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妃大名顧姣兒,早在東宮時就跟著皇帝,是個百里挑一的美人。她脾氣好,又賢良體貼,因此常常沐浴皇恩——這是姑姑的說法。

阿闕一邊抓緊時間練舞,一邊細細研讀這四個字。沐浴皇恩?在皇恩里洗澡?

她就問姑姑:“芬妃娘娘在那個皇恩里面,也是脫了衣服的嗎?”

姑姑白了她一眼,笑罵:“還什么都沒教你呢,狗東西,你倒順桿往上爬了!”

洗澡不就是要脫掉衣服的嗎?阿闕莫名其妙被姑姑說了一頓,有些氣悶。

姑姑逐漸發(fā)現(xiàn),阿闕雖然腦袋糊涂,但學(xué)東西卻飛快。不過幾天而已,她就徹底脫下癡笨的外殼,成了個有模有樣的狐貍精。

狐貍精倒不是姑姑的說法,而是貴妃的。這段時間阿闕總也看不見貴妃,她不知道的是,貴妃偶爾會遠遠隔著回廊看她練舞,而后翹起唇角啐道:“狐貍精?!?/p>

唯有一點是姑姑糾正不來的,那就是阿闕的眼神。在姑姑的規(guī)劃里,阿闕要學(xué)會彎著眼睛笑,最好從眉梢透出小鉤子般的嬌媚,緊緊抓住皇帝的心。

但姑姑費盡了力氣,威逼利誘,又打又罵,阿闕的目光還是灰蒙蒙的、僵硬如一塊鐵板。這讓她跳舞時看上去像根死氣沉沉的木頭,十分之不和諧。

練完舞,看著唉聲嘆氣的姑姑,阿闕悄悄溜出院子。她不愿面對姑姑愁苦的眉眼,又暗自覺得自己太沒用,一路昏昏沉沉竟溜達到了御花園。

阿闕對那些名貴花草沒有興趣,順手撥開幾朵肥嘟嘟香噴噴的花,就從一簇葉子間看到了前面的人影。是皇帝和邢婕妤。

邢婕妤就是芬妃手底下那位得到寵幸的宮女,此刻正坐在一臺琴前,纖手撫弄弦絲 ,奏出串串雀躍的音來。皇帝背對著邢婕妤,似乎在想別的事,心不在焉地聽著。

這么好的曲子,他怎么不認真聽?阿闕趴在那里,兩只眼睛藏在灌木葉子的縫隙間,很享受地盯著邢婕妤撫琴。突然間,她的視線就和皇帝的視線對上了。

“誰在那里?”皇帝往阿闕的藏身之地邁了幾步,“出來?!?/p>

阿闕明白窺探他人是很不好的事,擔心因此被罰,實在是不敢依言出去。她想了想,干脆翻個白眼,躺地上裝死。

皇帝如果發(fā)覺這個偷窺的宮女已不在人世,肯定就會大感失望地走開。畢竟,誰能有興趣懲罰一個死人?

只有懲罰活人才有意義,活人會哭會叫,而死了的阿闕卻不會。懲罰尸體,不值得、沒意思!

阿闕這么想著,覺得自己裝死的做法非常聰明,滿意地繼續(xù)閉緊眼睛。她的腦袋枕在草地上,泥土混合青草的氣息被日光烘熱,飄飄蕩蕩地落在她鼻尖,有些好聞。

皇帝沒有被她的詐死騙到,走過來踢開她腦袋邊的幾根灌木枝條。枝條被踢得瑟瑟抖動,直往阿闕耳朵上戳,她疼得尖叫一聲,裝死失敗。

邢婕妤早就從琴前站起身來,急匆匆地走到皇帝邊:“怎么……皇上,那是什么人?”

“你一個宮女,在這里做什么。”皇帝的聲音像浸過冰水,冷得阿闕渾身一震?!半拊趩柲阍?。”

她驚訝地睜開眼,滿頭碎草地翻身爬起來,后知后覺:皇帝不是上次那個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