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做了一個夢,夢里仿佛只身與天地對立,與墨村對立。等他醒來時,冷汗已經(jīng)打濕了衣襟。

靜靜地聽著綺窗外的雨聲,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忘記這是第幾次做這個夢,每一次那種絕望與恐懼都仿若潮水般令他窒息。

揉了揉眉心,上邪剛從床上坐起,卻突然在床沿看到一個人影。

他心頭一跳,待看清其模樣后才放松下來。

“又做夢了?”

那人開口,正是墨村中長相清奇的姬空。

上邪點了點頭,有些心悸地說道:“姬空阿叔,夢里的場景會成真嗎?”

姬空搖了搖頭,說道:“夢就是夢,又如何能成真?”

上邪有些難過,說道:“姜阿公說我命格天厭地棄,是劫煞入命之相,注定會為身邊人帶來災(zāi)禍,也注定早夭。

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的家人才把我丟棄的呢?”

墨村眾人沒有隱瞞他的身世,所以自他記事起,就始終背負(fù)這般絕望的命運。

姬空神色莫名,片刻后才說道:“有你婆婆的道珠在,足可鎮(zhèn)壓命格百年,而你沒有玄根無法修煉,所以這百年或許就是你這一生?!?/p>

盡管沒有完全回答自己的問題,但上邪也算是松了口氣。

至少自己不會給墨村的長輩帶來麻煩。

姬空摸了摸上邪的腦袋,又說道:“別多想了,快起來吧。今日帶你上蟒山狩獵?!?/p>

上邪點了點頭,與姬空出門時卻見一白發(fā)老者正蹲在屋檐下。

“大螞蟻在睡覺…小螞蟻把他吵醒了…吵醒了…”

“魏阿公?!?/p>

上邪來到老者身旁,順著其視線看去,卻只看見枯死的紫藤。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拿出一張面具在老者眼前晃了晃,說道:“這是阿邪昨日做好的面具,魏阿公可別再弄丟了?!?/p>

老者欣喜的奪下面具,也不再管地面是否真的有螞蟻,而是纏著上邪說道:“阿邪,阿邪,我還要小白花,我還要小白花…”

紅塵彼岸有一種形似鳳尾,遇雨遁形的花朵。盡管這花頗為奇特,可偏偏沒有任何煉藥的價值。

上邪小時候聽空心婆婆說過,覺得挺是有趣,于是也拿來當(dāng)故事說給了魏阿公聽。

可那花極為罕見,他又哪里尋的到?聞言只能無奈說道:“行行行,我去外面給你找,你在家好好呆著別亂跑。”

說完他便與姬空一同朝著村口行去。

魏阿公下意識想要追,可猛地發(fā)現(xiàn)天空隱隱有雨水墜落,頓時嚇得他渾身一激靈。

悶悶不樂的蹲在地面,看著那根枯死的紫藤,他一張老臉皺成一團,倒顯得分外滑稽。

“大螞蟻…小螞蟻…小螞蟻打了大螞蟻…大螞蟻死了老螞蟻訓(xùn)…”

………

蟒山位于墨村后方的山脈中,此地山勢險惡,荊棘叢生,時常有蛇蟒于山林峭壁間穿梭。

等兩人來到蟒山時,地平線恰好有一輪紅日升空,只不過隨著天幕上越積越厚的烏云,片刻后就再看不見紅日的影子。

劫雨嘩啦啦灑落,山間路面陡峭,不似村落那般干燥,反而滿是泥濘。

轟隆??!

電光將山林劃出轉(zhuǎn)瞬即逝的明亮,無數(shù)蛇蟒潛伏在陰暗中,輕輕的吐著芯子。

“今日雨水急促,你要小心了。”

險峻的山道中,姬空與上邪抓著藤蔓,緩緩朝著懸崖落下。

在兩人下方三丈處,有一座嵌在山壁上的石洞。

根據(jù)姬空的觀察,其內(nèi)潛伏著一條名為毒食的蛇蟒,是少數(shù)未曾沾染劫雨的妖獸,其能力也恰好在上邪所能狩獵的范圍內(nèi)。

而之所以挑這般地勢,也是有著磨礪其心志的意思。

上邪順著藤蔓一點點朝著洞口滑落,在距離洞口一丈時,他已經(jīng)能聽見嘶嘶的聲音。

看了眼深邃的懸崖,眩暈感直沖腦海,就連握著藤蔓的手也松了幾分。

“集中精神!”

姬空的聲音在他耳畔回蕩,等他回神時,竟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洞口。

上邪面色一變,急忙抓緊藤蔓止住墜勢,只不過這番拉扯的聲音到底是驚動了洞內(nèi)蛇蟒。

他尚還在半空,毒食已經(jīng)撲了出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上邪蹬腿借力一躍,在落下時迅速竄入洞口。

半丈的狹小洞窟內(nèi)盤踞著一條墨色蛇蟒,上邪落地時,整個洞窟幾乎沒有他能挪動的空間。

而此刻毒食的頭顱已經(jīng)繞回洞內(nèi),再次朝著他襲來。

上邪迅速戴上一張白色面具,其上用黑色的血痕勾勒著半張蛇臉。

在毒食獠牙距離他身前三寸時,他的身體宛如無骨,竟也似蛇般生生避開其獠牙,又自蛇頭縫隙間穿過。

噗…

毒食未能咬中上邪,又因其內(nèi)空間狹小,所以在上邪避開后竟咬在了自己的蛇軀上。

洞窟內(nèi)傳蕩著尖銳又凄厲的哀嚎,可一步錯,步步錯。

盡管上邪年幼,也知機不可失。

借著毒食哀嚎的瞬間,他的身子宛如蛇蟒般纏著毒食的軀體,一步步游動至其身前七寸。

一刀!

上邪眼底浮現(xiàn)腥光,手心不知何時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毒食七寸。

要害被刺中的毒食并沒有第一時間死亡,反而掙扎的越來越激烈,像是瘋了般撞擊著洞窟石壁。

上邪纏繞著蛇軀迅速滑動,盡可能躲避著與墻面的撞擊,然而到底是反應(yīng)跟不上毒食的瘋狂,竟被其狠狠地拍在山壁。

噗!

他唇齒間溢出鮮血,索幸摘下蛇面,換上了另一張宛如龜甲般的面具。

“蠻龜,山岳?!?/p>

上邪的身體不再如蛇蟒般靈活,甚至開始變得笨重。

只不過他也不需要再躲避毒食的瘋狂,而是伸手抓住蛇軀,食指摳進其傷口,隨即猛地用力撕扯。

撕拉!

如同破布般,毒食竟生生被他撕成兩半。鮮血在洞窟飄蕩,又落在地面化作點點梅花。

姬空來到洞窟,見上邪受傷,他微微皺眉,說道:“這毒食有些靈智,你知其七寸要害,它莫非就不知?

見其失智,還不懂得避其鋒芒,如此結(jié)果,也算活該。”

上邪坐在地面喘息,半響后他摸著胸口,說道:“阿叔,明明是這大家伙太強了點…”

“你修行詭面,也知血液寶貴,竟還以最浪費的方法殺敵。”

上邪嘟囔著嘴,說道:“誰叫這大家伙打傷我的…”

想了想,他又說道:“對了阿叔,黛娘親傳授我巫面時,沒有說不能用人血鑄面,是不是…”

話沒說完,就被姬空打斷。

“巫面是南上巫術(shù),只流傳于凡俗。以獸血鑄面奪取獸力,以人血鑄面要人力何用?

加上此術(shù)上限太低,對修士幾乎沒有作用。”

姬空將上邪對詭面的所有猜想抹殺,最后說道:“記住今日教訓(xùn),他日與人相斗,當(dāng)知要害非要害,以及應(yīng)當(dāng)進退有度。”

上邪鼓著腮幫,想起昨日谷立那一掌的風(fēng)采,又想起自己因命格沒有玄根以至于無法修煉。

他看著手心的蠻龜面具,年幼的他也不禁涌現(xiàn)一絲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