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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胡是小鎮(zhèn)上出了名的二流子。
長年在鎮(zhèn)上偷雞摸狗。
他生下來娘就死了,過了幾年爹娶了后娘,爹就變成了后爹。
再過幾年,爹也死了,后娘帶著弟弟霸占了家產。
王小胡就此流落街頭。
開始鎮(zhèn)上的人同情他,送點吃的穿的,時間長了,也都厭倦起來。
這王小胡又不學好,結交了一幫混賬朋友,欺負老弱,人厭狗嫌。
還迷上了賭,十賭九輸,輸了就賴賬,被砍斷了半截小指。
我爹娘脾氣好,王小胡就常常來吃霸王餐。
有一次我氣不過,和他理論,還被他推了一把,惹了眾怒。
最后還是我爹替他說好話,解了圍。
不知是不是因此受到感化,之后王小胡時不時留下來幫廚。
“要是他能改邪歸正,浪子回頭,那你大功一件?!?br>
鎮(zhèn)上的人都這么夸我爹。
可惜,王小胡三心二意,堅持了沒兩個月,就不再來。
之后不知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去了哪里,再也沒見過。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
沒想到,今天卻讓我再次想起了他。
我渾身發(fā)抖,哆嗦著把鍋蓋蓋回去。
夜間的涼風拂過院子里的槐樹,似乎有無數(shù)人在竊竊私語。
我輕手輕腳地跑回房間。
直到這時,才心跳如鼓。
我爹娘是廚子,有一手好廚藝。
他們有一個秘方。
以各種骨頭為引,能熬出鮮美的湯頭。
胃里翻江倒海,我盡力忍耐。
平日里慈愛的爹娘,一朝變得陌生。
一時間,我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我想跑。
但能跑到哪里去呢?
一個妙齡少女,孤身一人上路,危險重重。
何況我連小鎮(zhèn)都沒有出過。
恍惚間,我似乎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那聲音我不曾聽過,卻又極為熟悉。
“來找我,來找我。”
那聲音細細的,恍如游絲,漸漸消失。
明明不曾見過,我心里卻浮現(xiàn)一個面目模糊的身影。
哥哥。
我那未曾蒙面的兄長。
是了,去見一見哥哥,他也是我的親人。
哥哥在外祖家。
外祖家在永極城羅溪莊,我曾聽娘說起過。
可是永極城在千里之外,我沒有盤纏。
家里的錢物都鎖在爹娘房里。
我悄悄打開門,想看一看動靜。
門軸轉動的吱嘎聲,在夜深人靜時格外刺耳。
我一抬頭,心跳一頓。
一個人影一動不動站在門口。
“爹......”
冷汗從額頭滲出,我捏住衣角。
爹冷著臉看我。
“大晚上的還不睡,在做什么?”
我擠出一點笑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
“有點口渴,想去倒點水喝。”
鎮(zhèn)上的人家大多院子里打井,平時也喝生水。
我家不喝。
我爹立下的規(guī)矩,家里只能喝煮開的沸水。
一年四季。
而我娘更是連白水都不喝,只喝湯水。
想起娘一碗一碗喝下的湯,我的腦子里不禁回想起那口大鍋。
惡心感一陣一陣上涌。
偏偏,爹緊盯著我不放。
“你第一天學廚,感覺如何?”
為什么他要這么問,難道是我暴露了。
我只能含含糊糊地敷衍過去。
“跟爹比還是差得遠,我只還來得及炒了兩盤青菜。天色太晚,我想著先回來,明天再去?!?br>
爹不說話,似乎在審視我。
我低下頭。
“爹,我錯了,我不該偷懶,明天一定好好學?!?br>
我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偷懶總比發(fā)現(xiàn)真相輕得多。
自從娘頭上那根白發(fā)開始,爹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往日里慈祥的目光,如今變得陰郁。
一夕之間,我已經快不認識我的家人。
“回去吧,別亂跑?!?br>
爹回房去了,我聽到他和娘低低的說話聲。
說話聲漸漸消失,但房里的燈火一直亮著。
我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