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素來高傲的聲線中，夾雜著少許難以掩蓋的挫?。?br>“梁月，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我都會答應(yīng)。
作為交換，你現(xiàn)在就來醫(yī)院照顧梁月，你知道我有多忙，我不可能一直守在這里看護(hù)她?！蔽业吐曅α艘幌拢?br>“我的要求從來只有一個，盡快同我一起辦理離婚手續(xù)。
至于梁月，作為你的前夫，我只能建議你盡快給孩子找個護(hù)工?！?br>不知是哪句話惹怒到梁沫秋，手機(jī)那頭傳來好幾聲物品被掃落在地的嘈雜聲響。
緊隨其后的是女人怒極反笑的尖銳質(zhì)問聲：
“梁月是你從小一把屎一把尿，親手照顧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寶貝女兒。
梁月，你當(dāng)真要跟我離婚？你真的舍得讓我們的女兒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嗎？”
“怎么會呢？”
我好心提醒梁沫秋，她的身邊一直默默站著一位等她回頭的深情男人：
“薛辰對梁月一直很關(guān)心，當(dāng)然你可以說這是愛屋及烏。
不過梁月一直都很期待你將薛辰變成他父親的那一天。
你身為孩子母親，應(yīng)該早日替她實現(xiàn)這個愿望?！?br>梁沫秋咬牙切齒：
“難道你真的愿意聽到女兒叫別的女人媽？”
我毫不猶疑回道：“一百個愿意?！?br>三年前，薛家國外破產(chǎn)，薛辰狼狽回國。
梁沫秋身為女明星，不顧網(wǎng)民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將薛辰聘為貼身男助理，讓他幫忙打理演藝公司內(nèi)部的一切重要事務(wù)。
去年父親節(jié)，梁月花了所有零花錢，買了臺哈雷送給薛辰，并且多次逃課跟男人一塊吃飯逛街。
其實，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至于我，認(rèn)清現(xiàn)實后，總歸要繼續(xù)生活，繼續(xù)向前看。
手機(jī)里，梁沫秋一反常態(tài)，仍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些什么。
可我肚子太餓了，實在懶得同她浪費時間。
我語帶不耐對她說：
“下星期一，如果你沒空去民政局，那我們直接法庭上見?！?br>說完，我掛斷電話，關(guān)機(jī)，走進(jìn)餐廳。
星期一到了。
梁沫秋始終沒有出現(xiàn)。
于是我正式聘請律師，將離婚事宜全權(quán)交給對方負(fù)責(zé)。
半個月后的一個周末傍晚。
田野之間，頭戴草帽的我端詳幾秒天邊的晚霞，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少年，笑著說：
“昊然，姥爺估計已經(jīng)做好飯了，走吧，我們回去吃飯?！?br>陳昊然興奮的應(yīng)了聲好，幫我一塊提了兩桶剛摘下的新鮮瓜果，迎著夕陽一路小跑。
我們有說有笑回到家，推開門。
正要同站在門口的外公分享今天的勞動成果，可走進(jìn)了才發(fā)現(xiàn)外公的表情不太自然。
順著外公的目光往屋內(nèi)看，我后知后覺于客廳里，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梁月。
外公多年未見梁月，可是每一年都會用老人機(jī)，顫顫巍巍，一筆一劃的寫下信息，催著我將新的全家福發(fā)給她。
因此，她是認(rèn)得梁月的。
有些事雖然我從來沒跟他提及，但這個獨自生活過大半個世紀(jì)的老人，心底清如水，明如鏡。聽到我讓他領(lǐng)陳昊然去廚房洗水果，晚點再出來。
老人神情黯然的點點頭，佝僂著腰走向廚房。
5
我一走進(jìn)客廳，少女便很是艱難的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看著她打著石膏的腳踝，以及腳邊的簡單行李，我平靜開口：
“你來我家做什么？”
此話一出，本就略顯尷尬的空間氛圍，此刻仿佛空氣停滯般，變得更加令人難以呼吸。
梁月的手指無意識的扣著裙子側(cè)縫。
沒一會，她的指甲游離線便透出絲絲血色。
這是少女感到焦慮不安的表現(xiàn)。
從前她學(xué)習(xí)壓力太大，出現(xiàn)這種行為時，我都會第一時間牽住她的手，講笑話扮鬼臉逗她開心，以此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可梁月等了又等。
卻絲毫不見我一如往常走向她，阻止他自虐般的刻板行為。
僵持好一會，少女撇臉盯著電視旁的神龕，咬著牙關(guān)，囁嚅著說：
“我受傷了，醫(yī)生說，需要你的照顧才能好?！?br>好一句惹人發(fā)笑的傻氣謊話。
我坐到單人沙發(fā)上，對她說：
“我知道是你媽強迫你來的，你放心，我不會如她所愿，在你眼前亂晃?！?br>梁月出乎我意外的很快搖了搖頭，難得急迫的說：
“不是的，是我自己要來的?！?br>聞言，我安靜幾秒，坦然道：
“不管是誰的主意。你都應(yīng)該明白，我跟你母親已經(jīng)決定分開，她要了你的撫養(yǎng)權(quán)，從今往后，你跟她才是真正的一家人?！?br>我話音未落，梁月驟然將視線轉(zhuǎn)向我，年輕稚氣的眼眸中，寫滿了慌張與難以置信：
“可是，你是我爸??？”
見我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女孩又倔強皺眉道：
“不管怎么說，在法律上，我永遠(yuǎn)都是你女兒?！?br>是啊，她是我的親生女兒。
我曾經(jīng)給了她我力所能及，所有的父愛。
可笑的是，她根本配不上這些愛。
“梁月，你還記得去年我去學(xué)校參加你的表彰大會，那時的你，是怎么向老師介紹我的嗎？”梁月拿到國際芭蕾賽少女組冠軍，被評為年度優(yōu)秀尖子生那天。
學(xué)校為了表彰她，特地提前告知我，表彰會當(dāng)天，由我親自上臺，為女兒頒獎。
為了不給梁月丟人，素來打扮簡樸的我，特地買了貴的嚇人的西裝，還去高端的男士造型室，花費好幾個小時捯飭自己。
然而就在我踏進(jìn)表彰大會禮堂，剛要跟梁月班主任握手的前一秒。
梁月領(lǐng)來薛辰，主動向班主任介紹：
“這是我的父親，薛辰。”
當(dāng)班主任疑惑的看向我時，少女眼露鄙夷的看著我：
“柳叔叔，麻煩你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為我家開車的司機(jī)。拜托你以后不要在這種場合穿的如此花里胡哨，丟人現(xiàn)眼了?！?br>就這樣，薛辰代替我走上頒獎臺，在經(jīng)久不衰的鼓掌聲中，親自為梁月頒獎，并摟著她親昵合照。
他們的這張合影照片，被梁沫秋打印放大，掛在她一手創(chuàng)辦的明星工作室，最顯眼的位置。
客廳內(nèi)，梁月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越來越蒼白。
我不咸不淡繼續(xù)說道：
“梁月，我知道你一直以我為恥，覺得我不配做你的父親。
既然如此，我現(xiàn)在就在這里正式跟你說清楚。
我，梁月，不是你的父親。
你，梁月，也不再是我的女兒。
正如你曾經(jīng)說過的，你姓梁，我姓柳。
從今往后，我們之間不再有任何關(guān)系?！?br>6
說完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我站起身，徑直走到門口，倚靠在門檻上，對梁月下達(dá)逐客令：
“你走后不要再出現(xiàn)，這個家不歡迎任何無關(guān)閑人。”
聽完我的話，梁月指尖發(fā)顫，握緊雙拳，死站在原地不肯走。
見狀，我大步流星回到客廳，一手扣住她的手，一手拿起她的行李，毫不留情的將少女脫拽出去。
“爸！等一下，我的腿……我的腿好痛呀！”
無視少女揪心的痛呼，我直截了當(dāng)?shù)膶⑺瞥鲈洪T。
在我將行李丟到梁月身上的時候，梁沫秋從門外的大榕樹后，俏臉凝重的走出來。
女人聲音微顫著說：
“梁月，女兒這段日子天天做噩夢。
她真的很想你，很需要你，你就不能留她在這里住幾天嗎？”
我不假思索回道：“不能?！?br>此時，梁月注意到廚房方向，偷偷探頭看著我們的陳昊然。
少女語帶不忿的指著少年，啞聲問我：
“憑什么他一個外人能住在這里，我卻不行？
明明我才是你的親女兒……！”
我神色厭煩的俯視梁月：
“你算個什么東西敢跟我干兒子相提比論？
昊然他不僅能住在這，還能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至于你，你到底要我說幾遍你才能聽明白。
梁月，我最后一遍告訴你，”
我一字一頓，口齒清晰厲聲道：
“我不要你了，從你選擇跟著你母親開始，你就不再是我梁月的女兒?！?br>梁月傻愣愣注視著我，這個從七歲后便高傲到將眼淚視為奇恥大辱的少女，眼淚開始不受控制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沉默良久，滿眼失落的梁沫秋在扶起梁月后，終是沒忍住喃聲問我：
“梁月，你從前一直很溫柔的，如今為什么要對我們的女兒如此絕情？”
回應(yīng)她的，是轟然關(guān)閉的宅院大門。
當(dāng)天深夜，暴雨狂風(fēng)。
電閃雷鳴之中，梁沫秋的紅色跑車依舊停在榕樹右后方的泥濘小道上。
外公舉著手電筒，打開油紙傘，想要給梁月送件保暖的被褥，卻被我及時發(fā)現(xiàn)，耐心的將他勸回房間。
隔天一大早，素來冷艷淡定的梁沫秋，著急忙慌的敲響院門，請求我去看一眼梁月。
她美眸含淚著說，梁月半夜發(fā)起高燒，又吐又暈，病得很厲害。
外公耳背嚴(yán)重，聽不到敲門聲。
而我給仍在睡夢中的陳昊然和自己帶上耳塞，就這么毫不在意的翻個身，繼續(xù)睡覺。
中午睡醒后，見梁沫秋的車已經(jīng)開走，我愜意的哼著口哨小調(diào)，帶著陳昊然繼續(xù)流連外公的瓜棚。
送少年回學(xué)校的時候，他提著不少親手采摘的水果，跟教室里的同學(xué)開心分享。
一群極少離開城市的少年少女，交頭接耳，嘰嘰喳喳的新奇模樣，讓我看著想笑。
“這是藍(lán)莓嗎？好大一顆啊，比超市里買的甜多了?！?br>“那是，我干爸以前可是農(nóng)科大博士生，這種北美品種的大藍(lán)莓只在太姥爺家有種，別人家都沒有的?！?br>聽到陳昊然這么說，有人眼神羨慕崇拜的問我，下回陳昊然再去玩，能不能也帶上他？
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同學(xué)們很是雀躍的振臂歡呼。
7
退出教室大門，我站在被夕陽染紅的回廊前，默默凝望欣賞許久未在意的廣闊天空。
農(nóng)科大博士生……記不清有多久沒聽到過這個稱呼。
十三年前，我還是個未出象牙塔的研究院學(xué)生。
上課，做科研，寫論文就是我的全部生活。
直到梁沫秋為了逼我盡快結(jié)婚而扎破套子懷上梁月。
下跪求婚，如梁沫秋所愿，親手給她帶上鉆戒。
周圍的人都說，梁月家的祖墳真是冒了青煙。
一開始，梁沫秋跟我說，只要等到孩子長大一些，我就能繼續(xù)將研究生讀完，然后按著自己的心意選擇自己想做的農(nóng)學(xué)科研工作。
可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眨眼之間，梁月已經(jīng)到了上小學(xué)的年紀(jì)。
當(dāng)我提出自己也該回歸學(xué)業(yè)的時候，梁家人卻說，梁月不能有一個天天跟泥巴打交道的農(nóng)民父親。
就連梁月也說：
“爸爸，奶奶說能娶到媽媽是你畢生修來的最大福氣，你就不要再沒事找事，給我們梁家抹黑了。”
一陣突來的鈴聲，使得思緒回籠。
看清來電顯示是梁沫秋，我神色如常選擇拉黑。
我已經(jīng)讓律師向法院提交離婚申請，也告知過梁沫秋，有任何事直接與我的律師溝通。
她可以選擇把我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我自然也可以隨心所欲直接拉黑。
九月的一場臺風(fēng)，將外公家年久失修的偏廳屋頂吹垮了。
為此，我跟外公商議著干脆全屋加固重建。
重建之前，自是要將一些重要物品收拾打包，放到倉庫。
于是我推開父母曾經(jīng)居住過的房間。
外公偶爾會拿著雞毛撣子進(jìn)來掃一掃，所以里面的灰塵并不多。
收拾沒多會，我就看到了兔子先生。
當(dāng)我微微帶笑，轉(zhuǎn)身準(zhǔn)備喊來外公時，一個曼妙窈窕的身影，擋住了我的視線。
“你拿著的這個玩偶，感覺好眼熟?！?br>聽到梁沫秋低柔甜媚的聲音，我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
我問她：
“梁沫秋，你是不是非要鬧到我報警告你非法擾民，你才肯從我眼前真正消失？”
過于直白的嫌棄話語，使得向來冷傲自持的女人，第一次露出從未有人見過的難堪神情。
手指交錯，梁沫秋語調(diào)低落的說：
“梁月，我知道你現(xiàn)在恨透了我，所以完全不想見到我。
但是我們畢竟做了十三年的夫妻，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誤會的機(jī)會?！?br>我冷冰冰看著她：“我們之間沒有誤會?！?br>“有的！”
我從未見過梁沫秋如此語無倫次的模樣，她慌慌張張的說：
“那天你在酒店大堂看到我和，我和薛辰一起走進(jìn)去，你為什么不直接叫住我？
梁月，只要你叫住我，你就會知道我跟薛辰去酒店只是為了見住在那里的一個導(dǎo)演。
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可以讓人把當(dāng)天的監(jiān)控錄像找出來給你看……”
說話間，梁沫秋真的拿出手機(jī)，準(zhǔn)備給酒店人員打電話。
8
然而我卻淡淡表示：
“不必了。這不重要?！?br>“你說什么？”
“我說，你跟薛辰怎么樣是你跟他之間的事。你沒必要跟我解釋這些，因為我根本不在乎?！蔽也]有騙梁沫秋。
其實我準(zhǔn)備的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在目睹她與薛辰進(jìn)入酒店前，就已經(jīng)打印好了。
我原本想著過完第十三個結(jié)婚紀(jì)念日再提離婚。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罷了。
梁沫秋紅著眼眶，呆呆望著我好一會，囁嚅著紅唇說：
“重要的，梁月，這很重要。你不能冤枉我……”
冤不冤枉的，其實梁沫秋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然而見我不愿與她糾纏，準(zhǔn)備離開，女人還是不死心的緊緊握住我的手腕：
“老公，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
話說到這，梁沫秋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而后才繼續(xù)說道：
“把薛辰開除了?！?br>“梁月，你知道我的性格，活到現(xiàn)在我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哪怕是我的父母。
可是今天站在這里，我求你，我求你給我最后一次挽回的機(jī)會。
我們不離婚，好不好嘛？”
看著梁沫秋充滿哀求的雙眼，我的眼神卻平靜如古井：
“梁沫秋，我真的已經(jīng)不愛你了。
所以，到此為止吧。”
揮開女人因瞬間失神而毫無力氣的手。
我略過她，走出房間。
房間外，站著一個與梁沫秋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高冷少女。
她傻傻盯著我手上的兔子先生。
“爸爸，這是外婆給我縫的，我以為被我不小心弄丟了?！?br>聞言，我對她搖了搖頭：
“不是不小心。梁月，這是你八歲那年自己丟到垃圾桶里的。”
兔子先生是我的母親忍著被癌癥折磨的痛苦，一針一線，親手縫制給梁月的三歲生日禮物。梁月小時候不敢一個人睡的時候，只要有兔子先生在，她就能充滿勇氣，什么都不怕。
五歲的梁月會因為兔子先生的耳朵漏出棉花而哭著求爸爸，快點救一救可憐的兔子先生。
但是八歲的梁月，卻能因為回國探親的薛辰一句：
“國外向你一樣大的小女孩不會喜歡這么幼稚的玩偶”
而偷偷摸摸的將兔子先生扯爛撕碎，一臉無辜的丟到垃圾桶最底下。
為了尋回兔子先生，我不得不像個瘋子一樣跑遍附近所有的垃圾處理廠。
一袋接著一袋拆開眼前所能見到的所有垃圾袋，一邊干嘔，一邊雙手顫抖著翻動一整個下午。
才終于讓我找回母親支離破碎的遺物。
那天下午，我沒有控制住情緒，紅著眼用手抽打了兩下梁月的手心，罰她站在角落十分鐘。從這之后，梁月便不再開口叫我爸爸。
時隔多年，梁月眼眸通紅的看著被他丟棄過的兔子先生，帶著哭腔對我說：
“爸，這是外婆給我的，你把它還給我吧，我最近總是睡不著，我真的很需要它……”
梁月伸出手，想要觸碰兔子先生，我卻用盡全身力氣，毫不留情的將大病初愈的她推倒在地。
9
我冷漠至極看著面容蒼白，一臉無助仰望我的少女，說：
“別用你的臟手碰我母親的遺物。”
話音剛落，不遠(yuǎn)處便傳來薛辰驚訝的抽氣聲。
不請自來的男人一臉心疼的看著梁月，而后厲聲質(zhì)問我：
“梁月，你是瘋了嗎？就因為沫秋要跟你離婚，你就這樣對她的女兒？”
我知道，梁沫秋就站在我身后。
薛辰的這番話完全是為了挑撥離間。
我低了低頭，實在沒忍住笑出聲。
事到如此，這個小白臉還在自以為是，搬弄是非。
我走到薛辰跟前，一言不發(fā)便給他一拳。
薛辰被我打翻在地，咬牙切齒著正要說話，我又冷不丁狠狠踢了他襠部一腳。
過了好一會，薛辰滿臉鐵青，渾身發(fā)抖的勉強緩過來，眼見他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來要同我動手，梁沫秋卻開口讓他滾。
親耳聽到梁沫秋勸我消消氣，別為無關(guān)人士氣壞身體。
薛辰的臉色走馬燈似的，又青又紅，變換不定。
“梁沫秋，你他馬是不是瘋了??？！被打的人是我薛辰！不是他梁月！”
面對男人失控的吼叫，梁沫秋只是冷著俏臉皺眉道：
“開除你是我下的命令，跟梁月無關(guān)。
何況就你這個小身板還妄想跟我老公打架？
沒其他事你快點走吧，免得待會我還得花時間給你叫救護(hù)車。”
薛辰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這個混蛋不僅打了我，還推了你女兒，你是瞎了嗎梁沫秋？！”
聞言，梁月扶著墻壁從地上緩慢站起身。
滿頭冷汗的說：
“不管我爸的事，是我自己自作自受不小心跌倒的?！?br>聽到這話，薛辰簡直氣得肺都要爆炸了。
然而梁沫秋說的話雖然很難聽，卻很現(xiàn)實。
衡量再三，薛辰這個廢物終是罵罵咧咧的跑了。
薛辰狼狽離開后，梁沫秋和梁月皆欲言又止，眼帶希翼看著我。
我知道他們正在想什么。
他們以為沒了薛辰這個導(dǎo)火索我便會一如既往地很快軟下心，重新回歸家庭，繼續(xù)努力做一個好老公，好爸爸。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剛往前走沒兩步，身后就傳來梁沫秋得寸進(jìn)尺的撒嬌聲音：
“梁月，我和梁月一大早便開了兩個小時車到這里，我們什么都沒吃。
其實我倒無所謂，就是女兒還處在長身體的階段，你能不能給我們弄碗面呀？”
我想了想，只說：
“你們到院門外等著，我拿點吃的過去?！?br>說完，我沒有走向離我最近的廚房，而是拿著兔子先生回到房間。
打開書柜的第一層。
我拿出一份準(zhǔn)備多時的文件。
兩分鐘后，我將這份文件，連同著一袋面包一并交到梁月手上。
我對梁沫秋和梁月說：
“我咨詢過律師。國內(nèi)目前很難做到從法律程序上，正式斷絕父子關(guān)系。
但是沒關(guān)系。只要梁月簽了這份合同，我跟她之間便再沒有養(yǎng)老照拂的義務(wù)關(guān)系?！?br>我既然選擇拋棄梁月，自然不會讓她承擔(dān)照顧我百年的責(zé)任。
這份協(xié)議合同，完全是為了保障梁月的利益。
可少女卻驟然紅著眼朝我下跪，扯著我褲腳，哭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求我原諒：
“爸爸，我不要跟你斷絕關(guān)系！
沒有你的照顧我就是個生活上的廢物！
月月離不開你的，媽，嗚嗚，你別不要我啊爸爸……”
梁沫秋微張紅唇，目光空洞看著我。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從來不認(rèn)識的人。
梁月求了好久我都無動于衷，恐懼哭泣的少女不得不轉(zhuǎn)向他的母親，撕心裂肺的吼道：
“媽！你不是說爸爸他只是一時生氣才說氣話不要我的嗎？你騙我！你騙我！
你快幫我跟爸爸說啊，你幫我跟他說女兒已經(jīng)知錯了，說我以后一定會好好聽話的……！”
梁沫秋雙肩顫抖，側(cè)過身子，遮按住即將落淚的雙眼，過了許久，她才勉強穩(wěn)定心神，回頭與我四目相對：
“梁月……”
我漠然打斷她：
“帶梁月回去，以后別再出現(xiàn)。”
說完，我無視梁沫秋和梁月盛滿痛苦的雙眼，緩緩合上木質(zhì)院門。
回到客廳，外公正坐在陽光一角，帶著老花鏡，笨手笨腳的縫縫補補著傷痕累累的兔子先生。
我倒了兩杯茶水，一杯給外公，一杯給打開筆記本電腦，準(zhǔn)備做事的自己。
離婚后的第五個月。
我替忙著加班的陳洋去學(xué)校接兒子。
陳昊然剛坐上車，就開始同我八卦起學(xué)校最近發(fā)生的重大事件。
他說，上個星期一，初三青竹班有個叫梁月的女生，因為跟酗酒的明星母親吵架，晚修途中跳下四樓，這會兒還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觀察，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
因為這件事，學(xué)校還專門展開青少女心理健康講座，為此占用了他好幾堂體育課。
聽完少年天真無邪的抱怨，我沉默片刻，只說：
“昊然，你爸媽平時脾氣雖然急了點，但他們都是真心為你好。你可不能像那個女孩子一樣沖動。你們的人生還很長，就算犯了錯，只要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沒什么坎是過不去的?！?br>陳昊然害了一聲，傻乎乎的撓著腦袋沖我笑：“你放心吧干爸，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說了這不還有你在嘛，以后我爸媽要想打我，我就跑到你和姥爺家避難嘿嘿。”
“行啊你小子，這年紀(jì)就懂得什么叫能屈能伸了。想吃什么？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br>霓虹路燈在道路兩旁閃爍不停，我掌握著方向盤，駕駛銀黑色的轎車緩緩駛?cè)胲嚵鳌?br>路其實一直都在腳下。
只有有心，哪里都能到達(dá)。
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