一眼。
楊小姝沒說話,干笑著坐那里看奶奶和嬸子嚓呱(聊天)。
“大娘還是疼孫女的,這是在給小姝納鞋底做鞋子吧?”楊芳拿過周老太手里的鞋墊看了看, “瞧這手藝,也就咱大娘有這心,還繡了花?!?/p>
“啥手藝不手藝的,瞎搗鼓唄,她媽不給小姝做鞋子,我這做奶奶的還能忍心看我孫女受凍。”周老太朝門外瞅了一眼說道。
“我就知道奶奶最疼我了?!睏钚℃Σ[瞇的趴在周老太腿上。
一把年紀了,賣萌可恥。楊小姝當然知道奶奶是疼她的,因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啊。楊小姝從小和楊母不對付,隔三差五被楊母追著打罵。每次楊小姝都是跑到了奶奶那里去,然后就是楊母被周老太罵了。
所以楊母越看楊小姝越來氣,而周老太就越喜歡楊小姝。婆媳天生不對付。
直到后來周老太癱瘓在床,才發(fā)現(xiàn)兒媳婦是最孝順的。平時那些好女兒全不見了,一年都不來瞅她一眼。都是大兒媳婦在照顧,給她洗澡,翻身,換尿不濕。
“知道就好,奶奶就你一個孫女,不疼你疼誰。”周老太拍了拍楊小姝的肩膀。
楊芳在旁邊尷尬的笑了笑,不好接話。因為楊芳和楊母兩人關系不錯,雖然兩家都出了五服了,親戚關系很遠了,但是兩人處得姐妹一樣。楊芳知道周老太看楊母不順眼,也看她不是那么順眼。
“哎呀~大娘我先回去了,我鍋里還燉著紅豆準備包饅頭的,我回去看看?!睏罘计鹕砼呐钠ü商_往外走。
“快去快去,別熬干了。”周老太揮了揮手。
“嬸子慢走~”
“哎~回頭讓鐵蛋給你送一個紅豆饅頭吃?!睏罘颊f完就麻溜的走了,都沒等楊小姝說話。
雖然才正月初十,但是家里的男女老少都去上工了,上河工,冬季不農忙就扒河道。
楊小姝因為受傷所以沒去,楊老太年紀大了,家里也要有個人燒飯,所以也沒去。別的人都去了。
楊芳走了后,周老太看了眼天,拍拍衣服起來去做飯了。估摸大概九點多了,家里鍋就一個,得早點燒菜,煮稀飯的時候把菜和饅頭放上面蒸著。中午回來吃正好熱湯熱菜的。
楊小姝也跟著去廚房,幫忙燒灶。
“小姝,鍋底炕的花生趕緊吃了,補補血,別留著?!敝芾咸贿呉松族伬锏臒崴贿叴叽贄钚℃?。
楊小姝知道花生不多,家里人都回來不夠分的。鬧起來周老太也要生氣。就把鍋底的花生扒拉出來扒吃了。順便給周老太嘴巴里塞了一個。
周老太被猛的一下塞了個花生,也是一驚,但是塞嘴里了,也只能吃了?!澳憬o我老婆子吃什么,自己吃,瞧你那小臉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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