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見前夕 試讀章節(jié)

再之后，時爸和錢女士就因為其他事情離婚了。第一年，時爸還允許錢女士帶著時愿回錢家過年。到了第二年，時爸就讓時愿和錢家斷絕往來了。

因為那個新年，時愿收到了十塊的紅包。在連江，十塊的紅包不算小錢，但五年前，時家就不封十塊的紅包了。

而且，這十塊錢來得實是屈辱。據(jù)時愿回憶，那天錢老爺子原本并不打算給自己紅包，是小姨媽提醒的，他才施舍式的給了時愿一張破舊的十元。

為什么用施舍似的呢，因為同齡的錢司悅收了一百，小姨媽家與時婉同齡的姨姐拿到了五十。就連平時連塊糖都舍不得給錢老爺子買的大姨媽家的孩子，得到的也是張嶄新的五十。但時愿，只有一張破舊的，不舍的十元 。

這并不是第一年，但這是時愿跟時爸所知道的第一年。連帶著這些年，他們在錢家所受到的一切屈辱，他們都知道了。

所以這次奔喪，是時隔多年，時愿與錢老爺子所見的第一面，也是今生她與自己曾經(jīng)的外公所見的最后一面。人死如燈滅，既然人都沒了，時愿也便原諒他了，連同這些年回憶起來就會難過的無數(shù)個瞬間。

外公這個溫暖的詞匯，是時愿踽踽生長十余年從未體會過的，直到遇到后媽的父親。這也是為什么從始至終，時愿都只愿意叫錢老爺子前外公。

在妹妹時惜的外公那里，時愿第一次知道原來別人的外公會給孩子做兩葷一素的午餐，雷打不動地送到學(xué)校。原來別人的外公會抱著孩子走進(jìn)商場挑選喜歡的玩具和衣服，不問價格地付款。原來別人的外公會做那么多，原來那些爺爺做得到的事情，別人的外公也都做得來。

只是，除了得到相同的壓歲錢，時愿再也等不來任何彌補(bǔ)。那份缺失的情感，在她的生命里，已經(jīng)徹底缺失了。

在這一刻，原諒與和解成了必然。但，遺憾卻永遠(yuǎn)成了遺憾，并且只能是遺憾了。想到這里，時愿莫名覺得委屈起來。

許是察覺到時愿情緒的變化，時婉在等車的時候給了妹妹一個擁抱。

等她倆到家的時候，表弟鄒樂正坐在飯桌旁和時奶奶大眼瞪小眼。看到姐姐們進(jìn)門，鄒樂揚(yáng)聲抱怨道，“怎么又吃雞蛋啊我住在時惜外婆家的時候，他們家天天吃肉，還有排骨吃?！?/p>

“我前天沒給你燉排骨嗎，哪星期沒給你燉魚湯和烏雞湯，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時奶奶頓了頓，看向時愿，轉(zhuǎn)過頭來接著說，“這倆剛從她外公家回來，你問問她們她外婆給吃的什么?！?/p>

“冷板凳，剩了半輩子的飯和西北風(fēng)，但大多數(shù)時候我都是站著喝的西北風(fēng)”時愿坦然道，已然接受了一切。過去的就過去吧，沒法彌補(bǔ)就任由它遺憾著吧。就當(dāng)是，爺爺奶奶代替著另一對血親在愛著自己，連同那份奢望的愛一起愛了。

之后，時婉回了高原繼續(xù)體制內(nèi)的工作，時愿則回到南地接著讀書，迎戰(zhàn)期末考。日子就這樣平靜地推進(jìn)著，直到真正的爆發(fā)。

因著，在這個學(xué)年的末尾，時愿足足掛了25.5個學(xué)分，剛好踩死了滿25就強(qiáng)制留級的紅線。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時愿在大院里的好朋友們，大家沒問其他的諸如“為何掛科”之類的問題，只是讓她收拾東西，一起去爬離家最近的泰山。

這樣沖動且說走就走的旅行，是時愿的生命里發(fā)生過很多次。只不過，能被朋友們包圍并完整接住的，大概只有這一次。和大家一樣，很多時候時愿更愿意自己扛著一切。

就像時愿那個只談了三天半的初戀說的那樣，“時愿很多時候太過于相信自己，而不愿意去信任任何人。”出了事之后，時愿總是下意識自己扛著，她自嘲說因為自己是沒人管沒人問的野草。

事實上，即便再婚，時爸對她的關(guān)心也沒有絲毫的減少。相反，是她不愿意去和任何人溝通，她下意識地把自己封閉住了，也不愿意被任何人走近和走進(jìn)。

時愿是不相信星座的，但很多時候，她又表現(xiàn)出完完全全的水瓶座。好像和誰都合得來，又好像和誰都沒辦法溝通。

因著她有著來自天南地北的數(shù)不清的朋友們，卻也因著她沒辦法真正和任何人說出心里話。

時愿多么希望有一天在別人問自己“你還好嗎”的時候，可以不再故作堅強(qiáng)，可以不再那么嘴硬，坦坦蕩蕩地回復(fù)一句“我糟透了，求求你們拉我一把”。但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似乎只有在問到第五遍的時候，時愿才愿意放下防備，小聲地回復(fù)一句，“是的，我不太好，你幫幫我吧”?？稍谶@個快餐化的信息年代，哪會有人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去關(guān)心一個人真正的心理狀態(tài)呢？時愿不無可悲地想著。

這正是初戀之所以成為初戀的原因，但這段初戀，加之那個不見面的周末，滿打滿算，也僅僅是談了三天半。分手的理由很老套，既是風(fēng)象星座莫名其妙的腦回路的問題，更是由于雙面間諜許諳樹的舉報。甚至，后者要擔(dān)七十巴仙的責(z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