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人亦醉軟


  秋以桐根本沒有注意那些人的樣貌,不以為然,只急著與周潛光商量對策。

  第二天又一打聽,原來這梁嵐璋是這風(fēng)月場中有名的玩家,領(lǐng)著一群富家公子,哪里好玩兒往哪兒去。京城玩兒膩了,便來到鳳尾城。剛來鳳尾城不久,就惹出不少風(fēng)波,跟這個公子爭戲子,跟那個少年爭妓女。這天晚上,在青園里擺了戲,遍請鳳尾城中的風(fēng)流公子。也沒有下帖子,說是讓跟著的公子們找些好玩的,多多帶些人去,圖個熱鬧。

  青園在城東,也是哪個愛玩的王公暗修的別苑,暫時當(dāng)了梁嵐璋的行宮。周潛光見防范松懈,便扮個風(fēng)流公子進(jìn)去。秋以桐考慮到梁嵐璋見過自己,怕有萬一,便施展輕功闖入。兩個人一明一暗,在青園查看。

  戲臺子擺在青園湖面的大亭子上。這個亭子兩旁有廊橋接岸,兩溜燈籠通明,亭子頂上也掛著一圈兒明燈,垂著的輕紗隨風(fēng)飛舞,映著湖水,恍若仙境。正對著亭子的兩端,都建著觀戲的臺子,向著湖心亭成弧狀。

  梁嵐璋還沒有出現(xiàn),戲臺子上唱曲的姑娘妙音婉轉(zhuǎn),卻鮮有人認(rèn)真聽。這些個公子哥過來,跟景云王攀交情的心占了大半。此時有的聚在一起說著些不堪的笑話,有的做出一副清高樣子,好顯得自己與眾不同。更多的人是聚在與梁嵐璋有些交際的公子哥旁,陪著笑,說著奉承話,暗自打聽梁嵐璋的喜好。

  周潛光混跡于其中,看在這里也打聽不出什么,便裝作是在園子隨意踱步,四處留意。走到一處僻靜地方,只見燈籠高懸著,在地面上投射出的光暈搖搖晃晃。一旁一株垂絲海棠剛結(jié)花苞,一點點嬌艷的紅,由絲一樣的莖吊在微風(fēng)中飄飄蕩蕩,美得嬌柔可憐。他裝作是看花,在樹旁站了一會兒,見無人注意,打算前行查看,卻聽到一陣腳步聲。

  周潛光連忙又裝成是看花兒的樣子,暗暗瞥見從花園假山那邊轉(zhuǎn)出一隊人來。走在前面兩個華服公子,一個正拉著另一個說話。周潛光細(xì)一認(rèn),就是在天香樓見過的傅展圖與王遠(yuǎn)。

  王遠(yuǎn)陪笑著對傅展圖說:“傅哥哥,小弟看那景云王對你的態(tài)度,簡直當(dāng)你是兄弟啊!”

  傅展圖一邊笑,一邊連連揮手道:“你小子別亂講!對了,你也看見你的小凌了,別在這兒煩本公子了!”

  王遠(yuǎn)“嘻嘻”地陪著笑,嘴里吞吐著一些話。傅展圖望他一眼,嫌棄地將眉頭一皺,取笑他說:“你的小凌去裝扮了,你還不快去等著!少煩我,本公子還要去為王爺取酒去!”

  王遠(yuǎn)忙說:“哥哥,小凌哪有給王爺取酒這事重要,兄弟跟哥哥一塊去!”

  傅展圖停下腳步,白了王遠(yuǎn)一眼,賊賊一笑說:“王遠(yuǎn)……我還不知道你小子,你是不是又有事要求我?”

  王遠(yuǎn)被說中心事,站在那里嬉笑一下才說:“哥哥,剛才那個叫白心讓的……”

  王遠(yuǎn)話沒說完,傅展圖便明白了,笑得扭過頭去,然后才對王遠(yuǎn)說:“我說王遠(yuǎn),你小子夠花的!這又把你那嬌滴滴的小凌給忘了,愛上這個位白公子了?”

  也不顧跟著他們的下人的目光,王遠(yuǎn)只管手拉著傅展圖,央求著:“哥哥,幫兄弟給說一下,說一下……那個小凌,兄弟以后就不提了,王爺喜歡就留著……哥哥,咱們可是發(fā)小啊!”

  傅展圖用眼白盯著王遠(yuǎn)說:“你小子的眼光,可是越來越好了!”王遠(yuǎn)還挺得意,把頭一搖,臉上笑瞇瞇的。傅展圖看見他這副樣子,臉上更是笑得止不住,說:“你可知這位白公子,是何人?”

  “不就是一個年輕公子哥……哦,不對,是一個長得十分俊俏的年輕公子哥……”說著時,那笑聲蕩漾在這春夜里,也薰染得滿是春意。

  傅展圖說:“他可知,他就是‘玉煞’,姓白名謙,字心讓!”

  “玉煞?”

  “哦,我忘了!你王公子只管哪個小子長得俊俏,誰那里有漂亮孩子,不管江湖事!他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從他手上出去的青玉飛燕鏢,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命!”傅展圖有意要嚇嚇王遠(yuǎn),最后一句話,直說到他臉上去,那陰陰的表情在暗夜的微光中看去,縱使眉眼俊秀英氣,也十分嚇人。

  王遠(yuǎn)年輕得意,無知更無畏,深不以然。手在眼前揮了揮,擋開傅展圖那陰冷的神情說:“江湖人士?江湖有什么好的!他要是跟我好了,我給他宅子、田地、仆從……當(dāng)一個只管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多好!”

  傅展圖冷笑兩聲說:“你以為都跟你一樣!”

  “哎,要不然,我也學(xué)兩招,跟他一起混江湖啊!”

  傅展圖冷笑轉(zhuǎn)為大笑說:“就你……混江湖?王遠(yuǎn)……你啊你!哎……你別說,你還行!”

  “我說吧!”王遠(yuǎn)又把頭得意地一搖,同時又想求證,“你是練武之人,是不是也覺得我是練武奇才?”

  傅展圖便說:“憑你想練武是不行的!可是你命大??!憑著這點,倒是能在江湖上混幾天……”

  “哥哥這話說的……”

  傅展圖接著說:“你想,你從小到大干的那些事,不是吃喝嫖毒,就是跟人打架,養(yǎng)戲子,包娼妓……哪荒唐哪就有你!就你這樣,依你家老爺子的脾氣,你打小挨的打,比你家院子里那棵老榆樹的上的葉子還多!我從京城回來的路上還在想,這王家小公子不會殘了吧!結(jié)果回來一看——喲,不僅胳膊腿周全,脾氣還越發(fā)大了,得罪一點兒,就直接跑到我吃飯的酒樓里,要把我一頓好打!真嚇得我!王遠(yuǎn),你這命啊,真不是一般的大……”

  王遠(yuǎn)早被傅展圖這番話氣得干在那里瞪眼,只在心里暗罵。可是臉上不能表現(xiàn)出來,有求于人,還要笑嘻嘻的。傅展圖已笑著離開,王遠(yuǎn)還要巴巴地趕上。

  兩個人經(jīng)過周潛光身邊時,周潛光正站在海棠花樹下的陰影處,緩緩踱著步,眼光卻一直在傅展圖身上。等傅展圖走遠(yuǎn),他從陰影里走出來,盯著他的背影還在看,心里一直在尋思:明明是沒有見過這個叫傅展圖的,怎么總也覺得眼熟?

  此時的秋以桐穿一襲黑衫隱在觀戲臺的房頂上,只聽下面一陣喧鬧,傳遞著消息:“景云王正在那兒更衣!一會兒就過來了!”秋以桐正等的不耐煩,被這個消息驚得心里一喜。她在暗處,觀戲臺上燈火通明,映在水中看得分明。她便盯著水中的影子,打著精神等景云王梁嵐璋過來。

  正看得出神,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到底是江湖經(jīng)驗淺,便先驚得一失神,隨即轉(zhuǎn)頭一掌襲向后面的人,卻被那人輕易抓住了手掌。定睛一看,正要叫出來,那人連忙“噓”了一聲兒。

  秋以桐便低了聲音問:“陳廣生,怎么是你?”

  陳廣生笑了笑,放開秋以桐的手,也輕聲說:“這一回我有防備,不會像上次那樣,輕易就中了你的招?!彼惯€記得上次在寒梅山莊秘洞里,被秋以桐輕易用招使他摔倒的事。

  秋以桐沉默一陣,苦笑道:“我若有你的功夫便好了……”

  陳廣生與她分別不過才兩三天,哪里知道她身上就上演了一出生離死別。聽她的語氣不對,便輕聲說:“秋姑娘何出此言?在下莽漢一個,有的是力氣……”

  秋以桐不想在這時跟陳廣生多說,便只是搖搖頭。眼睛一轉(zhuǎn),直盯著陳廣生問:“你來這兒,不會是為了……”

  陳廣生也不隱瞞,便恨恨地說:“那小王爺也不知道把緋櫻藏哪兒了,我找了兩天沒找到。聽說今天他招了一幫公子哥在這里,便過來看看?!?/p>

  秋以桐尋思一下,然后說:“如果他是帶了緋櫻來,你是不是會直接把緋櫻給搶走?”

  “那當(dāng)然!”陳廣生沉著臉,“也不知道這些天,緋櫻受了多少委屈!我一定要立刻帶她走……”正說著時下面安靜下來,一陣衣衫“簌簌”與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穆曇簟G镆酝┻B忙往水里看,只見觀戲臺上的人都站了起來。陳廣生不像她那么小心,直接揭了幾片瓦,從間隙里往下面看。

  那一群公子哥們,連同水上戲臺子唱曲的也都恭迎著,然后跪拜:“參見景云王!”然后便見穿著一身紫衣輕衫的梁嵐璋走入視線。秋以桐先是在人群中看到扮成個公子哥的周潛光,然后便又認(rèn)出梁嵐璋身邊的白衣公子分明就是白心讓。心下正吃驚,那陳廣生已輕叫了聲“緋櫻”,秋以桐這才注意到一個穿著艷麗的妖嬈女子如菟絲花一般,攀附在梁嵐璋身上。

  陳廣生就要下去救緋櫻,秋以桐連忙攔住他說:“別亂來!且不說白心讓武功高強,單單梁嵐璋你也不是對手!”

  “那梁嵐璋不是我的對手!上次在天香樓輸給他,只是因為我小瞧了。白心讓想來只是取樂來的,不至于因此得罪我五峰山。好容易見到緋櫻,這一回不帶她走,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秋以桐聽了這話,覺得他雖然沖動,卻并未一味莽撞,這話有幾分道理,況且他師弟就在下面,實在不行靠他們?nèi)艘材苊撋怼S谑遣辉贁r著,而是說:“那你順便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

  秋以桐便附在陳廣生耳邊,悄悄說著。而觀戲臺上,景云王正悠悠一揮手,說:“免禮?!蓖械能涀想S意半臥著,笑吟吟地將緋櫻半攬住在懷中。

  水上戲臺,夢回鶯囀,那俊秀小生扮的杜麗娘,合著樂音而上。膚白似雪,黛眉長展,腰肢若柳,眼波流轉(zhuǎn),真要使柳絲成煙,人亦醉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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