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仁德的陛下（一） 試讀章節(jié)

嘉仁七年春，皇宮紫明殿，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當(dāng)今陛下卻仍舊在她那張沉香木大床上醉得不省人事。

等到總管大姑姑白芍來喚醒我的時候，我揉了揉眼睛，往窗外一看，日晷的影子正指著上中央，未曾想這一覺竟睡到了午時。

幸好今日不上朝，若是因醉酒耽擱了上朝，這些年辛辛苦苦攢下的君威就都被這一覺給掃精光了。

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惱意，都怪宋雨濛這個臭女人……

她昨晚在我批改奏折的時候，提著兩壇桃花釀笑嘻嘻地走到我這寢殿里來，說是要和我敘舊，其實(shí)話里話外都在為她家那個未出閣的弟弟美言，說她的弟弟如何德才兼?zhèn)湓圃疲区P后的不二好人選。

我撐著頭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略帶了些微醺酒氣，問白芍道：“那個臭女人現(xiàn)在可還在宮里？”

“回陛下，宋尚書昨晚醉酒，奴婢不忍見她發(fā)酒瘋冒犯陛下，早已讓宮人帶她前去清涼殿安歇了?！?/p>

清涼殿可是歷代寵君侍寢時的安歇之處，沒能將她捆了手腳扔到護(hù)城河里，順著水流被沖走，還歇息在那冬暖夏涼的好地方，可真是便宜了那無法無天的臭女人。

昨晚醉酒，我的酒力并不算好，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也記不太清了。

可也依稀記得零星半點(diǎn)，我記得我說自己還不想張羅后宮的時候，宋雨濛敲著手里的杯子，嘿嘿笑道：“當(dāng)里個當(dāng)，當(dāng)里個當(dāng)，人人都敬圣上好，不知圣上有煩惱，原來圣上不是不喜美夫郎，而是喜歡小女娘……”

然后我就因?yàn)檫@事兒和她打了起來，弄得滿地狼藉。

她挨了打，還覺得自己委屈，問我如果不是因?yàn)橄矚g女色，又為何登基這么多年，身邊都沒有一個可心的侍臣？

想想就來氣！

我拍了拍酒醒過后混沌不清的腦袋，閉著眼睛道:“你就該把她丟出去！”

“陛下息怒……這宋尚書平時頗得陛下寵信，奴婢不敢……”

“罷了罷了?！蔽覔]揮手，“不是說，羌遼那邊送了半個國庫的寶物，還有兩個絕色美人，以示求和么，算算日子，美人是不是也該進(jìn)宮了?！?/p>

“人卯時就帶到了，但是那時陛下仍在休息，便只敢讓他們隨著使臣一起跪在外頭，等候陛下傳喚?！?/p>

羌遼位于西北之地，常年戰(zhàn)亂不休，新王登基不到三年，就大肆窮兵黷武，害得民生凋敝，百姓怨聲載道。

這樣的羌遼，與我大毓交戰(zhàn)自然也是以卵擊石，征服區(qū)區(qū)羌遼，對我的云大將軍來說，不過是探囊取物罷了。

由著宮人為我穿戴好衣冠，又洗漱了一番，我懶懶地坐去雕了龍鳳呈祥紋樣的椅子上，打著哈欠道：“喚他們進(jìn)來。”

“諾?！卑咨中χ鋈鲉?，我自然知道她在笑什么，她在欣慰陛下不近男色的謠言馬上要不攻自破了，天下對我的非議，終歸可以再少上一些。

傳言西北羌遼的女人和男人，都有著高鼻深目，瞳孔多為金棕色，頭發(fā)又長又卷，其中以棕發(fā)為上上品。

羌遼男子的身材會比我們中原的男子稍健壯些，聽說那里無論男女，都崇尚力量與健美，皆能上陣殺敵，若不是遇到現(xiàn)在這么個昏聵的君王，還真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他們那里的民風(fēng)彪悍，倒是和我云大將軍的家鄉(xiāng)有點(diǎn)像。

不多時，羌遼的使臣魚貫而入這殿中，有人手捧著葡萄美酒，有人手捧著精美的金器，還有人手里抱著毛發(fā)長長的異瞳白貓……

嘖，這一金一藍(lán)的異瞳，和云大將軍很相配，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養(yǎng)貓，等他回朝后問問罷。

然而這些花里胡哨的貢品不過是他們上貢的冰山一角，給我看個新鮮花樣罷了。

這當(dāng)中最引人注目的，還得是那兩名略施粉黛，就格外光彩照人的美人，可惜臉上戴了紗巾，只能看到兩人的眉眼。

“在下代我王問大毓陛下安，愿大毓陛下福澤綿長，萬壽無疆——”使臣摘了嵌著寶石的帽子，一臉恭敬。

這話說的，好像我在過六十大壽似的……

我微微一挑眉，道：“羌遼有心了，竟然給孤奉上這么多寶物。”

“陛下仁慈，從今以后，羌遼便是大毓的屬國，唯陛下馬首是瞻……”

“好，只要你們大王以后乖乖的，孤自然會罩著你們。那個是什么，送上來看看?！?/p>

我指了指其中一位使臣手中的托盤，那里盛著一粒粒青綠色的果脯，瞧著新奇。

使臣殷勤地想要將果脯呈送上來，卻被白芍制止。

她站著，使臣弓著，所以白芍手里的扇子輕而易舉地就點(diǎn)在了使臣的額頭上，攔住了使臣的路。

“遠(yuǎn)客莫急，天朝有天朝的規(guī)矩，容我們試毒一番后，才能給陛下呈用?！?/p>

白芍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不愧是白芍，我的好大姑姑，估計(jì)轉(zhuǎn)過身就要跟太后告狀我在羌遼使臣面前饞嘴了。

羌遼使臣的神色顯得尷尬又窘迫。

白芍著人試完毒，又親自嘗了一口，確認(rèn)這青綠的果脯沒有問題了之后，才親自端著銀盤，送到我面前來。

我拈起一顆，放入嘴里嚼了嚼，酸酸甜甜，口味回甘，和我之前吃的蜜餞果脯口味大不相同。

那些吃多了會牙疼，這個好像還行，于是問：“這是何物？”

“回陛下，此物名為草龍珠，民間有更隨性的叫法，叫作葡萄干。”使臣來了興致，滔滔不絕道，“此物可以益氣補(bǔ)血，強(qiáng)壯筋骨……”

“打住。”我將目光移向了那兩位美人，“佳人在前，孤卻忙著吃食，好像有些不太厚道?！?/p>

“陛下說的是，他們是我國最出挑的美男子，不僅國色天香，還會騎馬射箭……”

“噢，看來有一身好武藝啊，肯定身體結(jié)實(shí)，骨骼健壯，耐得住打咯?！?/p>

我施施然站起身，笑著打量著那兩個金裝玉裹的美人，其中一人的眼神已經(jīng)變了，變得不再那么恭順，反而非常之怨毒。

他在怨恨什么，左右不過一個貢品，生死早就身不由己，這道理不應(yīng)該在他被送過來的時候就應(yīng)該想明白了么，怎么敢對我露出這樣的眼神？

使臣的臉色也不再好看：“陛下……這是何意啊……”

“孤素來變態(tài)，你們應(yīng)當(dāng)早有耳聞了罷。對了，你們可知孤的后宮為何空無一人？”

“在下……不知……”

“因?yàn)楣略诜恐杏行┎惶门c外人說道的小癖好，那些個美人不是死了就是殘了，自然封不了侍臣。不過這兩個羌遼美人畢竟遠(yuǎn)道而來，又是你們王上的心意，孤自然不會讓他們早早就被折磨死了，先帶下去，將手腳打斷，再重新接好，確保從此以后要手無縛雞之力才可以?！?/p>

“大毓陛下！”

“使臣別急，他們不會殘的，孤保證會用最好的藥給他們療傷，以后除了使不了力氣，和正常人不會有太大區(qū)別。反正他們是進(jìn)宮來當(dāng)侍臣的，手腳無力便無力罷，宮人會伺候他們一輩子，使臣也不會指望他們有朝一日刺殺孤罷？”

使臣憋紅了臉：“這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么！”

“待客？誰是客？不過是大毓的手下敗將，險些就成了亡國之奴，何以稱得上是客？”

“羌遼誠心投誠，陛下怎可如此羞辱！”

“你們陛下肯花這么大手筆，想來是真心的，但是使臣真不真心，孤可就不敢保證了。”

羌遼使臣咽了咽口水:“大毓陛下……”

“使臣以為，滿臉諂媚就是恭，脫帽行禮就是敬？孤不信你無知到此等地步，朝拜九五之尊，當(dāng)該三跪九叩，你從進(jìn)門起，就只是草草摘了帽子了事，你的自稱是‘在下’而非‘屬臣’，可見心里并沒有認(rèn)同羌遼附屬于大毓，你敢說，你心里真的對孤恭敬？”

“我……”

“住口！不要打斷孤的話。”我淺笑道，“使臣此前臉上笑那么開心，不會心里盤算著，等會兒從孤這紫明殿走出去，走出大毓，回了你的羌遼，可以好好譏笑一番，堂堂大毓女帝，也不過就是個被你玩弄于鼓掌的玩意兒罷？”

“陛下……”她這才知道惶恐，跪伏在地，身后的人也跟著她照做，一刻也不敢抬頭。

我繼續(xù)笑道：“使臣可聽過，什么叫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屬臣……不知……”

“孤今日心情好，看在你們王上出手慷慨，不僅歸降，還割了三十座城的份上，就不與你計(jì)較了?！蔽乙贿呅?，一邊對那兩個跪著的美人道，“別怨孤，是你們的使臣不識抬舉，要怨，就怨你們的母國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