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半天的時間里,傅玥兮讓春盈幫忙找來了一些白色粗麻布,兩人又做了一些口罩和手套。

將近子時,傅玥兮按照白日里和孟懷信的約定,在王府后門外的槐樹下集合。她出現(xiàn)的時候,孟懷信和章隆還沒到達,初冬深夜森寒的氣息,穿透衣服刺進骨肉之中,傅玥兮禁不住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她將雙手放在嘴邊大口大口呵著氣,反復(fù)來回的揉搓,感覺身子暖和了不少,雙腳也不自覺地跟著行動起來,在原地來回踱著小步。

一身黑色夜行衣雖然簡陋,但絲毫掩飾不住她如芷氣質(zhì),倒反增添了幾分颯爽利索的英姿。一頭靚麗的淡墨色青絲在夜風(fēng)中微微飛舞,只用一根簡單的碧玉簪子稍稍挽起幾縷秀發(fā),其余的輕輕披在肩上。

傅玥兮側(cè)臉看到停頓在不遠處的孟懷信和章隆,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孟懷信盯了有一會兒。她一路小跑到他們身邊,小跳著呼了兩口熱氣,無畏地挺了挺脊背,“王爺?!?/p>

明明聲音中有明顯的哆嗦,臉上卻是春光燦爛,側(cè)著身子看了看章隆手中的工具,殷勤地分擔(dān)了一把小鐵鍬和鎬,“家伙都齊了?那,我們出發(fā)?”

孟懷信垂了垂雙眸沒看她,夜風(fēng)清冷,他絲綢質(zhì)地的黑色直裰長衫,在夜色中散發(fā)著淡淡的柔光,墨發(fā)如瀑,貴氣無比,身姿卓然。

能將也夜行衣穿得這么俊,估計世間僅此一人吧?

傅玥兮愣神之間,孟懷信已雙腳一躍,身子憑空掠起,像一陣風(fēng)似的,以優(yōu)美的姿勢飛身到了三丈之外,足尖剛碰觸到院墻,身子再次凌空飛起。

章隆躍身跟上。

傅玥兮好一小會才反應(yīng)過來,跳了跳腳急忙去追,“王爺,等等我!”

“王爺!”傅玥兮將聲音壓得低低的,不敢聲張。

“磨磨蹭蹭!”已經(jīng)折回來的孟懷信冷冷說道。

“是是是,來了來了!”傅玥兮扛著工具,湊了上來,“墓地離王府有好些距離吧?”

“你不會輕功?”孟懷信不答反問。

前幾日看你身手還不錯呢嘛!

我倒是希望我會輕功,孫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要是會輕功我早跑了。傅玥兮接收到信息,心中嘀咕。她故作慚愧,“臣女若是會輕功那敢情好,起碼不用拖王爺后腿?!?/p>

繼而又換做一臉的難為情,“王爺?shù)乃俣任铱隙ㄊ歉簧狭耍鯛斈銈兿茸?,路上給我留記號便好,我定以最快的速度跟上,絕不耽誤正事!”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耽誤了?!泵蠎研判鳖┝怂谎?,語氣中有幾分輕蔑,“這離水落石出,還早著呢,看你這進展,可是,讓人堪憂!”

“勞王爺掛心。臣女定是會拿出看家本領(lǐng),全力以赴、竭盡全力、不遺余力,早日讓真相大白?!备但h兮嫣然。

“嗤~”傅玥兮眼角余光瞥見孟懷信微微扯動的雙唇,唇齒間輕微的嗤笑聲在夜的寧靜里被放大。

而傅玥兮卻是被人像老鷹抓小雞般拎起,幾個縱橫、翻越、凌空,蒼茫的夜色中,徒留幾個躍動的小黑點。

三人馬不停蹄,輕功加步行,約莫半個時辰的時間,人就到了離京城十多里,西北處的墓地里。

傅玥兮腳尖剛沾地就被放開了,身子有點失衡,整個人慣性往前撲,慌亂之中雙手抓到了滑溜溜的一團東西,耳旁傳來一陣陣沉穩(wěn)有力又均勻的心跳。周遭的空氣,瞬間又下降了好幾度。

她兩只手先后慢慢地松開手中的絲質(zhì)觸感,整張臉連帶著上半身一動不動往外平移。待回歸到一定的安全距離后,瞅見對方肩頭和袖口處不協(xié)調(diào)的扎眼的褶皺,心虛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小心翼翼地踏出小半步,墊腳傾身,伸長手臂快速將褶皺處撫了撫,旋即回退至剛才的距離。

不等孟懷信開口,就帶上口罩和手套,畢恭畢敬地給他也遞了一份,然后拿起鐵鍬和掌凳,火急火燎跑過去,確認了是哪一口墳之后,自己一個人開始埋頭賣力地刨挖。

孟懷信示意章隆過去幫忙,尋了一處視角比較好的地方觀望。

傅玥兮和章隆動作迅猛,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見到了棺材板。

她直起身子,單手叉腰,另一手抓著袖子擦了擦額間的微汗,數(shù)個吐納后蹲了下去,快手撥弄開棺板上的泥土,退到邊上,抬眼看著章隆,朝棺材努了努嘴,“有勞大人了?!?/p>

前幾日不是挺能耐呢嘛。章隆不看她,只悶哼一聲蹲下,凝神聚氣,雙掌掌心朝上,緩緩上提,隨即雙手在棺板蓋上一落一起,“轟”的一聲,棺板蓋離棺而起,在空中朝外幾個旋翻,穩(wěn)穩(wěn)落在剛刨出來的一堆土上。

等氣味緩了緩,傅玥兮拿出工具,提著馬燈照近棺內(nèi),半跪著將尸骨從頭到尾細致地看了一遍,拿了一節(jié)骨頭起身走到孟懷信跟前一揚,燈火落定,傅玥兮低垂著的長密的睫毛輕抬,“王爺您看!”

孟懷信凝神注視了片刻,抬手接過那節(jié)骨頭,翻來覆去又看了幾遍,整根骨頭顯而易見的發(fā)黑。

“所以,是身中劇毒?”

明明是問句,言語中卻是肯定的語氣。

“是的?!备但h兮頷首,“生前中毒,其骨為黲黑色……這個毒,和白天里檢查出來的是一樣的毒?!?/p>

“當(dāng)初新娘暴斃之時也是和第四任一樣的情況吧?內(nèi)外傷均無,亦沒有中毒跡象?”

“嗯?!泵蠎研藕喍袒氐馈?/p>

“如果另外兩個的死因也證實了,我們就可以確定,這絕對是有人故意而為之?!?/p>

“然后呢?”

“然后?”傅玥兮挑眉,轉(zhuǎn)了轉(zhuǎn)漆黑烏亮的眼珠子,不說話,轉(zhuǎn)身歪了歪腦袋,一副思考狀,嘴角卻分明是篤定的笑意,“容我想想......”

與章隆處理好棺墳之后,三人又一鼓作氣,將另外的兩口墳刨了,結(jié)果是意料之中的契合,已下葬的這三位新娘,可以確定是同一兇手所為。

孟懷信并不驚訝,打第二任新娘開始,他就已經(jīng)懷疑,只是一直沒能證實。而如今,即便死因已被證實,兇手卻仍是毫無頭緒,更不用提這背后的目的和陰謀。

傅玥兮看著內(nèi)心起伏卻依然面色如常的孟懷信,靠近了兩步,“王爺,死者可是未曾出殯?”

“未曾?!泵蠎研胖浪f的,淡淡答道。

白天的時候雖不曾表態(tài),他到底還是聽取了她的建議。

“嗯,那么,明晚我們就可以來個守株待兔了?!备但h兮沒來由的有點兒小開心,彎起的雙眼如天上皎潔的月牙,“王爺明日可要記得,請人來將王妃們的這三口墳翻新一下!”

說完她兩手拍了拍,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收拾東西跟上孟懷信,不著痕跡地湊了湊,“王爺......”

“什么守株待兔?”孟懷信不理會她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呵啊——”傅玥兮手捂在嘴上,做困乏狀,“夜深人靜,重要的事情咱還是明日再從長計議吧?!?/p>

說完偏頭看了看孟懷信,見他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又悄咪咪湊了湊,巴巴說道,“王爺,那個,臣女離府?dāng)?shù)日,家中親人定是憂心。這幾日承蒙王府的關(guān)照,玥兮心中甚是感激,王府近日事情也多,我身子已經(jīng)休養(yǎng)得十之八九,也不便繼續(xù)在府上叨擾,明日......”

一道凜冷的光落在身上,稍縱即逝。

傅玥兮硬了硬頭皮還是繼續(xù)。

“王爺,鑒于案件撲朔迷離,案情錯綜復(fù)雜,而且,之前的三個案件日久月深,我們也不能急于一時?!?/p>

“我這......,咳,臣女也是擔(dān)心,有損王爺威名吶?!?/p>

嗯,不錯。傅玥兮保持著微微揚起的幾近完美的弧度,又給自己點了個贊。聲情并茂,在情在理,最主要的,都在為王爺您老人家著想呢。

請回復(fù)我“ok”。她殷切的目光追隨著他清冷的身影。

然,等來的卻是鼻脊處鉆心的疼痛蔓延。

嘶~傅玥兮倒吸一口冷氣。還真的是銅墻鐵壁!竟是疼得眼里泛起了淚花點點。

“走路不會嗎?”

又是這一句,連語氣都一樣。

本想說好話的傅玥兮索性不出聲,低頭嘟著嘴巴退開到安全距離,還是那個理,惹不起咱還躲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