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沒有配文字,嚴秋言不知道也猜不透遲碧霄在想什么。

她好像總是那樣,淡雅又清冷。近在咫尺,可是卻感覺和她隔了一堵厚厚的墻。

嚴秋言又點開照片,盯著那個模糊的身影。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打開支付寶,果然看到自從他送花后,每周都有一筆進款,這筆錢比起買花的錢,只多不少。

不拒絕他的花,可又不白收。每次吃飯,他請一次,她必請回來。

“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低聲呢喃著。

從那個身影移開,嚴秋言突然注意到照片右下角的桌子上放了一個玻璃茶杯。

那茶杯只漏出了半個,顯然不是照片的重點,可那杯子里分明泡的是零星的玫瑰花。

不知為何,嚴秋言忽的從心底里升出一點小雀躍。

大概是,他沒想過遲碧霄真的會拿來泡水。她經(jīng)營酒店,什么樣的食物、什么樣的飲品沒見過。

一點蜜釀,對她來說,動動嘴就能馬上送到辦公桌上。

可是她真的用來泡水喝了。

還不止這樣。

那罐子容量不小,里面裝了足足有四分之三,看來鐘毓秀是打算讓遲碧霄儲存在冰箱里,慢慢喝。

以她的品行,就算不好喝,也會硬著頭皮喝完。

可沒想到竟出奇的好喝,花味撲鼻,又甜而不膩。不知不覺兩杯下肚了。

于是,遲碧霄從餐飲部找來了一些瓶瓶罐罐,裝好后分給了趙月溪和瑪麗,又讓她倆把剩下的送到各部門的茶水間。

其實做餐飲的最不缺員工的這些茶水了,各種上等的茶葉,咖啡,果汁,甚至是姜汁熱可樂,茶水間都應(yīng)有盡有。

遲碧霄這次卻是讓趙月溪和瑪麗都有點摸不著頭腦。

“月溪姐,你說遲總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給我們這個什么蜜釀了,重點還是她親手裝好的?!爆旣愐贿呑咭贿叺吐晢栚w月溪。

“你不是說今天下午遲總的男朋友來過么?”

瑪麗想起嚴秋言來的時候抱著一個封口的罐子,恍然大悟,“噢噢~對,月溪姐,還是你聰明!”

她還沒踏進財務(wù)部,就喊起來:“快來嘗嘗啊,好東西,遲總的男朋友,今兒個送來的,玫瑰蜜釀,賊好喝,遲總讓我給大家送來的……來來來”

“哇,就是今天那個酷炸天的帥哥么,真的好帥啊?!?/p>

“誒誒,玫瑰茶還沒喝呢,口水就出來了?!?/p>

“關(guān)鍵是真的郎才女貌,絕配,頂配??!”

趙月溪跟在后面,搖了搖頭,看著這幫犯花癡的姑娘,又看了看大喇叭瑪麗,無奈地笑了笑。

她知道遲碧霄只是看起來冷,但凡嚴厲一點,底下的員工也不敢這么放肆。

一群員工圍著幾罐蜜釀嘰嘰喳喳,趙月溪被擠在外面,正當她準備出去,一扭頭看到辦公室最里面還坐著個人。

辦公桌的隔斷幾乎把她堵的嚴嚴實實,趙月溪看到有雙腳,才確定那里有人。

她走過去,看到背影知道這是誰,她輕輕地拍了拍沈婷的肩,一張微紅的小臉扭了過來,眉頭緊皺。

只是在瞬間又收斂了神色,馬上換了副笑臉,仿佛在掩蓋什么。

趙月溪不解,“怎么了,小婷,哪里不舒服么?”說著,摸了摸她的額頭。

“噢月溪姐,我沒事,就是工作還沒做完?!鄙蜴貌蛔栽诘恼f道。

“沒事就好,大家在分蜜釀,看到你自己坐在這里,以為你不舒服?!?/p>

“噢我不太喜歡喝甜的?!鄙蜴眯χ鸬?。

“是,我也不太喜歡喝甜的。你剛來不到一個月,工作做不完別急,慢慢來,熟悉了就快了?!壁w月溪溫柔地說道。

“好的,謝謝月溪姐?!?/p>

“嗯,沒事我先走了,再見?!?/p>

“再見?!?/p>

趙月溪走后,沈婷微笑的臉瞬間收了起來,扭頭死死盯著那邊的人群。

瑪麗這個大喇叭一路送一路說,不一會,整個酒店的人都知道今天來總裁辦公室的那個男人確實是遲總男朋友,男朋友帶了蜜釀送女朋友,女朋友又分給了員工,讓大家一起喝。

“這說明什么,說明遲總承認了,而且官宣了,就差親口告訴你了,他,這個男人,是我的男朋友,是我未來的夫婿!”

一堆人圍著李慧,聽她分析完,頻頻點頭,“不對啊慧姐,聽前臺說程光酒店那廝今兒個又給遲總送花了,而且遲總還收下了,重點是——”

孫冰用胳膊攏了攏人,壓低聲音說道,“重點是當時遲總男朋友就在辦公室坐著!”

“誒你懂什么,別人送的東西,遲總怎么可能當面駁回,讓人下不來臺呢?收它是給他面子,丟它是遲總的態(tài)度,我不當眾駁你的面子,但是收下的東西我怎么處理是我的權(quán)利。我們遲總就是這個——”李慧眉飛色舞地豎起大拇指。

“對啊,你們看,這是遲總第一次收下東西,還送給我們,破天荒啊,擱以前,什么玫瑰蜜釀還是桂花蜜釀,都丟掉了?!?/p>

“但是我覺得程光酒店的徐總也不錯誒,雖然和遲總現(xiàn)在男朋友比起來差了點,但是人家好歹也是國際酒店的總裁,門當戶對啊?!?/p>

“害,得了吧,我有一次逛街,看見那徐總身邊跟了兩個妞。”

“我去,人面獸心?。 ?/p>

趙月溪聽見這幫小年輕越聊越離譜,出聲制止道:“我說你們,好不容易周五了,今天是不下班了么?趕緊分了蜜釀走人了?!?/p>

眾人這才想起今兒個周五,歡呼著紛紛散去了。

看著大家急匆匆收拾了東西下班,趙月溪這才上了頂樓。

遲碧霄還在伏案工作,她皺皺眉,開口道:“碧霄,今天就不要加班了,回家睡去,你已經(jīng)在辦公室住了一周了。”

兩人的相處默契到一定程度,做什么說什么都心照不宣。工作時趙月溪沒叫過一聲“碧霄”,只要一到點,她就自動把稱呼從“遲總”變成名字。

有時候倒像是變相提醒她下班了。

遲碧霄聞聲抬起頭來,“知道了,今天一定回家。對了,帆帆回來了,今天我去機場接的她。改天一起出來吃個飯吧?!?/p>

“好啊,去美國待了半年,恐怕這下更瘋癲了?!?/p>

“真是說對了。一下飛機就質(zhì)問我,說我這個冰塊終于找了個烤箱,你倆啊,就在背后偷偷議論我?!彼恼Z氣全然沒有責怪的意味。

趙月溪坐了下來,看著桌子上的玫瑰蜜釀,她緩緩開口:“說真的,之前也沒問過你,總覺得你沒有當真,但是今天看來,你認真啦?”

遲碧霄終于停下手里的工作,她抬頭看著趙月溪,微微一笑,“沒有,你也知道,我暫時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至于談戀愛,分身乏術(shù)?!?/p>

她的視線落到了那罐蜜釀上,“我和嚴秋言的交往就是場合作,或者說交易吧,遲早是要分開的,我沒有當真。至于蜜釀,是他母親熬的,這么一大壇,我嘗了味道很好,想分給你們嘗嘗。好喝的話,以后茶水間可以添個蜜釀?!?/p>

“好吧,這種事情你心里有譜,我就不多說什么了。只是,碧霄?!?/p>

趙月溪頓了頓。

“嗯?”

“如果真的遇到了合適的人,就試著去抓牢,不要去想什么身份地位,你如今的身份,不需要你在面對任何人的時候感到自卑?!?/p>

說罷,趙月溪收拾了東西,出去了。

留下遲碧霄一個人愣神,這幾句話就好像響鐘一樣猛的撞擊在了她的心口上,她的耳膜、心臟都嗡嗡發(fā)響,震的她半天都沒回過神。

趙月溪把她看的透透的。

遲碧霄一路到現(xiàn)在,她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從政從商的親戚,也沒有金錢上的支撐,她的爸媽只是最普通的人。

所以她拼命學習,拼命考大學,好歹腦子不算笨,再加上努力,考上了國內(nèi)最有名的大學。

她早早的就計劃過,想去拼一下,想徹底改變她和家人的命運。

如果成功,那最好,如果失敗了,以她的能力再去找一份工作也不難。

這就是她最初的打算。

沒想到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了。

別人眼里的遲碧霄,永遠那么自信,優(yōu)雅,那么有氣場,在面對大多數(shù)人的時候,也的確如此。

但在面對個別人的時候,她內(nèi)心深處的自卑就仿佛長了觸角一般一點點擠上心頭,彌漫至每個角落。

尤其是嚴秋言。

當她第一次聽到他的職業(yè)時,她的震驚不全然來自于對職業(yè)特殊性的驚訝,更多的是她想到他背后的家世。

很奇怪,雖然她沒想過兩人能走下去,可是嚴秋言就像是一根導火線一樣,引爆了她內(nèi)心的自卑。

并且那股硝煙遲遲散不去。

人越是自信,越是坦然,就越不怕提到某些事。所以遲碧霄之前從不避諱自己的家世,因為她知道實力足以堵住那些酸言酸語。

可對于嚴秋言,遲碧霄沒有主動提起過家庭背景,甚至她不愿說。

他那樣的家庭,哪是她能高攀得起的。不管是談戀愛還是結(jié)婚,都不是兩個人的聯(lián)結(jié),而是兩個家庭的交集。

“所以,好聚好散,當朋友處處得了。”她心想。

遲碧霄端起水杯,把杯子里已經(jīng)涼透的玫瑰蜜茶一飲而盡,清涼的液體從她的喉嚨一路流到胃里。

甘甜滋潤,舒服多了。

遲碧霄起身,又舀了小半勺,泡了半杯水,等著它晾涼。

天已經(jīng)徹底黑下來,外面的霓虹燈全都亮起,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芒。

她曾無數(shù)次站在窗前望著這世界的一角,心里有多大的事,看看窗外,也就過去了。

遲碧霄拿起手機拍了張夜景,她忽然心血來潮就想發(fā)個朋友圈,有了照片,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寫什么樣的文案,于是直接點了發(fā)表。

她的朋友圈設(shè)置的半年可見,即使全部開放,也沒什么東西,一般就是“七七”的照片,工作的事她很少發(fā)。

用許帆帆的話就是,活的不像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