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峰，有什么喜事啊，買了這么多豬耳朵，還有花生啤酒做宵夜?！彼麄兯∥葸椀奶炫_上背風(fēng)一角，王天富接過陳海峰遞給他的啤酒，眼里冒光。

“嗯，是有件喜事，我和強哥下午談妥了一個風(fēng)扇廠下來，準(zhǔn)備大干一場?！标惡７宕蜷_啤酒喝了一口，徐徐道。

“啊，真的，恭喜恭喜，阿峰，以后發(fā)財別忘了我??！”王天富替他高興，他沒多少驚訝，覺得陳海峰遲早會當(dāng)老細(xì)，不像他，要文化沒文化，要膽識沒膽識，一輩子出力做工的命。

“吶，場地設(shè)備什么的都齊全，招人手開工就可以，你是我唯一的好兄弟，我想要帶你一起發(fā)財，怎么樣，你出點錢加一份子進(jìn)來?！标惡７蹇粗跆旄?，鼓動道。

“咳咳，這，這個，我，我得問問我老豆才行?！蓖跆旄粍偝粤艘淮髩K豬耳朵，卡在喉嚨里，咳得臉色漲紅。

陳海峰知道他雖愛口花花，但膽小怕事，這么大的事沒有王叔點頭，王天富可做不了主。

“吃完宵夜，你晚上回去問問王叔，明天早上給我答復(fù)?！标惡７宕叽俚?。

“哦，哦，這么急??？”

“阿天，實不相瞞，我和強哥還缺一點資金，要盡快落實，不然這么好的機會過期不侯的?！?/p>

“缺多少，我自己攢了八百塊零用?！?/p>

“缺三萬?！?/p>

“三，三萬？”王天富瞪大了眼睛，對他來說，三萬是天文數(shù)。

“是啊，看你能拿出多少，不夠我再問其它人?！?/p>

王天富不說話，悶頭喝酒。

第二天一早，頂著黑眼圈的王天富在返工前找到陳海峰，臉色羞紅，掏了八百塊給陳海峰，陳海峰沒有接，他知道王天富的情況，王叔肯定是沒松口，昨晚隱約聽到他們父子的爭吵聲。

他在腦海中搜刮了一遍，此時有錢能借給他的人，除了當(dāng)年和父母一起逃港，現(xiàn)在在鴨寮街開電器檔的李叔，沒其它人了。

他只能撞撞運氣，期待李叔看在父母的份上給他借些，所以買了兩樣水果，收拾下心情，往鴨寮街去。

鴨寮街是深水埗的電器一條件街，各種電器的成品，零配件應(yīng)有盡有，只要你想得到，不管是以前老式經(jīng)典的，還是現(xiàn)在潮流時尚的，都能拿得到。

李立明多年前就在鴨寮街開檔，經(jīng)營音響、磁帶機、收音機及相關(guān)零配件，位置雖然偏，但這么多年下來也積攢了很多老客戶，只要開門，就不愁沒收入。

幾年前陳海峰輟學(xué)后，陳母送他來做學(xué)徒，主要是幫拿貨跑腿，組裝成品，也兼帶一些維修更換，李立明把他當(dāng)免費工人，只是供一餐午飯而已。

當(dāng)時他年紀(jì)小，沒什么選擇，等一成年，便和王天富一起到了廠里做工補貼家用。

“李叔，新年好??！”陳海峰到了檔口，李立明剛開檔不久，還沒客人上門，陳海峰借機打了個招呼。

“新年好，你是小峰？”李立明從玻璃臺后抬起頭，不確定地問。

“李叔，是我，生意好啊?！标惡７逅蜕腺I來的水果。

“哎呀，轉(zhuǎn)眼兩年沒見，長這么高大了，都差點認(rèn)不出來了，來就來了，破費什么啊，快坐?！崩盍⒚鞒蛄艘谎鬯玖似饋?，熱情地招呼他坐下。

陳海峰應(yīng)了一聲坐下來，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夾著包走進(jìn)來，開口問：“老李，那批貨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方生，都準(zhǔn)備好了，隨時可以發(fā)貨。”李立明丟下陳海峰，招呼起客人。

“那就好， 這是貨款，你數(shù)一數(shù)，沒問題就給我發(fā)貨，還是到老地方?！狈缴鷱陌锾统鲆豁硤蠹埌腻X，遞給李立明。

李立明接過，打開來認(rèn)真數(shù)了數(shù)，數(shù)完喜笑顏開地說：“一萬三，沒錯。”

“行，我走了?！?/p>

“方生，慢走?！?/p>

李立明把錢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隨身的挎包里，坐下來問陳海峰：“小峰，你母親身體還好吧？”

“還好，就是下雨天老喊膝蓋疼?！?/p>

“那都是當(dāng)年來港遭的罪啊，在海里泡了一夜，不容易?！崩盍⒚鲊@了一聲，問：“你老豆呢，什么時候出來？你看我這一天天忙的，都沒時間去探視他一回，你跟你媽說，下次去探視，來告訴我一聲，如果能抽開身一起去?！?/p>

“他還有五年監(jiān)期，李叔有心了?！?/p>

“你現(xiàn)在還在大窩坪那邊電子廠做工吧？”李立明也沒多說什么，拉家常般問。

“沒有了，已經(jīng)辭工了，現(xiàn)在準(zhǔn)備和朋友合伙開個小風(fēng)扇廠?！标惡７灏言掝}引進(jìn)來。

“是嗎？開個小廠買模具什么的也得花不少錢吧？”李立明隨口問，在他印象中，三五個人的小廠，要成條生產(chǎn)線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買零配件加工及組裝。

“嗯嗯，李叔，我們撿現(xiàn)成的，場地、生產(chǎn)線，部分零配件什么的都有，在荃灣，柴角灣工業(yè)園內(nèi)?！?/p>

“哦，那里邊的場地至少也得好幾千尺吧，租下來那可得花不少錢，你合伙的朋友全出啊？”李立明以為陳海峰遇上貴人提攜了。

“也不是，他出大頭我出小頭，現(xiàn)在還缺一點啟動資金，所以冒昧來問問李叔，手頭寬裕的話能不能借一點短期周轉(zhuǎn)，半年時間吧，利息好說?！标惡７逭Z氣盡量平緩，看著李立明。

“哦，你知道李叔一家子人要養(yǎng)，檔里還要周轉(zhuǎn)，這忙可幫不上了?！崩盍⒚鞒烈飨?，也沒問他要借多少，直接拒絕了，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陳海峰尷尬地笑了一下，站起來道：“理解，那李叔，你忙，我就不打擾你做生意了?！?/p>

“好，你有事去忙，有空再來檔里喝茶?！崩盍⒚饕矝]挽留，自始至終連水都沒倒一杯，不說茶了。

陳海峰出了檔口門，一個四十左右的肥胖婦人抱著個兩三歲的小女孩擦身走入來。

“剛才那個不是林小芳家的崽子嗎？叫什么來著，他來干什么？”婦人是李立明來港后娶的老婆張遠(yuǎn)芬。

“是，叫陳海峰，來借錢的?！崩盍⒚鬣吐暤?。

“借錢？你沒有借給他吧？”張遠(yuǎn)芬緊張地問。

“我傻啊，借給他，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年紀(jì)輕輕的不踏實，要和人合伙開什么風(fēng)扇廠，陳新河還在牢房里蹲著呢，誰給他面子啊?！崩盍⒚鞅梢牡?。

陳海峰出得檔口，心中有事，并沒有走遠(yuǎn)，李立明聲音很大，說的話都落入了他耳中；不借就不借吧，話說得這么難聽，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我陳海峰做不出一番事業(yè)來，就枉兩世為人了。

可是，眼前真的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何況是幾萬塊錢呢，上哪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