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琥珀拾芥》,此書充滿了勵志精神,主要人物分別是齊洺穆承彧,也是實力派作者“江上鯉”執(zhí)筆書寫的。精彩片段如下:只見這林府長廊迂回,屋檐飛挑。郡守古來主一郡之政事,調優(yōu)免裁預徵,民方始息肩,雖只有四品,卻是實權;而本朝質子不能參政,每月按九卿之末的規(guī)格領取月俸,品階雖比郡守高兩級,卻是虛職。這天齊洺經過這九曲回廊,聽到府中下人對話:“真是作孽喲。這個月這是罰第幾次了?老爺這心偏得也忒明顯,二小姐那頭琴棋書畫四...

歲寒交(一) 試讀章節(jié)


慶元十九年。

齊洺第一次來天晁國。

聽了戚先生的建議,入鄉(xiāng)隨俗。齊洺親自帶著小廝和中秋節(jié)禮來拜訪郡守林大人。只見這林府長廊迂回,屋檐飛挑。

郡守古來主一郡之政事,調優(yōu)免裁預徵,民方始息肩,雖只有四品,卻是實權;

而本朝質子不能參政,每月按九卿之末的規(guī)格領取月俸,品階雖比郡守高兩級,卻是虛職。

這天齊洺經過這九曲回廊,聽到府中下人對話:

“真是作孽喲。這個月這是罰第幾次了?老爺這心偏得也忒明顯,二小姐那頭琴棋書畫四書五經給請了五位先生,大小姐那院卻是一位先生也沒給請。按理說請先生的銀子花都花了,不至于連旁聽也不讓吧,什么仇什么怨。”

“噓。你可小點聲,小心被夫人的侍婢聽去,罰你去西院灑掃。要是被發(fā)配去了西院,可就什么指望都沒有了?!?br>
“哎,到底是后娘?!?br>
“你說老爺又是什么情況,總不會是恨她呢?這么豆丁點大小的孩子,不至于吧?”

“這可未必,聽聞府里老人說起過,先頭那云夫人長得神仙似的人物,生下大小姐就故去了,可不是克母么,老爺可不得恨上了么。依我看,咱府上這位大小姐日子過得……嘖嘖,還不如她林家田莊管事的孩子松快。”

“誰說不是吶……”

“咳咳?!?br>
府中有小廝給齊洺主仆帶路,引去老爺書房,象征性咳了幾聲。拐過九曲回廊,見府中有客,方才對面過來的幾個家仆,才慌忙低頭噤了聲。

雨下得紛紛揚揚。

齊洺不疾不徐地走過去,盡頭處見一個白皙如玉的小女孩,正跪在林大人書房門口的石板上。

那小女孩只是在雨中靜默地跪著,不慍不怒,不哭不鬧,脊背挺得筆直。

這日她身著淺淡的茨實色錦衣襦裙,綰了個垂桂髻,腰帶與發(fā)髻上的綢帶為一致的京紅色,衣發(fā)皆濕,垂下來的那部分發(fā)髻被雨水拍打得已有些不成形。遠遠看,倒有些像一株雪地里的小紅梅。

石板路縫隙里的青苔瘋長,輪廓參差,硌得人肉眼可見得生疼。

齊洺踏著濕亮的青石板路而過,良好的修養(yǎng)使他并未濺起細小的水珠, 只鞋底濡濕。

在仆從進書房通報的間隙,他不知為什么,鬼使神差地順手替她打了須臾的傘。

兩個不大的孩子,在雨中一跪一站。

時間如雨水滑落。

他不自知地把傘靠向她,雨滴如朱玉之聲濺落傘面,打濕了他的另半邊衣袍,那潮濕蔓延而入。

氣氛出奇的安靜,安靜到連屋檐下麻雀扇動翅膀甩雨的聲響,都還能聽得幾分。

聽到林大人一步步出來迎客的腳步聲,齊洺邁步準備走進廳室內,并把傘遞到了女孩面前。

她卻推開了。

雨淅瀝而下,她哆嗦著咬牙道:“多謝。傘就不用了。我父親若看到我是戴著傘受罰,他定會斥我是在如戲班子表演呢。”

齊洺愕然,這么個小女孩,究竟犯了什么罪,要當眾受這樣的罰?

林大人視她如同沒有尊嚴、不會難過的物件一般。雨水順著她的發(fā)絲、脖頸,早就完全浸濕了衣衫。

這時他再看,她仍然像株倔強挺直的小紅梅。

府里的仆從人來人往,眾人經過她時都低頭疾速走過。

齊洺與林舟望寒暄了幾句。

他不經意一看,卻只覺得此書房十分不倫不類。譬如那博古架,以小葉紫檀木做主體,嵌黃楊木拐子紋做格欄,柜門邊框飾錦地拐子紋,柜門對開,每格邊框透雕葫蘆紋,板面飾錦地紋。又譬如那翠玉花鳥屏風,過于復雜奢靡,似乎超出了一個四品官的官制。

齊洺從她父親書房出來的時候,她依然在那里跪著。雨勢沒有要轉小的跡象,雖然一部分雨絲被風吹到了檐底。秋雨冷瑟入骨,她小小的身軀已有些明顯的顫抖。

這個角度,林莘避無可避,與來人視線面對面,她抬頭只非常短促地看了一瞬,那是一個長得如同精雕玉琢的小哥哥,一雙眸子看不出深淺。

爾后她就飛快地別過頭去,似別過這一刻的狼狽。

齊洺也沒有仔細端詳她的長相。彼時映入他眼簾的這個小女孩,雖有一絲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此番既是萍水相逢,那么這天的她于他來說,和一滴深秋雨漬、一株路邊雛菊也就并無太大差異。

他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潮濕的水汽中夾雜著草木的清香,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飄散。

這雨,一時片刻沒有止歇的意思。

齊洺微微蹙了蹙眉。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讓他想起了,他在梁國皇宮時的境遇:

寅時溫課,卯時早讀,未時騎射,謹本詳始,規(guī)行矩步;手足情淡,人心似鐵,宮法如爐。

無論哪一朝,都有百姓有食不果腹、尸殍遍野的。然而他們這種看似出生在鐘鳴鼎食之家的人,有很大一部分卻也活得并不容易。

在這種散裝的家庭里,學會如何將羞恥與惱怒稀釋,與不被長輩喜愛這件事和解,是有些人從小到大生活里的一部分。

這是一次靜默的相遇。

齊洺見到林莘的第一天,幾乎就能懂得她。

但這日,他未言只字片語,只是如驚鴻掠水一般地經過,又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