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化實體

屋內(nèi)安靜，有些過分的陰冷，油紙傘靠在墻角，水滴進(jìn)土里。

余白問她:“青詞是個很厲害的鬼嗎，他怎么會突然消失了？”

兮兮想了想:“青詞在的時候是榆郊的頭頭，我們所有鬼都聽他的。他生前據(jù)說是前朝里很大的一個官，不過他英年早逝，二十七八連媳婦兒都沒來得及娶就來和我們作伴了?！?/p>

兮兮說到這里著實覺得有點丟鬼臉，她一個混了百年的鬼，竟然抵不過一個剛死的，最后整個榆郊都?xì)w了他管。

“青詞的嗓子被大火燒毀了，每次說話都像惡鬼恐嚇一樣，嘶啞不堪?！?/p>

和青詞作伴的那幾十年，她以為以后都會這樣長長久久下去了，結(jié)果青詞忽然不見了，榆郊的鬼也越來越少。

現(xiàn)如今，連孤魂野鬼都不大來榆郊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兮兮說到一半忽起身，在她后面那堆雜物里翻啊翻，翻出一個玄色的面具來。

兮兮朝自己臉上一戴，那面具上一片光滑，靠著眼睛地方有著詭異的花紋，戴在臉上有種沉沉的駭人，余白看著她一怔。

兮兮的眼睛和嘴巴從中露出，要不是看清她眼底的單純，余白幾乎以為是另一個人。

兮兮踱步過來:“這是青詞的面具，青詞無論什么時候都要戴著面具，我偷偷掀開看一眼都不肯。我還記得那天他突然答應(yīng)我要給我面具后他長什么樣，我高興壞了，結(jié)果等我到了約定的時間去找他，他卻一直沒來，后來，他就再也不見了?！?/p>

兮兮摘下面具，隨手朝桌上一放，聲音越來越低。

面具冰冷，色澤暗沉。

余白看著忽然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兮兮，你多少年才修了人身？”

“你說化實體嗎？”兮兮完全沒有一點防備，“我三百多年才能化實體，自從青詞不在了，我就一直刻苦修煉，前些日子才修了實體，我準(zhǔn)備蓋好房子就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青詞，看看他面具下到底什么樣?！?/p>

不，三百年不對，該是千年才對。

余白蹙著額，他忽然發(fā)覺他忘了許多東西。

有一些昨日還記得清清楚楚的，今天就已經(jīng)記不清了，再往前，他發(fā)現(xiàn)他的記憶只到前天大雨磅礴里暈倒在兮兮的墳旁，一直到大雨停歇，傍晚她出去拉木頭回來發(fā)現(xiàn)他。

而他對正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一點不覺得荒謬，跟他正相處的姑娘是個鬼，有一些小小的法力，還能化實體像普通人一樣。

他搖搖腦袋。

算了算了，真是自尋煩惱。

既然叫他忘，那他就順其自然，不信一輩子都記不起來。

兮兮把面具收起來，小爐子點開，拿出昨天煮粥的工具，不用說又是陪葬的梓釉銅棕的小鼎。

余白錯開眼，看到角落里的小米袋去幫她舀了一小勺米。

“這米是你昨天買的嗎？我看昨天你給我煮的粥里還有青菜和肉絲?！?/p>

兮兮接過他的碗，用清潔術(shù)過了一遍米。

“菜和肉是昨天早上買的，米是家里有的，青詞喜歡喝粥，我給他煮粥喝，他講故事給我聽?！?/p>

“講故事？講什么故事？”

小水缸里有干凈的水，兮兮舀了三勺。

“唔，都是一些小故事，講的是一個從前有個神女，為了帶領(lǐng)自己的族人從封禁里走出來，一路殺怪打壞人的故事。”

估摸是小姑娘愛聽的故事，余白便不再問了。

大夫說藥膏晚上沐浴了之后抹一次就好，所以兮兮就把那些瓶瓶罐罐擺在床頭。

看著余白吃了飯后，她也沒什么事做，外面下雨，她就睡覺。

余白坐在桌子旁，讀著兮兮給他翻出來的書，這書自然也是青詞的，講的是天工開物。

余白也覺有趣，一點點讀了下去。

兮兮朝她的大床上一躺，舒服的翻了個身。

這床是青詞給她請人做的，可惜一直沒用上，因為她化不出實體只能一直睡在她的破棺材里。

棺材沾了她生前的氣息，所以才能容納她。

但是那棺材是真不舒服，怎么睡都硬，所以前些日子化了實體，她就把小破棺材拿去扔了，轉(zhuǎn)而將青詞送的大床搬出來睡。

如今正好。

她把玩著一綹黑發(fā)看著低眉垂目的余白，心思多得很，卻一本正經(jīng)道:“余白，昨晚沒睡好吧，一起來補(bǔ)個覺?！?/p>

余白哪里不知道她想什么，方才注意到她的視線又盯在自己身上，他就開始警惕了。

“不用，你且睡吧，我看看書?！?/p>

兮兮又磨了許久，余白就是不答應(yīng)。

她氣得在床上打滾，死木頭，呆木頭，不怪乎青樓鬼說書生都是呆子。

她這么一個香噴噴身嬌體軟的大姑娘在這，他卻只知道看書。

自從昨晚躲在余白懷里睡了一晚，兮兮就喜歡上這種被人抱著的感覺了。

難怪以前青樓鬼每晚都要跟不同的男鬼睡覺。

兮兮閉著眼挺尸。

過了半晌，睡意還是一點都沒有。

她翻身坐起，覺得這全是余白的錯。

余白背對她，猶自看著書。

那茶壺又立起給他面前苦茶續(xù)了杯，茶香裊裊。

余白面色變苦。

他剛想將茶杯連帶茶壺一并推去一邊，身上忽然就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