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逸軒揮扇論美人

　　云逸軒安慰了自家姐姐一番后，閑閑無事，便走出山莊，往楚國都城——云城的方向走去。

　　云城曾是當(dāng)年云帝一統(tǒng)天下之時，定國的國都。昔年大興土木，將原本的一個小城擴(kuò)建了數(shù)倍，恢弘壯麗，景色絕佳。千年來，云城非但氣勢不減，繁榮依舊，尤其是現(xiàn)在又是楚國的京都，經(jīng)過一番修正重建，恢弘大氣，更甚以往。若要說云城是“天下第一城”，也絲毫不為過。

　　一路從郊區(qū)走到了鬧市，云逸軒步履輕快，心情很好。云家族規(guī)，族人不得隨意出谷，許多云家子孫甚至從出生到死亡，都沒有見過外面世界的樣子。從小便在逸塵谷長大，沒有見過外面世界的他，對于普通人的生活，向來是非常向往憧憬的！是以，這次知道云若昔親自出山，他說什么也要死纏爛打地跟了出來了。

　　雖然是雪花漫天的中午，街市上卻仍是人來車往的，熱鬧紛繁。又兼剛過了春節(jié)，來往的人們大多都穿著新衣裳，一片鮮亮的感覺。云逸軒步伐飄逸，衣袂飄飄，單薄的衣衫，純白的顏色，脫俗的姿態(tài)，儼然一翩翩風(fēng)度濁世佳公子，尤為引人側(cè)目的卻是瀟灑地握在手中的折扇，引來不少好奇的視線，和路人的指指點點。

　　云城的美景在于人文之美，處處透露著不同于別處的，溫馨而堅韌的人文氣息。從熱鬧的街市又走到了稍微靜寂的怡和湖邊的風(fēng)景地帶——雖然，已經(jīng)是深冬，湖面上都結(jié)了冰，但是，卻還是別有一番風(fēng)情的。云逸軒伸了個懶腰，心情極好地打量著那些游湖賞冰花的公子小姐們。楚國風(fēng)化還算開放，雖然也講究女子的三從四德，但是，卻也不限制女子的才華，也不非得將女兒養(yǎng)在深閨。是以，每逢佳節(jié)佳境，都會有不少名門閨秀、小家碧玉與才子共聚一堂吟詩作樂。

　　因為曾經(jīng)是“齊云皇朝”的都城，自然少不了云家的標(biāo)志——梅花。白梅紅梅皆是隨處可見，看上去還頗有些年代了。白梅清麗脫俗，紅梅嬌艷傲岸。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云家人都是對梅花喜愛到骨髓的，至少云逸軒是的，衣衫上總會讓人用同色的繡線，繡上幾支若隱若現(xiàn)的梅花。

　　從鬧市又漸漸地走向了郊外的湖區(qū)，云逸軒一路以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錯過一絲絲的趣聞樂事，雖然是很短的一段距離，但這一路所見所聞，全都與逸塵谷中截然不同，云逸軒的好奇心被挑的老高。走在湖邊，忽然聽到不遠(yuǎn)處的涼亭里幾個儀態(tài)不俗的青年才俊正在高聲闊論、道古言今，云逸軒劍眉一挑，搖晃著扇子，走上了前去。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妙哉！妙哉！如此美人，若能得一見，小生死有何憾？”一著藍(lán)色滾邊袍子，外罩黑色皮毛坎肩的俊俏公子捧著一軸畫卷，目光迷離地對著畫上的美人陶醉，頗有些裝腔作勢，賣弄風(fēng)雅的味道。

　　“宗仁兄的畫技是越發(fā)精湛了！只不知這畫中的美人是哪家的千金??？”另一個著紫袍的少年問一副傲然之色地站在桌旁的白袍公子。

　　白袍公子目露得意之色：“這是舍妹，年方十三。正直豆蔻年華。若非她生的晚了幾年，這‘楚國第一美人’的名號，早就是我家妹子的美譽了。哪輪得到那個罪臣之女？”說話間，目中的鄙夷之色尤甚。

　　“那是，那是！宗仁兄的妹妹，那必然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絕色美人！”紫袍男子自然知道那是他親妹子，不過是說幾句好聽的話來恭維罷了！

　　云逸軒心頭好奇，究竟是怎樣的美人??？第一美人呢！從小在逸塵谷長大的他，身邊圍繞的大抵都是女子，也有些是從山谷外被救回來的，各色各式的女子他也都算是見著了，只是不知這外面的所謂“第一美人”究竟是何模樣。心頭好奇，抬步走進(jìn)了亭中，對著白袍公子拱手作揖：“這位仁兄，高作可否賜小弟一賞？”說話間，帶著幾分不倫不類的恭敬。畢竟從未和外面的人有過交往，心頭難免緊張。

　　眾人面面相覷，半響都沒有人應(yīng)答云逸軒。

　　好俊俏的公子哥！尤其是那通身的氣派，竟將在場的七八個身份尊貴的王子侯孫都給比了下去。尤其是白袍公子薛宗仁，乃是安親王的嫡子，當(dāng)朝皇帝的嫡親堂弟，身份尊貴，又兼容貌俊美，身材修長，號稱“楚國第一美男子”。因愛慕“楚國第一美人”王嫣然的美譽，曾向其提親，卻慘遭拒絕，這事還一度成為了當(dāng)時的笑柄。薛宗仁對王嫣然可謂恨之入骨，惡之入髓，時常要在人前背后地對王嫣然譏諷幾句。可今日，居然又見到個容貌儀態(tài)接勝過自己的男子，心頭的那一股嫉妒毒火是越燒越旺。

　　云逸軒見他們半天都不理自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環(huán)顧了幾圈之后，見沒有人理會自己，便自己走到案桌旁，拿起畫卷，仔細(xì)地打量起畫中的美人來?？赐旰?，放下畫卷，失望地?fù)u搖頭，原以為真是怎么美若天仙的人呢，也不過如此嘛！

　　“你搖頭是什么意思？”薛宗仁終于沉不住氣了，怒目看著云逸軒。

　　云逸軒輕笑：“畫工還是不錯的，精巧別致，但是少了男兒家的氣勢，多了幾分扭捏之態(tài)。畫中的人算的是美人，但卻不不至于當(dāng)?shù)闷稹]月羞花，沉魚落雁’這般美稱。至于這‘第一美人’的名號，在下更是難以茍同！”

　　“你……”薛宗仁氣得臉色鐵青，看樣子似乎就要爆發(fā)了。

　　“哦，照兄臺這般說，那又要怎樣的女子才能稱得上‘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呢？”有不怕死的人不顧齊宗仁猙獰的臉色，繼續(xù)問云逸軒。

　　云逸軒笑容更是燦爛，一時得意忘形，打開折扇，輕輕扇動著，渾然忘了這是在谷外：“所謂美人者，當(dāng)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姿，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態(tài)，以詩詞為心，以翰墨為香。但觀這畫中女子，嬌弱有余，溫婉不足，身姿怯弱，態(tài)度傲慢，空有一身傲氣，卻不見滿腹的才華。至于這容貌，我雖識人不多，但這女子在我眼中，實是算不上多美的美人?！?/p>

　　“哪里來的狂妄小子，竟敢口出狂言，侮辱本小王的妹子！”薛宗仁怒氣勃發(fā)。

　　“小王爺，息怒！您何不聽聽，他去哪里能找到如他所說般地女子來！”一旁有人連忙上前來拉住薛宗仁。這白衣少年身份不明，還是不要在未弄清楚對方底細(xì)前就胡亂出手的好。

　　“對，你說說看，你可識得這樣的女子？”立馬就有人附和。

　　云逸軒失笑，這樣的女子當(dāng)然有。他家中就有不少。在他所見中，姑姑云若昔絕對是上天最美的杰作，完美無一絲瑕疵，就是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姿態(tài)，都是仙人般地脫俗。除了家中長輩，自是以云清芷為女子中的翹楚了。清芷雖然冰雪傲骨，失之女子的嬌柔，但是英氣中自然帶著幾分溫婉，絕對的巾幗英雄！那容貌姿態(tài)自不必論，除了姑姑，還沒有見過能和她相比的女子呢！可是此時此地，卻總不能說出這兩人來一個吧！云逸軒正在犯愁間，突然聽到一個小丫頭嬌俏的聲音響起——“小姐，小姐，你看，這寒冬臘月的，那邊居然還有人穿著紗衣，拿著扇子呢！”

　　“扇子？”跟著，一個魅惑的聲音慵懶地問道，帶著些許的愕然。

　　這個聲音……很熟悉啊！云逸軒尋著聲音看去，卻見前面的一株紅梅樹下，施施然地站著個身穿紫色裙襖的絕色女子，肌膚瑩潤如白雪，一張鵝蛋臉上的五官如精細(xì)雕琢而成，眉心一朵淡粉色的梅花宛如胎記，一頭烏黑的秀發(fā)梳著華美而繁復(fù)的發(fā)髻，發(fā)釵皆是珍稀的紫水晶做成，渾身高貴的紫色更襯得她貴氣逼人，一雙烏溜溜的杏眼都被染得妖魅。

　　美人身旁的小丫頭也是著裝氣度不凡，雖然簡單的粉色丫鬟裝扮，但比起逸塵谷的很多使女來說，都不見得差了！

　　正巧，紫衣美人兒也掉頭看來，四目相觸，瞬間，云逸軒心頭一震，這不就是所謂的美人嗎？尤其是眉間的那朵梅花，像是仙女的印記?！心敲匆凰查g的錯覺，云逸軒竟覺得站在梅樹下的不是一個陌生的女人，而是云若昔。仰頭大笑一聲，持扇輕拍著手心，笑道：“你們看，這不就是活生生的美人嗎？”未想，天地之大，除了像姑姑那般神仙般的人物，像清芷那般站在頂峰的奇女子，天下間，還真有如此的絕色尤物！姑姑超脫世外，清芷目空一切，只有眼前的女子，才是可親可近地讓人傾心不已。

　　眾人轉(zhuǎn)身看去，皆是目光沉醉地看著紅梅下的美人。

　　薛宗仁滿目的怒火一下子從云逸軒身上轉(zhuǎn)到了紫衣美人身上，像是要活活將她給燒死了。

　　這才對嘛！這才是真正的美人嘛！云逸軒轉(zhuǎn)動著折扇，笑著走出了涼亭，走向梅樹下的美人，完全無視了身后的一堆青年才俊。這樣子的人，他云逸軒才不屑與結(jié)交。

　　王嫣然看到站在涼亭中宛若鶴立雞群的云逸軒時，也是驚詫不已。是昨天的那個云家人。而且，他居然向這邊走了過來。王嫣然只覺得手心一陣冰涼，心砰砰直跳。昨天，他聽到過自己的聲音，他會不會認(rèn)出來呢？甚至當(dāng)眾說出來。

　　云逸軒在王嫣然身前數(shù)步之處站定，抬手一揖，又轉(zhuǎn)身看向涼亭內(nèi)的眾人，爽朗地大笑：“以在下區(qū)區(qū)之見，這位姑娘才可當(dāng)?shù)谩谝幻廊恕拿枴！?/p>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王嫣然更是慘白了臉色。

　　王嫣然乃是當(dāng)今太后親封的“楚國第一美人”，這是舉國皆知之事。但是，真正見過王嫣然的人卻不多。王嫣然出門極少，除了必要的場合，幾乎從不露面，識得她的人，不是在京的皇親國戚，就是朝中大臣的至親家眷。旁的人，皆是只知其名，不識其人。今日能夠在湖邊見著她，涼亭內(nèi)的眾人都覺得差異。這白衫少年究竟是知道她就是王嫣然，還是信口胡謅呢？眾人疑惑間，都走出了涼亭。

　　王嫣然腦中轟的一聲炸開了。他這是什么意思？他認(rèn)識她嗎？他是真的知道她是誰嗎？不，不可能的！她從未招惹過云家人的！還是，這個人憑著聲音，就認(rèn)出了她來？

　　云逸軒當(dāng)然不認(rèn)識王嫣然。只是覺得王嫣然無形之中有幾分云若昔的影子，難道這楚國之中還真有能勝過此女子的人嗎？云家人向來以“神的遺裔”自居，非但相貌之美麗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論文論武，各方面的天賦也都是出類拔萃。云若昔更是云氏一族人中的翹楚。此女子貌似且神似云若昔，她若當(dāng)不得這小小楚國的第一美人，那云家的地位早就要不保了。

　　“原來你們就是早就合謀好了來戲弄本公子我的！”薛宗仁大怒，他認(rèn)定云逸軒與王嫣然本就相識，謀和好了，來戲弄于他。

　　“??？”云逸軒莫名其妙。什么合謀??？

　　“王嫣然，這是你搞的鬼吧？你們還裝什么裝??？”薛宗仁大吼大叫的，風(fēng)流公子的儀態(tài)瞬間被毀滅。

　　“王嫣然？原來你就是楚國的第一美人王嫣然??！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嘛！”云逸軒拍著折扇大笑，完全沒有將薛宗仁的怒氣放在眼里。果然，自己眼觀還是不錯的！

　　“你不知道她就是王嫣然嗎？”有人終于忍不住好奇了。

　　“我初到貴國，怎會認(rèn)識貴國之人呢？”云逸軒嗤笑，輕搖著折扇，一派風(fēng)流，“這位姑娘的美貌儀態(tài)，應(yīng)該有眼睛的人，都會贊嘆不已的吧！難道，尊駕沒有眼睛嗎？”

　　“你……”有人欲喝嗎幾句，一開口卻吶吶地住了嘴，無言反駁。

　　“大膽狂徒，竟然敢在本小王面前出言不遜！”薛宗仁作勢就要沖過來，卻被人拉住了。

　　“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罷了，在小王爺面前，到成了狂言了！哎，若楚國皆是你這般小肚雞腸的人物，那楚國可就是危險了！”云逸軒搖頭嘆息，恨鐵不成鋼。

　　“放肆！”薛宗仁大喝一聲，對著云逸軒便是一拳攻來，來勢兇猛。

　　“小心……”王嫣然身旁的小丫頭尖叫一聲，嚇得捂住了眼睛。

　　云逸軒卻定定地看著向自己撲了過來的薛宗仁，一動不動，眾人還以為他是被嚇傻了。直到薛宗仁的拳頭就要打到他的面門的時候，云逸軒才一揮折扇，勾著薛宗仁的手腕一帶一送，薛宗仁就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云逸軒冷笑一聲，回頭看了一眼王嫣然，在眾人驚訝的矚目和驚呼之中瀟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