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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日梨花開


大戟朝,太越二年臘月,青州府。

正值隆冬時節(jié),一場鵝毛大雪將偌大的青州府內(nèi)外盡染成了白頭。

在城主府東側(cè)的圍墻外,有一株老梨樹,樹下坐著一個神色平靜的青衫少年。

這少年約摸十五六歲年紀(jì),身材削瘦,眉目清秀,可能是臉洗得極為干凈的緣故,一雙眼眸閃閃發(fā)亮,臉頰上的幾顆雀斑也分外清楚。

“已經(jīng)第六天了,這小子真玩命?。榱藗€女人,值得嗎?”

“你懂什么?那得看是什么女人!人家是城主府的千金,只要攀上了這根高枝,以后他們孟家自然日進斗金,飛黃騰達!”

“只是用這種笨法子,真的能攀上城主府的高枝么?呵呵!”從四周圍觀的人群中傳來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不屑聲,以及嘲諷聲。

而關(guān)于這樣類似的討論,已經(jīng)整整六天了。

六天前,青州城的城主千金慕容冰雪就站在自家的陽臺上,指著墻外的那棵老梨樹輕言淺笑。

“你們當(dāng)中誰有本事能讓冬日梨花開,本小姐就陪他賞雪看梨花,絕不食言!”

寒冬臘月,讓梨花盛開!

放眼整個青州府,這種事情只有一個人能辦到,那就是武功境界已經(jīng)踏入了神通秘境的城主大人,也就是慕容冰雪的爹爹,慕容雄關(guān)。

中洲武學(xué)分為九大境界,分別是破甲、鍛骨、蘊神、先天、神通、奪壽、長生、造化、不朽。

前五重境界,是世俗武功的頂峰,后四層則是圣武之境,是圣人才有資格修煉的武道?!?/p>

武功練到第五層神通秘境,便可以先天真氣催發(fā)植物的生命力,造成冬日花開的奇景。

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個道藏上記載的笨辦法,就是低階武者以自身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入到樹身之中,歷經(jīng)七日七夜,中間不能有任何的中斷,也有機會精誠所至,令冬日花開。

可是,誰會做這種蠢事呢?

七日七夜,不眠不休,不停的輸送內(nèi)力到一棵樹上,值得嗎?

更何況,神通秘境之下的武者,根本沒人能扛得住這種高強度的消耗。

做這種蠢事,極容易損傷身體的根本,一旦動搖了根基,想要在武道上再有進境就難了!

所以,僅管慕容冰雪是青州城第一美女,是萬千青州少年心中的女神,可是真正為了她做出這等不計后果蠢事的,卻只有一個人。

他的名字叫孟慷, 是清遠藥行的公子,也是青州城中赫赫有名的廢柴少爺。

孟慷將雙掌輕輕按在老梨樹的樹干上,保持均勻呼吸的同時,將體內(nèi)那道微乎其微的內(nèi)力慢吞吞的輸送到梨樹的經(jīng)脈之中。

他感覺這棵梨樹的情緒有些歡愉,所以他的心情也很歡愉,并沒有哪怕一點點的不耐煩。

一個人可以整整六天,不眠不休,不吃少喝,而且不上茅廁,居然還能保持如此平和寧靜的心態(tài),只能說他是個怪胎中的怪胎!

事實上,孟慷在青州城內(nèi)還是小有名氣的,提到這個名字,絕大多數(shù)人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怒其不爭,恨鐵不成鋼!

因為他有一個很有錢的老爹,孟大富,孟家祖上三代行醫(yī),到了孟大富這一代,卻偏偏喜歡做生意。

孟大富的藥材生意做得很大,財源廣進,他們家的宅院只比城主府宅邸要少上半尺寬而已,而像這么大的宅子,孟家光是在青州城里就有三座。

有錢了之后,孟大富最煩惱的事情就是他的兒子孟慷。

孟慷從小就身子偏弱,據(jù)說是經(jīng)脈先天有一些問題,一直到十六歲,內(nèi)力修為連破甲境的門檻都沒摸到。

在青州城,一般的孩童練武,正常情況下七八歲練出一口內(nèi)息,十二歲破甲,到了十六歲,有名師指點,進入鍛骨境界很普遍。

可是孟慷一直到十六歲,仍然只有一口內(nèi)息可用,一擊而力泄,最多能一拳打碎青磚而已,別說鍛骨境界了,就連破甲都摸不到門檻。

為了解決兒子的練武問題,孟大富不惜重金,到處聘請武師,不管有用沒用的,全都請回家中供著。

久而久之,孟慷的武功沒練好,反而養(yǎng)了一大堆閑人在家中,被城中老幼引為笑柄。

其實孟老爸這人不錯,樂善好施,每逢大災(zāi)之年,都玩了命似的賑災(zāi)濟貧,所以街坊鄰居們在笑話孟家的同時,其實也有些心疼這位鉆牛角尖的慈父。

轉(zhuǎn)眼又到了午時,孟大富帶著三名門客,急匆匆的趕到了老梨樹下。

“兒子,行不行?頂不頂?shù)米。坎恍芯退懔?!你都堅持六天了!可以了!”孟大富極力控制住嗓門,生怕驚擾了兒子。

他對這個寶貝兒子向來都是言聽計從,從不主動干涉,只要是兒子認定的事,極少反對。

孟慷抬起頭,沖著父親眨了眨眼睛,眼神卻瞟向了父親身邊的三位門客。

站在中間那位大胡子門客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只鐵盒,將盒子打開,遞到了孟慷面前。

孟慷嗅了嗅盒子里的味道,沉聲道:“蛇涎草的年份不太夠,別的都還好,湊合著吃吧!”

說完之后, 孟慷將嘴巴張開,一雙手掌依舊按在老梨樹上,緩緩?fù)孪ⅰ?/p>

大胡子門客連忙從鐵盒中撈起一顆牛眼大的藥丸,塞進了少爺?shù)淖炖铩?/p>

隨著孟慷艱難的吞咽動作,四周圍觀的百姓們又是發(fā)出了一陣驚嘆聲。

這六天來 ,到了每日午時,孟慷都會進餐一頓,吃的就是這種黑不溜秋的藥丸。

頭兩天的時候也沒什么,到了第四天和第五天,許多人都開始留心他吃的這藥丸了。

能夠讓一個連破甲境界都沒有的少年,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這么久,再加上孟家的醫(yī)道世家背景,用膝蓋想都知道,這種藥丸必然是極好的東西!

“小孟少爺,你那藥丸還有沒?賣我?guī)琢H绾??反正你就算堅持到底,慕容冰雪也未必會喜歡你!何苦呢?”人群之中,有位錦衣少年高聲嚷道。

孟慷也不答話,臉上重新恢復(fù)了平靜如水的狀態(tài),全身松弛,盡量減少體能消耗。

“孟慷!你這頭癩蛤蟆別想著吃天鵝肉了!就憑你這鳥樣,難道還想慕容小姐青睞不成?快點滾下來吧!”

說話的是青州城鎮(zhèn)遠將軍的長子虛步行,他是慕容冰雪的頭號追求者,看到孟慷為了慕容小姐鬧出這么大的陣仗,雖然明知不可能有結(jié)果,卻仍是嫌惡不已。

“虛兄說得對!像孟慷這種連破甲都不能的廢物,也只能像小丑一樣嘩眾取寵,慕容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他?死蠢而已!”旁邊一個手搖折扇的公子哥搖頭晃腦的點評道。

這些人都是青州城中的權(quán)貴公子,對慕容冰雪素來仰慕,見到孟慷如此拼命,一下就把大伙全都比下去了,自然不喜。

不過,有全城百姓盯著,他們也不敢當(dāng)眾做些什么齷齪事情。

已經(jīng)第六日了,按照目前的情況,又有那神秘的藥丸相助,孟慷極有可能成功熬過七天,到時候就有好戲看了!

許多看熱鬧的百姓心中都是這么想的。

因為他們不確定城主府的態(tài)度,特別是城主千金慕容冰雪會怎么對待這件事?又會怎么對待這個癡人?

為此,城中的三大賭坊還特意開出了賭局,賭的就是七日之后,慕容冰雪會怎么辦?

她會跟這個著名的廢柴少年賞雪看花么?

還是會直接閉門不出,當(dāng)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任這個癡情的少年苦候七日求不得?

夜幕降臨,冬夜的寒冷有些刺骨。

城中的燈火一盞盞的熄滅,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將風(fēng)雪與寒意擋在窗外。

許多人在關(guān)窗戶的時候,情不自禁的會想到那個仍在老梨樹下的少年,只為了佳人的一句戲言,仍癡癡傻傻的靜坐在風(fēng)雪中。

又是一場大雪,雪花如落羽,無聲無息的飄落到了城主千金的閨房窗欞上。

“小姐,那個傻子還在樹下呢!到了明天午時就是七天了,怎么辦呀?”慕容冰雪的貼身丫鬟小梅一臉擔(dān)憂道。

城主千金慕容冰雪半晌無言,最后才皺眉厭惡道:“還能怎么辦?如果梨花開了,就去給他一個交待!”

“???小姐你真的要陪他賞雪看花???”小梅驚訝道。

慕容冰雪臉上盡是冷傲之色,眉頭緊鎖,沒有再說話。

因為除了傾城美貌之外,整個青州城的同齡人之中,她的武功境界提升是最快的,武功是她的信心來源,也是整個中洲大陸通用的衡量標(biāo)準(zhǔn)。

十六歲之前修煉至蘊神境界,絕對算得上是天才人物了。

凡蘊神境界武者,舉手投足皆有雷霆萬鈞之力,行走如風(fēng),一日可奔行五百里,在大戟朝軍中可擔(dān)任校尉一職,統(tǒng)率甲士七百。

試問這樣的她,又怎么會看得上孟慷這種廢柴呢?

她仰慕的是像父親一樣的絕世高手,驚才絕艷,境界非凡,可從來沒想過要和一條死纏爛打的癩皮狗賞雪看花,而且還是在全城輿論的監(jiān)督之下,一想及此,她就惱火得很。

眾盼所歸的第七日,終于到了!

城主府的東墻之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屋,樹上墻上,到處都站滿了人。

三大賭坊早就已經(jīng)不開盤賭孟慷能不能堅持夠七日了,他們現(xiàn)在賭的是慕容城主府對此事的態(tài)度和反應(yīng)。

七日之后,無論老梨樹能否冬日開花,慕容冰雪總要給孟慷一個交待,給看熱鬧的全城百姓一個交待。

還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到第七日午時,也就是答案揭盅的時候了。

整條大街上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那棵老梨樹,還有樹下那位極有毅力的少年。

“花,開花了!”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瞬間,所有的目光都掃向了老梨樹那干枯的樹身。

不知從何時起,也許是昨夜的一場大雪的緣故,樹身上冒出了一排溜嫩綠的枝芽,而且這些枝芽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緩緩生長著。

緊接著,老梨樹的枝頭上,紛紛冒出了大片大片的綠意,將這肅殺的冬意渲染出了勃勃生機。

“道藏里記載的果然是真的!”人群中發(fā)出一大片的喧嘩聲,這有如神跡的一幕,讓民眾們對于國教的信任和膜拜又加深了幾分。

從嫩芽到抽枝開花需要多久?也許是一個春天,也許只需要一炷香,一盞茶涼的時間。

慕容冰雪呆呆的立在窗前,耳中傾聽著窗外百姓們的歡呼聲,胸口突然有些堵得慌。

她猛的一下子拉開窗簾,怒氣沖沖的對著墻外的老梨樹和樹下的少年,正要發(fā)飆喝罵,卻突然間愣住了。

因為她很清楚的看到了,那個無賴少年,正將按在老梨樹上的雙手,很隨意的縮回了袖中,然后從長凳上站了起來,動作煞是瀟灑好看。

瞧見這一幕的,不只是慕容冰雪,還有大街上的老老少少,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包括三大賭坊里的管事,所有人都驚呆了。

老梨樹失去了少年真氣的滋潤,枝頭上的嫩芽還沒有來得及變成花蕾就迅速干癟了,枯萎了。

“他瘋了么?”

“明明可以做到的,他為什么放棄了?”

“堅持了足足七日?。〔幻卟恍?,最后一下子不來了,這小子發(fā)什么瘋呢?”

“真是個傻子!二百五!”

圍觀的老百姓們?nèi)疾坏耍S多性子急的人甚至直接爆出了粗口。

只見孟慷聳了聳肩膀,先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后慢慢俯下身子,將屁股底下坐了快整整七天的長凳扛到了肩上,一派游刃有余的樣子。

隨后,扛著長凳的少年一身輕松的走在大街上,而四周的人群則用見了鬼一樣的眼神盯著他,這場面著實有些詭異。

在場的所有街坊鄰居都還沒有從震驚之中恢復(fù)過來,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七天七夜,這小子已經(jīng)堅持到現(xiàn)在了,實在沒有理由會放棄啊!

而且,他能自己走路,還不忘扛走凳子,說明他還有力氣,腦子也清醒得很!

他是瘋了么?

城主府二樓,那位冷若冰,傲若雪的慕容冰雪,這時也像只呆頭鵝般定格在窗前,心里面就像打翻了一整筐的醬醋,五味雜陳。

終于,人群中有那好事的青皮忍不住高聲嚷道:“孟慷,你怎么走了?”

少年連頭也不回,揮了揮手,霸氣十足的大聲道:“困了,還是家里床睡得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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