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酒店的員工該下班的下班,該換班的換班。

人們忙忙碌碌為著生活,奔波在一天的清晨和黃昏。

早上太陽升起,街頭上活躍著晨起鍛煉的老年人,行走著暈暈欲睡的青年。一天的工作即將拉開,人們還沉浸在前一天晚上的夢里。

夏日里下班總是趕上黃昏時分,斑馬線上的身影被夕陽拉的又細又長。

遲碧霄的辦公室是寬大而明亮的落地窗,采光極好。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祁安市最繁華的商業(yè)街。川流不息的車輛,斑馬線行走的人群,指揮交通的交警,讓這座城市仿佛一張動態(tài)的圖畫。

有時金黃色的晨光一點一點填滿整個辦公室,不一會就晃的人睜不開眼。有時忽的一場大雪就悄然而至,整個窗外都是簌簌下落的羽毛,什么都看不清。

有時一扭頭,窗外已經(jīng)華燈初上,整個城市的光,都框進了這個方方正正的落地窗里。

就這樣,遲碧霄過去的幾年在這個窗前,度過了從春到冬,從黎明到凌晨的漫長時光。

外面必定是喧囂吵鬧、鳴笛喇叭直沖耳膜,而遲碧霄身在安靜的辦公室,看著窗外樓下的喧鬧,仿佛是在繁華世界里一塊靜謐的寶地。

看得到世界發(fā)生的一切,可又抽身在外。

她喜歡這樣安靜的環(huán)境,這樣沒人打擾的時光。

酒店剛建立起,她成天成天待在辦公室,時常忙的忘記吃飯,忘記睡覺,唯一的放松就是看看窗外。

最近一二年,總算是不似那樣忙碌,也總算有了一些時間安靜地享受小半晌的時光。

去發(fā)呆,思考,沉淀。

她沒有下班的概念,什么時候事情做完了,什么時候回家。更多時候就在辦公室里睡一晚。她的辦公室有一個簡單的臥房,工作完了就去睡覺,睡起來繼續(xù)工作。

重復(fù)著每一天。

今天有約,遲碧霄加快了速度,不到六點就結(jié)束了任務(wù)。

剛拿起手機,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叮咚”一聲,嚴秋言的消息闖入了手機屏幕。

嚴秋言:晚上我來接你吧,你什么時候方便。

后面還跟了一個萌萌的小表情。

她原以為軍人不茍言笑,他們好似對臉頰上的肌肉都把控力十足,再好笑的事都能繃著不笑。

除非實在忍不住。

和嚴秋言接觸了幾次下來,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并沒有印象中整天一張嚴肅臉的感覺。

尤其穿上休閑服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大男孩。

普通么……?

好吧,也就普通好看。

遲碧霄甩甩頭,把他好看的臉從腦子里搖散,然后拿起手機輸入:

工作結(jié)束了,現(xiàn)在就可以。

想了想又刪除了,“這樣顯得我很急……”她心道。

斟酌了半天,最后她輸入:7點吧,工作還有一會才能結(jié)束。

猶豫了兩秒,按了發(fā)送鍵,發(fā)了過去。

另一邊的嚴秋言看著聊天框上對方正在輸入,足足輸入了兩分鐘,最終只發(fā)來一句話。

他很低地笑了一聲。

“遲碧霄……”他饒有趣味又若有所思地念著這個名字。

和遲碧霄在一起,沒有別的原因,只是他需要一個女朋友。

名義上有就可以。

父母雖然沒主動催過他,但是明示暗示搞小動作。

例如嚴城國參加完戰(zhàn)友兒子的婚禮,回來逢人就夸:“哎呀人家那兒子兒媳婦,看著真配啊,郎才女貌的,我那老朋友可真幸福呦,真幸福!”

嚴秋言:……

“爸,你不妨直說?!?/p>

“我沒說什么啊,你不去真可惜了,沒看見小兩口可真恩愛,你們這么年輕,哪個年輕人不憧憬愛情呢,對吧兒子?”

嚴秋言:……爸,你說的對。

對什么對啊,部隊里清一色男人,去哪找愛情。

嚴城安是嚴秋言的姑姑,在祁安市總醫(yī)院工作,心腦血管方面響當(dāng)當(dāng)?shù)膶<摇?/p>

一年前去國外交流,前段時間剛回來,還順便把她朋友的女兒蘇放也帶了回來。

從小在美國長大的中國妞,看著是中國模樣,行事作風(fēng)卻一點不像中國姑娘矜持含蓄。

聽說嚴城安在中國有個侄兒,本來就想回國來玩的蘇放,纏著嚴城安就跟著她一起回來了。

嚴城安當(dāng)然知道自己這個侄兒什么樣的脾氣,本來不打算安排這場見面??墒寝植贿^蘇放,又考慮到人家是個女娃娃,總不能駁了她的面子。

于是找嚴秋言商量了一下,“你要是不喜歡,就和她說清楚,做朋友也好,但是希望你去見一下,姑姑保證以后不給你找這種差事了,怎樣,你做何感受?”

嚴秋言:……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我沒感受。

他苦笑著答應(yīng)了。

嚴城國嘴上沒說什么,心里高興地偷笑了一晚上,心道這個他操了半輩子心的妹妹總算給他做了件好事。

鐘毓秀對于自家兒子談不談戀愛倒是佛性的很,她覺得嚴秋言是28歲,不是8歲,這種事情旁人說不來。

于是就有了遲碧霄坐錯位置、嚴秋言認錯對象的尷尬開場。

他想如果能找個女朋友,以后像嚴城安這種情況就能避免了,不然哪天被他們“賣”了都不知道。

第一次見面就“邀請”人家和自己交往,他也知道荒唐的很,但他沒想到遲碧霄聰慧又爽快。

兩人一拍即合。

這場相親收獲甚大,第一次相親就相回個女朋友。

回家后,嚴城國眼鏡戴在鼻梁上,裝模作樣在看報紙。

聽到門響,他斜眼看著嚴秋言,想問問和蘇放見面怎么樣。

不等他開口,嚴秋言一邊換鞋,一邊道:“我和她說清楚了,我們不合適,我工作太忙了。”

嚴城國一聽,差點急得跳起來,鐘毓秀按住嚴城國,“哎~哎~,干什么,你干什么?”

她不明白,在部隊里嚴城國是著名的撲克臉,一點玩笑的樣子都沒有,怎么回了家,又是上竄又是下跳的。

“我沒干什么啊,我站起來和兒子平等交流?!?/p>

鐘毓秀:……

“那姑娘沒說什么啊,聽你姑姑說那丫頭可稀罕你了,吵著要見你。”

“她聽我那么說,就沒說什么了,畢竟我們之前又沒見過,她在中國玩幾天就要回美國了?!?/p>

嚴秋言把換下的鞋擦拭干凈,放進鞋柜,然后往二樓走去。

“噢,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們,我有女朋友了,她叫遲碧霄,以后不用急著給我相親了?!?/p>

說罷,他一步一步四平八穩(wěn)地上了二樓,回到了房間。

“誒,我哪有急著給你相親啊,明明是你——”后半句“嘭”的一聲被關(guān)在了門外。

后知后覺,嚴城國才反應(yīng)過來。

“什么?老婆你剛剛聽到他說什么了么,有女朋友了,叫什么,遲什么,真的假的?”

鐘毓秀:“他說有女朋友了,你快當(dāng)爺爺了,開心么?”

“什么?這就要生孩子了?”

“沒有么,我看你這個激動勁兒以為你要抱孫子了呢?!?/p>

“有女朋友了就好,有女朋友了就好,怕這小子不開這竅!”

“改天帶回來吃飯啊——”嚴城國向樓上喊去。

鐘毓秀淡定地把剛做的針線活放起來,回臥室了。

之后嚴秋言為了盡“男朋友”的責(zé)任,隔天會訂一束花送去,怕每天送遲碧霄會煩,畢竟他也是第一次做人家男朋友,不太懂女生的心思。

每次約她出來吃飯,也很痛快。兩人聊天坦率又直接,不是合格的男女朋友,倒是默契十足的合作伙伴。

對于遲碧霄而言,這應(yīng)該是她職業(yè)生涯里遇到的最特殊的合作,也是最合得來的伙伴。

他們的合作不用談金錢,不用細細籌謀各自的利益。有時候一個美妙的談話,只要談到金錢,就會朝著惡言相向發(fā)展。只要不談錢,我們就是好朋友。她和嚴秋言的這場交易,你情我愿,劃得來。事情都在朝著他們想象當(dāng)中發(fā)展。

晚上7點,嚴秋言的車準時停在了云霄酒店樓下。

剛停穩(wěn),嚴秋言正準備下車,副駕駛車門就被打開了,那個黑白身影優(yōu)雅地一邁腿,輕巧地坐了上來。

嚴秋言開過來的時候,遠遠地看見樓下站著一個高挑的身影,風(fēng)吹著她的頭發(fā)遮住了小半張臉,她正伸手撫著頭發(fā)。

嚴秋言幾乎確定那就是遲碧霄。

“怎么不等我給你打電話再下來?”五月的天氣漸漸入夏,可是傍晚時的風(fēng)吹起來,還是涼意入骨。

她只穿了個薄薄的白色襯衫,配了個黑色長裙。

“我雖然姓遲,可是我從不遲到?!?/p>

“等你也是?!彼贿呄蛋踩珟?,一邊緩緩說道。

她說這話的語氣就像是說吃了什么一樣淡定,可是嚴秋言不知怎么的,心口猛的一跳,突然就語塞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發(fā)動了車子。

周圍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濃烈,不刺鼻,仿佛不是什么昂貴的香水,只是她洗衣服時用的洗衣液。

可這樣簡單的味道好聞極了。

余光瞥見遲碧霄穿著有點透明的襯衫,他開口道,“在樓下站了多久,出來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臨出辦公室時走得急,趙月溪下午叮囑她穿個外套的事她都忘了。

上了車,頓時被一片暖意包圍,她有些冰涼的身體漸漸暖和起來。

嚴秋言這么一問,她才反應(yīng)過來:是啊,我急什么呢……

“嗯……沒多久啊,以為不冷就沒穿?!彼f的有些心虛。

嚴秋言一聽,輕輕笑了。

她這話說的有點結(jié)巴,語氣不像她平時那樣清冷,倒像是一個真的“女朋友”在和男朋友說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