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陰牢。

來者正是趙若璃。

她手里端著一些飯菜和茶水,輕聲輕腳的來到關(guān)押沈輕羽的那間牢前。

看到昨夜被自己刺了一刀的少年還活著,趙若璃那緊繃著的神色終于松緩了一些。

晦暗的光線里,少年身上觸目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

他背靠著暗墻,只是那雙眼眸依舊死死的睜著,不知是在注視著些什么。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昨日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對不起你,我并非故意的……”

眸中盡是愧疚的神色,趙若璃將手里的杯杯盞盞放在地上。

她纖細(xì)的指尖緊緊的抓著牢柱,探視著滿是傷痕的少年。

能打開牢門的鑰匙,被柳無崖攜身帶著。

盡管她有動過要將鑰匙偷出來的心思,但師尊的警惕性太高了,根本無從下手。

事到如今,經(jīng)過一晚的左思右想,趙若璃根本就不信柳無崖的話。

眼前本來豐神俊朗的少年,怎可能會是那傳說中飲毛如血的白鬼帝?

師尊一定是瘋了!趙若璃心道。

聽到聲響,沈輕羽抬眸,看到來者是趙若璃,眸中的敵意減去了些許。

“阿暖......她怎么樣......了?”

自從昨夜被柳無崖關(guān)在這地牢,隔壁的牢房一直沒有傳來動靜。

“與你一起的那名少女麼……”

趙若璃快步行到旁邊的牢房,看到楚雪暖依舊保持了昨夜一樣的姿勢,緊閉著雙目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她屏息聚神,卻是感知到了少女那平穩(wěn)有序的呼吸。

趙若璃凝眉,那青衣少女胸前的那道血淋淋的劍傷,直直的刺穿了她的心脈,理應(yīng)是不可能還有一絲生機(jī)的。

趙若璃想起昨夜師尊所說的話。

——“她是青丘九尾白狐妖,擁有著九條性命?!?/p>

她眉梢微皺,回到沈輕羽的牢前,道,“你的阿暖她還活著,只是她受了很重的傷。”

說完這句話,趙若璃的目光透過少年額前那凌亂的烏絲,看到他終于咧嘴一笑,只是他的面色甚是蒼白,那笑也顯得很是凄然。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麼?”

沈輕羽已遍體鱗傷,他氣息微弱,目光落在趙若璃的身上。

這小丫頭雖捅了他一刀,但沈輕羽看出她并非是一個心腸歹毒,不明是非之人。

“公子但說無妨,是我對不起公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絕不會推辭半分?!?/p>

沈輕羽顫抖的伸手入懷,從里面掏出一塊亮金色的玉佩。

在看清那玉佩的模樣之后,趙若璃小手掩唇,臉色煞白若紙。

“這......這是......”

那玉佩上龍鳳呈祥交織,雕鏤著一道道翻滾的焰紋雪浪,從里往外皆透漏著一股高貴清冷的氣息。

那是沈國皇子的象征之物。

當(dāng)初梅林鎮(zhèn)醉春樓的老板娘,在一次偶然中看到了沈輕羽的這枚玉佩,才知曉了他的真實(shí)身份。

“你莫非是……沈國的皇子?”

趙若璃里眼中盡是震驚。

沈輕羽輕輕頷首表示默認(rèn),只是這般簡單的一個動作,對于如今的他來說,也甚是艱難。

著著一身淡青色道袍的趙若璃,渾身開始哆嗦起來。

她昨夜還不知死活的刺了沈輕羽一刀,那可是種下了藐視皇權(quán),以下犯上的大罪啊。

趙若璃知曉沈國現(xiàn)如今的皇子有兩位,大皇子沈泛舟,是沈國人盡皆知的名人。

他驚才絕絕,舉世無雙,年僅十九便是沈國七大宗門的共同弟子。

也不知眼前的白衣少年,究竟是與不是他。

“參見......皇子殿下?!?/p>

趙若璃見狀正要下跪,卻被沈輕羽擺手制止。

“......莫要多禮,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沈輕羽眸底深處,有道微弱的明光尚存,對于正道,他還未徹底放棄。

“拿著這塊玉佩......”

沈輕羽半睜著瞳孔,心緒急動。

他真實(shí)身份是沈國尊貴的沈二皇子,本應(yīng)動動手指頭,就會有萬馬千軍會為他賣命。

但沈輕羽卻不一樣。

整個沈國,會出手幫助沈輕羽的人,屈指可數(shù),甚至可以說沒有。

......只能去找他了麼?

沈泛舟......

沈輕羽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張漠然冷淡的臉。

記憶里他從未與自己主動說過一句話。

“拿著這塊玉佩,去沈?qū)m找我的兄長...... ”

“好一個孽徒!”

沈輕羽話還未說完,一聲暴呵于這陰暗冰冷的地牢炸響。

趙若璃猛然回頭,看到一臉怒氣的柳無崖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在她身后。

沈輕羽舉起的玉佩暗自放下,那眸里的最后一道明光也消失了。

“師尊我......”

沒有給趙若璃解釋的機(jī)會,她只覺得有一道猛烈的罡風(fēng),朝自己的臉頰撲了過來。

下一息,她眸光被迫朝左邊望去,嬌小的身子,因承受不住柳無崖那一巴掌所攜來的力量重重摔在了地上。

趙若璃捂著發(fā)紅的臉頰,眸中含淚,難以置信的仰視著眼前的柳無崖。

以前,不管自己再怎么嬌蠻任性,師尊都從未出手打過自己。

可如今......

師尊不正常,他果然是瘋了?。?/p>

柳無崖一腳將放于牢前的那些茶水和飲食踢翻,目光恨恨的注視著牢中的沈輕羽,道——

“好你一個白鬼帝,竟敢蠱惑我的嫡傳弟子,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他身上金色毫光閃過,掌間的靈氣凝成了一把小劍的模樣。

正要往牢中的沈輕羽刺去之時,卻被地上爬起身的趙若璃緊緊捉住了衣襟,她顫聲道,“師尊,你可知他是誰麼?!”

柳無崖雙目一橫,將趙若璃一把甩開。

“不管他是何人,我只知他是白鬼帝,就這一身份,他就罪該萬死?。 ?/p>

柳無崖曲指一彈,那柄金色的小劍便穿過陰牢的間隙,發(fā)出一聲尖銳的風(fēng)嘯朝沈輕羽刺去。

沈輕羽已避無可避,畢竟那柳無崖可是融合境的修士。

小劍刺入沈輕羽的胸口,一股看不見的巨大內(nèi)力自那劍尖上蔓延,沈輕羽的身子經(jīng)受不住那股霸道的力量往后一仰,重重的砸在身后那堵長滿苔蘚的暗墻上。

咳咳.......

沈輕羽又咳出了幾口鮮血,在裂開的暗墻凹陷里縮著身子,面色煞白似地府自縊的厲鬼。

“沈皇子!”

趙若璃禁不住叫出了聲。

柳無崖背著手冷哼一聲,陰沉道,"趙若璃,這件事你若再敢插手,可別怪為師不念往日師徒情分!”

趙若璃瞥見柳無崖眸中涌動的瘋狂,心中寒意四起。

她意識到就憑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阻止柳無崖。

師尊他......已經(jīng)沒救了,他癲狂入魔了??!

該怎么辦?。。?/p>

緊緊的攥緊雙拳,趙若璃低首,眸中頹然灰暗,弱弱的回了句,“徒兒知錯了……”

“好,為師就原諒你這一回,還不快退下,沒有我的允諾,不許你踏入這陰牢半步!"

“若璃……遵命。”

趙若璃拱手作揖,將身上有些凌亂的青衣道袍整理好。

再目光凝重的望了一眼牢中那血淋淋的少年,便面色不忍的退出了陰牢。

"孽畜,你給我好生待著,昨夜,夫人聽聞我要送予她一條,由青丘九尾狐的上等皮毛做成的御寒披巾,心情大悅?!?/p>

談起柳夫人,柳無崖的臉上流露出喜色與寵溺。

在整個靈宗,無人不知那柳無崖對他的夫人,是癡情一片,唯命是從。

“呵呵,我現(xiàn)在就去把那妖人的皮給剝下來,隨后再過來收拾你??!"

“住手,快住手!?。 ?/p>

沈輕羽低垂的眸中兇光大駭,不顧身上的道道重傷,像是瘋了一般踉踉蹌蹌的沖到牢門前,血淋淋的雙手隔著一道道銹跡斑斑的牢柱,朝那獰笑著的柳無崖拼命的抓去。

“住手…...我求求你......不要傷害阿暖,她生性純良,從未害過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求你不要傷害她......”

“呵呵,你覺得你一個階下囚,還有什么資格要求我?”

柳無崖冷笑一聲,沒有再理會沈輕羽,便徑直往隔壁的牢房行去。

“不過有些麻煩,那青丘狐修為不低,而且本就有著九條性命,我若要扒下它的狐皮,只有將它所有的性命都奪了去,它才會現(xiàn)出真身,嘖嘖?!?/p>

柳無崖的話如雷貫耳,沈輕羽跌坐在地上身軀劇烈的顫動著,往日溫潤的面龐竟變得扭曲起來。

哐當(dāng)!

沈輕羽眼眸死死的睜著,只聽見隔壁的牢門被打開,而后柳無崖似是將楚雪暖綁在了刑架上。

“你這作惡多端的妖人,今日我就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呵?。?/p>

陰暗寒冷的地牢里,柳無崖面露兇光,抓起手里的長鞭,宛若瘋了似的朝楚雪暖的身上甩過去。

啪啪啪!

鞭子像是雨點(diǎn)一般不停落在楚雪暖的身上,讓原本陷入昏睡的她終于蘇醒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

楚雪暖發(fā)出痛苦的叫聲,不多一會,她一襲青衣便被血水染透。

“阿暖,阿暖??!……”

沈輕羽嘶吼起來,沖到與楚雪暖相隔的那堵黑墻旁,一遍又一遍拼命的敲打著。

就算拳頭已經(jīng)鮮血淋漓,在暗墻上留下一個個血印也沒有停下。

正在飽嘗皮肉之苦的楚雪暖,聽到沈輕羽的呼喚,斷斷續(xù)續(xù)的虛弱道,“沈......公子,不用管我......快……快逃......”

話語落下后,柳無崖的鞭子接踵而至,楚雪暖青絲飛濺,再次痛苦的慘吟起來。

聽到楚雪暖的那句話,沈輕羽面色怔了怔,眼眸驟然緊縮,那鴉羽一般漆黑的長發(fā)凌亂的披散在他的白肩上。

縱使這世間所有人都棄我,辱我,傷我,恨我,唯有阿暖她……自始至終都站在我這一邊。

“呵呵呵...... ”

沈輕羽搖搖晃晃的站著,雙手掩面啜泣起來,止不住的涕淚從他的指縫溢出灑下。

往昔與楚雪暖攜手在沈國共處的一幕幕,在沈輕羽的心頭浮現(xiàn)不去。

——“沈公子是無辜的,他什么都沒有做錯...... ”

是啊,自己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卻成了沈國眾人殺伐和憎恨的存在。

十七年前,是自己挺身而出成為劍鎖清秋的容器,助那南陽墨擊敗了白鬼帝,令天溟大陸免于生靈涂炭。

他掩面的雙手放下,眸中滿是血絲兇光大起,唇角向上勾起弧度,那是一抹邪魅至極的詭笑。

“但現(xiàn)今,他們一個個,卻爭著搶著要?dú)⑽遥?!?/p>

沈輕羽睜著圓目,啞然怒吼。

清冷入骨的秋風(fēng),從地牢的小窗涌入,沈輕羽長身玉立,那一身觸目的血衣翻滾不息。

——“若宇,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切不可墮入邪道,與那妖詭為伴,為禍?zhǔn)篱g?!?/p>

沈輕羽想起當(dāng)年劍帝,曾對他說的這句話。

“沈輕羽呀沈輕羽,你真是太傻了呀,他南陽墨早就棄你而去,而你這些年,卻還一直把他的話當(dāng)做箴言一般的堅(jiān)守著,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呀??!”

為了心中那可笑的道義,還讓阿暖落入賊人的手里受盡折磨。

“正道如何,邪道又如何?。?/p>

如今,我沈輕羽,都已然不在乎?。。 ?/p>

沈輕羽歪著首,邪然笑著,面色慘白若金紙,周身上下都籠罩在一股極其詭異的氣息之中。

“世人輕我,欺我,辱我,傷我,當(dāng)如何處置?”

沈輕羽冷呵一笑,自問自答道——

“悉數(shù)殺之,敬告天下??!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同時那白鬼帝像是終于得逞了一般,滿臉狂笑正湊在沈輕羽的耳邊低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