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初見


  春日曦光的流蘇,些許些許地擠入萬字格的窗子,一簾一簾地拂過案幾,案頭青花美人瓶中一枝梨花合四方而薄立,一如茶娘與茶子盡日相守的靜好。

  “唉呀,頭好疼啊。壞老大,肯定是你又敲我腦袋……可是也別敲這么重啊,疼啊……”宋小梨昏昏迷迷,稍待清醒卻覺全身動彈不得,疲倦如煙似霧地彌散而來,后腦勺便是一陣一陣灼燒的疼。

  “榭兒……你醒了么?”模糊中,只聽得一婦人溫柔地關(guān)切著,還不時伸手撫摸著她的額發(fā),飄然一抹清芬出袖。

  “好疼啊……”小梨氣若游絲地哼哼著,眼簾漸次抹上一縷光,刺得人闔不了眼,她漸漸掀了眼睫。

  “額娘,表妹看起來似乎傷得不清?!币荒凶痈较律韥?,柔聲說道,他的聲音好似空谷幽竹,穿風簌簌,一陣清朗。

  “唔……”小梨只覺眼皮沉重,周圍的一切恍然陌生。

  只是耳際聲響卻分外清晰,她不禁心生疑竇,那男子可是喚著自己表妹?她不覺鼻尖倒抽一口氣,卻嗅入半縷濃稠的沉水香,忍不住嗆了一口。

  男子愈發(fā)關(guān)切,緊緊拉著她冰涼的手,小梨只覺一股暖流滲入手掌中的每道細紋,暖心暖神,卻忍不住倦意纏身,又昏昏睡去。

  “容若,你表妹似乎……又睡過去了?!眿D人疑慮道。

  “唉,看來也是。額娘,那咱們先出去吧,讓她多靜養(yǎng),只怕傷得不輕?!比萑魬n心忡忡地應道。

  “都昏迷兩日了,這不食不喝的,頗令人心憂啊?!蹦菋D人滿面愁容,自顧自地說著,便輕輕地出了房門。

  “大夫已然診治過了,說是并無大礙,修養(yǎng)幾日便好。額娘不用太過憂心了?!比萑羲烨妨松砀锨叭?,扶著婦人說道。卻難掩一臉秋霜似的憂慮。

  “疏影、暗香,你們倆好生照顧表小姐。”容若擔憂地望了床上一眼,蹙眉嘆息,又轉(zhuǎn)頭對守在床沿的兩個丫頭輕聲道。

  “是,表少爺……”疏影和暗香細細頷首回道。

  “累了就讓府里的丫頭替替你們吧,你們也受驚了?!睅祥T時,容若又不忘回眸交待一句。

  “嗯……”兩個丫頭受寵若驚地面面相覷著。心想著表少爺不僅一表人才,性情也是極好的,待下人又和善關(guān)切,不由得心頭漸暖,初來乍到的陌生恐懼,也兀自少了幾分。

  容若遂趨步跟上前去,扶著婦人走出冷香閣,穿過淥水亭,轉(zhuǎn)了幾個回廊,來到了明府的議事大廳。只見一中年男子端坐在上位,體型雖微微發(fā)福,卻看得出年輕時的魁梧健碩,衣著華貴,氣宇不凡,眉眼間透著一股儼然不可侵犯的氣息。

  他就是這府邸的主人,納蘭明珠。

  容若扶著覺羅夫人步入大廳,明珠面色雖一如常態(tài),卻隱隱透著一股不安。

  “額娘請坐?!比萑舳苏俗紊系那嗄?,攙婦人坐下,才恭敬地立在明珠跟前。

  “阿瑪,此事……”容若話音未完,明珠便做了一個打斷的手勢。

  “容若,阿瑪剛從宮中回來,得知皇上傷勢較輕,經(jīng)太醫(yī)診治,已無大礙。”明珠道。

  “那……”容若欲言又止。

  “皇上對此事已然不再追究,想必也不會牽扯到我明府。再說,皇上素來識大體通人意,畜生的過錯是不會牽涉到人身上的。只是悠悠之口……唉,算了。你只管照顧好你表妹,別落下什么病根,到時大選……”明珠話音未落,婦人忙咳嗽打斷,眼眸怪異。

  “咳咳……”覺羅夫人持絹掩嘴。

  明珠領(lǐng)意,神色驟變,立刻懸停了前話。

  “額娘,今日您待在表妹那兒許久,想必也是累了的,容若扶您回房休息吧。”容若雖覺察到阿瑪額娘面色的異樣,但以他素來孝順溫和的性情,很快便只擔心起覺羅夫人身體康健的事了。

  “阿瑪,那容若先扶額娘回房了?!比萑舫髦楣ы樢还笆郑旆銎鹉赣H,緩緩走出了大廳。

  “唉,若兒,我明珠一生都在避免和皇室再有所牽連,事事小心,步步謹慎,如此才保得納蘭一族這些年的富貴平安。此次皇上驚馬撞了我明府的馬車,難道是上天的不祥預示么?”明珠眉角緊鎖成川,握緊的拳頭重重地捶在了茶幾上。

  傍晚,容若親自提了食籃,來到了冷香閣。

  他輕輕地叩了門,疏影打起簾櫳,輕喚了聲表少爺,忙迎進了門。

  “疏影,表小姐還在昏睡著么?”容若關(guān)切問。

  “嗯。表少爺,從您和太太出去那會兒,就再沒醒過了?!卑迪悴粺o憂慮,卻極為恭敬答道。

  “好,我知道了。你和疏影倆個先下去用膳吧,想必也勞累了一天,你們小姐這有我呢。”容若擠出一點笑意。

  “是……”疏影和暗香遂輕退出了房門。

  容若放下食籃,小步走到床邊,不禁端詳起這位三年不見的表妹。她看起來,竟與三年前看到的那個黃毛丫頭大為不同了,出挑得愈發(fā)楚楚可人。雖病容憔悴,一雙纏煙繞水的橫煙黛眉,卻透著股江南人特有的水靈。

  正當容若側(cè)了側(cè)身,待要仔細再看時,宋小梨卻突然睜大了眼,直溜溜地盯著他。容若稍一驚詫,往后一退,卻又難掩關(guān)切極為擔憂地急忙迎上前來。

  “表妹,你終于醒了。”容若緊繃了兩日的面容,終于在此刻舒展開來。恰如冷香閣外的幾株芭蕉,迎雨舒展吐翠,生機重回。

  “你是……”小梨疑惑地開始上下打量著他,眼前站著的這個男子,俊眉修眼,溫潤清雅,一時竟然用言語描述不出,只覺世間詞藻貧乏,非“眉目如畫”四字不能盡述。尤其是他的雙眸,深邃得宛若一潭秋水,仿佛僅有偶爾輕落的杏扇才可泛起他微漾的水暈。

  只是,他的發(fā)飾、他的衣著、他的舉止……都好生奇怪,半頭油光锃亮,肩上還搭著一只長長的辮子,辮子上的掛穗倒是玲瓏精巧,他一襲錦白色的長袍外套著件寬袖鑲邊的深藍褂子,華貴中儼然透著一股書香氣,舉止又極是彬彬。

  再移目掃去,他身后站著的兩個女子,低眉順眼地朝她望著,一襲豆綠重衣,一襲水青褂子,映襯著倒有種江南的水天脈脈之感,溫婉可親。小梨枕在透著馨香的玉枕上東張西望了須臾,陌生之感尤盛。她又細細端詳著周遭,一應布置鋪陳,都極為古典華貴……這,到底哪里?

  “表妹,我是表哥容若,你還記得么?”容若瞧著她那癡癡彌望的模樣,心底一沉,莫不是前塵往事一應給摔散了?忙上前急切道。

  “嗯?”小梨忙回過神來,便拿盈盈雙眸看他。

  “怎么了,還難受是么?我馬上叫大夫?!比萑艨此肷伟V癡傻傻,愈發(fā)擔慮。遂預備出門喚大夫,小梨卻連忙止住他。

  “不用了不用了,我沒事了。只是……這兒是哪?為什么我會到這來?我不是在上課么……”小梨一臉疑惑,自顧自地念著,又是一陣東張西望。

  “這里是明府,你撞了馬車,已經(jīng)昏迷了兩日?!比萑羧崧暬刂?/p>

  “噢……可是……”小梨似乎聽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

  “表妹,病才初愈,莫作多思,待頭上的傷都好了,表哥再陪你慢慢回憶吧。你已然在這床上躺了兩日,想必餓了??炱饋硎岸奘岸蓿渣c東西吧。”容若以一種不忍抗拒的眼神望著小梨。小梨一凜,竟十分順從地頷了頷首。

  “來,我扶你……”容若瞅著她聽話的模樣,暗自一笑。遂扶她起身,慢慢地走到了雕花梨木大圓桌前。

  “表妹,你看,表哥特意吩咐了廚子做了江南的小菜,你快嘗嘗,合不合口?”容若邊說邊麻利地打開食籃,端出各色小菜,滿滿地擺了一桌。

  “啊,確是浙菜,還都是我最喜歡的。有糯米蓮藕,西湖醋魚,梅干菜扣肉,還有酒釀丸子,還有還有……”小梨深吸一口,香氣撲鼻,頓時來了精神,不待容若招呼,便自顧自地端坐下來,端起碗筷使勁扒了起來,狼吞虎咽。

  “慢著點兒,小心嗆著?!比萑艟`容一哂,亦緩緩落了座。小梨吃得風卷殘云,容若竟看得津津有味,眸中頗溢憐愛之意。

  宮中,皇上由于受到不小的驚嚇,正側(cè)倚在養(yǎng)心殿內(nèi)的臥榻上小憩。

  “太皇太后駕到……”殿外的李公公傳喚道。

  皇上闔目乍睜,幡然驚醒,整頓了衣裳,下榻便迎了上去。只見宮女太監(jiān)一溜兒兩列站開,簇擁著太皇太后進殿。太皇太后雖上了年紀,卻依舊顧盼神飛,雍容大氣,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精明能干。她緩步跨進了殿門,華麗繁復的衣著發(fā)飾下,仍然掩蓋不了她眉宇間透著的那股常人難有的睿智。

  康熙忙上前迎道,“皇奶奶吉祥?;誓棠蹋駜何鐣r不是才一起用過膳么?如何夜間還不忘來看孫兒?!?/p>

  “皇奶奶是擔心你啊?!碧侍罄噬系氖郑蹛鄣赝送?,便一同挨著猩紅洋羅,靠著明黃金錢盲靠墊告了座。

  “皇奶奶,孫兒沒事了,您看,還能騎馬射箭呢?!被噬系靡獾嘏牧伺男馗馈?/p>

  “呵呵,都是一國之君了,還如此頑皮。對了,明府的丫頭沒事吧?聽聞傷得不輕。有沒有派太醫(yī)看看,畢竟是咱的不是。瞧你,好端端的馴馬不騎,偏揀著那匹汗血御馬,性子又是極為剛烈的,偏愛騎那作甚,又惹事了不是?”太皇太后佯作慍氣,卻柔和地拍了拍皇上的手,掩不住關(guān)切地問道。

  “明珠太傅剛來過,說是沒事了?;誓棠谭判陌?,孫兒已然差人送去了最上等的藥材?!被噬闲χD(zhuǎn)而嚴肅道。

  “嗯,孫兒長大了,辦起事來也伶俐幾分。這明珠啊,是個人才,今后這朝堂之事,說不定還得倚重于他?!碧侍笕粲猩钜獾啬暳丝滴跻谎邸?/p>

  “嗯,孫兒明白?!被噬先粲兴嫉貞馈?/p>

  “明白就好……”太皇太后看著皇上的神情,滿意地頷了頷首。

  明府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府內(nèi)竟比白日里還亮堂些。

  花間草堂內(nèi),納蘭容若正端坐于書桌前,專注地提筆寫著什么。此時,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桌邊的茶杯,端至嘴邊才覺杯空見底。容若眉間一蹙,才從書卷中抽過神來。

  “汀茗……換茶……”容若喚了半會兒竟不見有人來,頓覺吃疑,這平日里茶水未涼便切切地換了熱茶,今個竟如此冷落,莫不是在哪兒偷懶耍玩。

  容若輕搖其頭,遂罷了筆,起身舒展,望著窗外如眉的彎月,竟無端想起表妹那如畫的眉眼,頓覺牽念。傍晚才別,此時竟又有些掛念,腳步便不自覺地朝冷香閣走去。

  步至淥水亭,隔著流水潺潺便聽見冷香閣那邊的喧鬧聲。容若滿肚狐疑,想我明府素來清靜,今有如此喧鬧,竟是為何?這一路走來,未見半個人影,卻又為何?遂加快了腳步。

  不久便至冷香閣前,喧鬧聲愈發(fā)大了,容若敲了敲房門,恁是半會兒沒人來開。容若索性推開房門,竟見房內(nèi)丫鬟奴才圍了里三層外三層,還不時放肆地大喊著,興奮得無人覺察到他。容若眉頭稍皺,拍了拍最外圍的汀茗,汀茗擺了擺手,未轉(zhuǎn)過頭來,繼續(xù)入迷地張望著里頭動靜,時不時吆喝叫好。

  “汀茗,你們在做什么?”容若稍有不耐,遂高聲喚道。

  此時有個丫環(huán)無意間轉(zhuǎn)頭瞥見了少爺,慌地嚇得退到了一旁,其余丫環(huán)覺察動靜不對,紛紛轉(zhuǎn)頭,見容若負手立在一旁,忙低頭撤到兩旁,惶恐斂手垂立。

  人一散開,容若只見表妹正坐在圍棋桌前和一個看門的奴才對弈,竟也入神得未曾覺察到他。容若心想,圍棋也能下得如此入迷?大字不識一筐的汀茗也看得如此興奮?表妹究竟在做些什么……容若一疊一疊疑竇,如石如磊漸次堆砌。

  “表妹?!比萑糇叩礁?,喚了聲。與小梨對弈的奴才見了少爺,嚇得滾下了榻,與一屋子的丫頭奴才們垂手立了一地,面色惶恐。

  “你們先出去吧,我與表小姐有話相談?!比萑裘C然道,丫頭奴才像獲了大赦一般,舒了口氣,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表哥,你來得正好,咱也耍上一盤如何?”小梨在當興頭,眨著水靈的大眼睛說道,顯然不曾察覺明府的規(guī)矩。明府中素來富而好禮,家規(guī)極嚴,斷不會有主子和奴才混在一屋子耍玩的例。

  容若定了定神色,不忍苛責病傷初愈的表妹,又見她一臉無邪的貪玩模樣,心頭哪里還有規(guī)矩這個字眼。

  “沒想到表妹也擅長棋藝。雖夜色已晚,既表妹有此興致,表哥便與你手談一局罷。黑子先步,表妹,請?!比萑艄笆忠蛔專±婢谷粨嵴拼笮ζ饋?。

  “哈哈哈,哪里是什么圍棋啊,我玩的這叫五子棋?!毙±嫖χ?/p>

  “五子棋?”容若懸捻著指間的白子,疑惑望她。

  “是啊,正是五子棋。沒有玩過么?那我來教你吧?!彼靡獾匕哑灞P上的黑白子一掃,興奮道。

  “還請表妹不吝賜教?!比萑粢姳砻么蟠筮诌值呐e止,先是一驚,卻不由得被她率真性情所染,亦放下了以往嚴肅靜的神態(tài),拱手相向。

  “表哥客氣客氣,咱們切磋切磋。”小梨掩嘴莞爾,只覺他咬文嚼字十分有趣,亦學著他道。

  小梨?zhèn)攘藗?cè)身,便手把手地教容若如何走這五子棋,不一會兒的功夫,竟被容若勝出幾盤。

  “不玩了不玩了,徒弟都贏師父了還有什么可玩的啊?!毙±嬉痪镒?,一攤棋子,便賭氣地扭坐在了床邊。

  “愿賭服輸啊表妹?!比萑綦y掩笑意,瞅著表妹憨態(tài)可人的神態(tài),忍俊不禁,故意又尋趁了一番。

  “既如此,我也不是賴皮之人……便算你贏了?!毙±嫘隳恳粰M,一臉不甘地站到了容若跟前嘟囔著。

  “輸了的人,可是要受罰的哦?!比萑粜σ飧ⅲ鹱魉剂?,不時望了望她,竟看得小梨心里發(fā)慌。

  “可不許罰我做挑水砍柴的粗活兒?!毙±婕鼻械負尠椎?,卻拱手祈求,顯得楚楚可憐。

  “呵,虧你能想得出那損招。表哥這里倒有個合景的好題,想必難不倒素有‘江南女翰林’之稱的表妹。”容若眉眼笑得如溪悠長。

  榭兒心中一凜,想這表哥莫不是存心考我。卻不知他的出題難度,少不得聽聽再做決斷。

  只聽得容若笑言,“便以這經(jīng)緯棋盤為題,作一首《詠方圓動靜》詩來。容若這里暫拋磚引玉聊作一首極易的,‘方為棋局,圓如棋子。動如棋生,靜如棋死?!?/p>

  榭兒聽罷竊喜,這詩倒出得容易,不待細思,便脫口而出吟道,“方如行義,圓如用智。動如逞才,靜如遂意。①”

  容若大喜過望,眼前的小女子,竟有如此塊壘,心思敏捷,一字一句道盡天地人世周圓端方之無限,繡口錦心,不免一時又疼又惜,如獲至寶。

  正當容若癡癡望她時,榭兒卻倦意沉沉地歪在案上。容若方道,“今日晚了,表妹好好休息。往后還有長時,自當好好酣談一番?!比萑粜σ鉂u斂,回身整理了棋盤,闔上了窗扉落了簾子,才靜靜地走出房門。

  “記得早點歇息。”容若順手帶上了門。

  “疏影、暗香,好好伺候小姐休息?!庇致牭萌萑魧﹂T外候著的丫頭說道。

  “是,表少爺。”

  容若緩步走出冷香閣,只覺月色分外姣好,遂在淥水亭中小立了片刻。涼風拂水,一陣冷香輕掃鼻尖,容若順著香氣循去,原來冷香閣前的梨樹已然開得翻云堆雪,若不是多情的夜風無意中替她們攜來綻放的訊息,這清冷孤傲的梨花,又怎會如此殷勤,怎會這般容易讓如人輕易覺曉呢?

  “一樹梨花落晚風……”容若望著月色朦朦下的一片梨云堆雪,竟浮現(xiàn)出表妹天真澄澈的容顏,她那楚楚的一雙水眸,仿若落進了一整個江南的山光水色。“嫣然搖動,有冷香飛上詩句……”她那率真無邪的品性,亦應了冷香閣這個名兒,卻又與閣前如雪的梨花那般相稱,靈動清雅。

  三年前的表妹,是那么含羞溫婉,不置一言,而如今的她,卻出落得與眾不同,與京城里那些穿金戴銀、涂脂抹粉、故作姿態(tài)的女子極為迥異,在這如水清靈的外表下,多攜了幾分靈氣,幾分敏惠,幾分無邪,卻無一脈微路可循。

  清水出芙蓉,這天然不可雕琢的氣質(zhì),若不是親眼所見,怎會相信世間竟有這般女子?當如鮑照評謝靈運詩般,“如初發(fā)芙蓉,自然可愛。②”

  容若這一想,一時癡念,竟忘了時辰。

  送走了容若,疏影和暗香伺候完小姐睡下,吹熄了燈火,便也歇息去了。

  萬籟俱靜,屋外的漏聲一記一記,滴得愈發(fā)清晰。鬧騰了一天,小梨終于安分地躺在了華麗的錦床上,她側(cè)枕而臥,順著京繡香枕的氣息尋目望去,月色溶溶,穿欞而透,這繡床左邊擺著一對梅花雕鏤小幾,幾上茗茶碗花具備,右邊那張圓桌下一溜四張短凳,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底下還細致地擱著四副腳踏,彌眼是精致的擺設(shè)。

  她又回想著今天所發(fā)生的一切,如夢似幻。富麗堂皇的明府,成百上千的丫鬟奴才,獨僻幽靜的冷香閣,還有俊逸風雅、溫潤如玉的貴公子納蘭容若……

  一切都太不可思議,自己又忽而變成了明府的表小姐?變成了納蘭容若的表妹?怎么會這樣,我不是在上課么?

  宋小梨每每稍一細想,后腦勺便是一陣劇痛。博爐頂中的沉水香裊裊彌散,騰出一縷安謐,她昏昏欲睡,眼皮一落,又陷入了迷夢中。

 ?、倩蕴瞥蠲谑隆?/p>

 ?、诔鲎浴额佈又畟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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