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沁嫣站起來朝門口走著,劉德英正好迎著劉德秋進(jìn)門。

四目相對,余沁嫣看了劉德秋一眼,趕緊把目光移到了劉德英身上:“我們假期有兩張試卷,我晚上想跟秋英一起做,不會做的,我好問問她?!?/p>

余沁嫣說這話的時候,手指竟然捏著衣擺弄出了蘭花指一樣,害羞的樣子全然不像是見過世面的廠長女兒。

“你怎么還撒謊了?你不是說想看我哥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嗎?你看好了,我哥不是怪人,很正常吧!”

劉德秋早聽廠里的人說余廠長讀高一的千金小姐余沁嫣長得一朵花似的。

今日一見,還果真如此,只見眼前的余沁嫣五官精致,臉蛋白凈細(xì)膩,重要的是跟德英年齡相仿的她,身材竟然出落得能讓男人產(chǎn)生極強(qiáng)的想法了。

余沁嫣聽到劉德英的話,白凈的臉蛋透出紅來,更是嫵媚動人,她捏著衣擺,終于大膽地看向劉德秋:“聽說是你自己要求不當(dāng)工人的,這是真的嗎?不是我爸故意為難你的?”

聽著這話,看著眼前文靜的余沁嫣,劉德秋對她有了莫名的好感,剛才那種因?yàn)樗怯鄰S長的女兒而特有的排斥,瞬間蕩然無存。

“我自愿的,你爸爸跟我們無仇無怨的,他怎么會為難我?”劉德秋笑著說。

“徳秋,快去洗洗臉吃飯了?!?/p>

雷琳在廚房里喊道,她話音剛落,劉淳端著炒血鴨出來了,他看了一眼三個人,沒有說話。

劉德秋發(fā)現(xiàn)劉淳好像有點(diǎn)不喜歡,難道是因?yàn)橛嗲哝虂沓燥埖脑?,他不?yīng)該這么小氣吧!

劉德秋裝著沒有看出他的不高興,笑著說:“爸,我陪你喝幾杯?!?/p>

“好,先去洗把手?!?/p>

劉淳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放下菜碗,坐在了凳子上。

吃飯的時候,劉德英先給余沁嫣的飯碗里夾了一個鴨大腿,余沁嫣客氣,說讓伯父和伯母吃,劉德秋拿起還沒有動過的筷子,把鴨大腿夾起來,快速地放在她的飯碗里,用力按了一下,鴨大腿粘上了米飯。

“吃了,你看,鴨大腿都粘上你碗里的米飯了,你得吃了。”

劉淳看了劉德秋一眼,端著酒杯說:“來,兒子,喝酒?!?/p>

雷琳看著余沁嫣笑著說:“你跟秋英,一人一個鴨大腿,吃,吃,別客氣。”

“這,真不好意思。謝謝伯母?!?/p>

余沁嫣客氣了一句后,還是吃了起來。

劉德英見余沁嫣有些拘謹(jǐn),時不時地喊著她夾菜,余沁嫣斯斯文文的應(yīng)答著,卻吃得更加斯文。

劉淳和劉德秋慢慢的喝著酒,余沁嫣和劉德英兩個人卻很快吃完了飯。

“哥,你陪著爸爸喝酒,我跟同學(xué)去我房間做試卷去了。”

“去吧?!?/p>

劉德秋說著,看著她們兩人進(jìn)了房間,然后給劉淳倒?jié)M了酒。

劉淳看著劉德秋,笑了笑:“徳秋,今天累著了吧,賺了有七十元錢沒?”

“爸,賺了76元3角6分錢。給您10元工錢,給媽15元,包括今天的伙食費(fèi)。我純賺51元3角6分錢?!?/p>

“好,好?!?/p>

劉淳雖然聽著好像是給兒子幫工一樣,不過,心里還是很高興。

劉德秋發(fā)現(xiàn)了他的這一細(xì)微變化,知道他是真的不待見余沁嫣,只是,還不知道是因?yàn)橛嗲哝虂沓粤顺囱?,還是因?yàn)樗职值年P(guān)系。

劉淳接過劉德秋的10元錢,放進(jìn)了口袋里,端著酒杯:“徳秋,來,喝酒?!?/p>

又是幾杯酒下肚之后,劉淳嘆息一聲,說:“徳秋,看到你真能掙錢了,老子也就放心了。你可知道,老子為了你能當(dāng)工人,低聲下氣……不說了,來,喝酒?!?/p>

劉德秋看見劉淳,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看來,劉淳真是用心良苦,他被“開除”,真的是為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的“劉德秋”鋪后路,“劉德秋”能夠當(dāng)上工人,這里面有故事。

劉德秋這時候能夠確定,爸看余沁嫣不順眼,不是因?yàn)樗齺沓粤顺囱喌氖?,而是因?yàn)樗赣H余建開,她受到了牽連。

爸為了讓兒子進(jìn)工廠,肯定受過余廠長的氣,說不定是難以啟齒的羞辱,總之,剛才的嘆息聲,還有“低三下四”這個詞,肯定都跟余廠長有關(guān)。

劉德秋看了爸一眼,也不繼續(xù)問,他既然不想說,那就隨他,免得出現(xiàn)尷尬。

畢竟,父子之間有很多話是不好說的,比如“劉德秋”逼著陳春映嫁給自己的事,身體主人盡管結(jié)婚以后,頭上一片綠,看著陳春映給父母甩臉色,他直到2001年醉死,魂魄離開身體,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記憶中,直到2001年7月13日,劉淳也沒有對“劉德秋”說過余廠長什么,而“劉德秋”除了懷疑他能當(dāng)工人是父親“耍了小聰明”幫他爭取的名額,其它的細(xì)節(jié)也是一無所知。

但是,此時的劉德秋卻得出結(jié)論,余建開跟劉淳之間為了“劉德秋”頂班進(jìn)廠的事,絕對不那么簡單,只是當(dāng)時雙方都“協(xié)議”好了,劉淳心里雖然不平衡,但是,他始終沒有表現(xiàn)出來,沒有揭開自己的“傷疤”,讓自己再痛。

而且,記憶中,廠子后來雖然是解散了,但是,直到2001年7月13日的記憶中,余廠長依舊過得逍遙快活,他轉(zhuǎn)行去別的單位混得依舊風(fēng)生水起。

也許正是這樣的原因,劉淳根本就沒有出氣的機(jī)會,只能把一切委屈都爛在了肚子里。

劉德秋當(dāng)然不會讓事情沿著劉淳的前世那樣繼續(xù)發(fā)展下去,從退婚開始,他就改變了這些人原有的固定歷史走向。

他決定,現(xiàn)在要改變劉淳,也就是自己現(xiàn)在的父親的人生軌跡,不能讓他跟前世一樣屈辱地生活。

主意早已打定,他舉著酒杯,跟劉淳的酒杯碰撞了一下,笑道:“爸,辛苦您了,我陪您?!?/p>

劉淳看一眼劉德秋,笑著:“好!兒子,但愿你不當(dāng)工人的選擇是真的走對路子了。”

……

晚上八點(diǎn)四十分。

劉淳和劉德秋已經(jīng)喝完酒,吃了飯,雷琳開始收拾飯桌。

余沁嫣背著書包出來了,她笑著說:“伯父,伯母,我們的試卷做完了,我回去了?!?/p>

劉淳看她一眼,沒有說話,雷琳笑著應(yīng)答著。

“我去送她?!眲⒌掠⒄f。

劉淳看著劉德英,剛要說話,卻聽見劉德秋說:“德英,你女孩子送她回家,你回來的時候,她又不放心你。我?guī)湍闼退丶野??!?/p>

“你哥說的沒錯,讓你哥送她吧!”

劉淳終于說話了。

“德英,你剛做完試卷,腦力勞動跟體力勞動結(jié)合一下,媽今天很累了,你去洗碗。”

“好。謝謝哥哥幫我送同學(xué)?!?/p>

劉德英知道,父親和哥哥都是關(guān)心自己,高興地說。

“走吧,我送你?!?/p>

劉德秋看了余沁嫣一眼,出門。

“謝謝?!?/p>

余沁嫣笑著輕聲道,然后跟著出了門。

劉德秋前面走著,余沁嫣后面跟著,兩人一時無語。

走了會兒,余沁嫣加快了腳步,跟劉德秋并排而行,側(cè)頭看一眼劉德秋,臉有點(diǎn)發(fā)燒:“你是怎么想的,好多人想進(jìn)廠里當(dāng)工人,你卻自己要退出來?!?/p>

劉德秋笑著說:“我想得到一千多元?!?/p>

“一千多元不過是三年的工資,當(dāng)工人是一輩子的事?!?/p>

“余沁嫣,你猜猜你回去后,你爸爸會不會在家?”

劉德秋卻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他?我不知道?!?/p>

“你媽媽管得住你爸爸嗎?”

“我家里我媽媽當(dāng)家?!?/p>

余沁嫣竟然跟上了劉德秋的話題,沒有再糾纏劉德秋不當(dāng)工人的事,笑著回答說。

“你這么遲回去,你爸爸,媽媽不會擔(dān)心你?”

“我上次跟他們說了,晚上要去同學(xué)家里學(xué)習(xí),回家遲點(diǎn),還有同學(xué)送我,他們不會擔(dān)心的?!?/p>

兩人說著,到了余廠長的家門前。

“你進(jìn)屋里去坐會兒吧?!?/p>

余沁嫣這個時候突然想起,還沒有解開劉德秋不當(dāng)工人的謎,但是,也不好再問了。

“我不進(jìn)你家里了,你回家去吧,如果你爸爸不在家,你喊你媽媽出來會兒,我有事跟她說?!?/p>

“你……”余沁嫣很是不解地看著劉德秋。

“這個事,我還只能跟你媽媽說,你爸爸在家的話就算了,我在這里等兩分鐘,你爸爸要是在家,你就別喊你媽媽出來了?!?/p>

“跟你不當(dāng)工人有關(guān)?”

余沁嫣看著劉德秋,心里滿是疑團(tuán)。

“有點(diǎn)關(guān)系,去吧?!?/p>

“好,你等會兒,我這就去看看我爸爸在家不?!?/p>

余沁嫣心里想:難道真是爸爸為難了他?爸爸為什么要為難一個工人呢?

余沁嫣進(jìn)了屋里,喊著“爸爸”,她媽媽從睡房里出來:“你爸爸剛才出去了,喊他干什么?你一個人回家的?不是說了同學(xué)送你的嗎?”

“同學(xué)的哥哥送我回來的?!?/p>

“男的?你怎么能讓男的送你回來?”

“媽!男的怎么了?他是我同學(xué)的哥哥,其實(shí)就是爸爸廠里自己不愿意當(dāng)工人那個劉德秋,他還在外面,他說有事跟你說,你出去一下吧!”

“他找我有什么事?”

余沁嫣媽說著,還是出門了。

“嬸嬸,您好?!?/p>

“你找我有事?”

劉德秋看了看周圍,有些神秘湊近她,說:“余廠長不在家,是不?”

“是,怎么了?找他有什么事?”

余沁嫣對劉德秋有些不屑,沒有注意他的“異?!北砬椤?/p>

“余廠長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廠里,還有個女的應(yīng)該也在廠里,你可以去看看,對了,那個廠里的小門應(yīng)該不是鎖著的,而是里面閂門了。好了,我回去了?!?/p>

“嗨!你什么意思?你說清楚!”

“說得很清楚了。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吧!”

劉德秋丟下一句話,快步離去。

余沁嫣媽愣在原地,看著劉德秋離去的背影,罵了一句:“神經(jīng)病!”

但是。

她心里很快產(chǎn)生了聯(lián)想。

……

劉德秋走在路上,莫名地想起了王安生。

王安生的母親那天晚上去鬧了以后,沒有再去家里找麻煩,想到她昏死的情景,心里不由同情。

死去的人,一會兒的痛苦;留下活著的人,一輩子的傷痛!

劉德秋想去看看王安生的父母,他拐了個彎,去買了些禮品,拿著朝著王安生的家走去。

王廣林開的門,見到劉德秋手里的禮品:“劉德秋,你這是……”

“我來看看你們?!?/p>

劉德秋的聲音很小。

“進(jìn)來坐?!?/p>

劉德秋進(jìn)門,蔣翠花看了他一眼,目光躲閃開了。

“一點(diǎn)小心意。”

劉德秋把禮品放在桌子上說。

“翠花,給徳秋倒杯茶?!?/p>

“嗯?!?/p>

蔣翠花倒了一杯茶,放在劉德秋的前面,突然哭著說起來:“安生!你個打靶鬼的,你怎么不跟著徳秋學(xué)好呢!”

“徳秋啊,我錯怪你了。我聽安生的朋友聰紀(jì)說了,安生跟他們相遇之后,安生對他們說起過你?!?/p>

“安生說,你勸他跟著你做西瓜生意,他還說,你為了勸他跟你一起做生意,請他去紅旗飯店吃了飯。然后,安生就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去城西那邊,聰紀(jì)膽小,沒有跟著去,聰紀(jì)沒出事。安生如果聽你的勸,不跟她們……”

蔣翠花哭著,說不下去了。

“好了,別哭了!這都是命里注定的!徳秋幾次來找他,想找他一起做生意,可是,安生那個打靶鬼的,他,他天生打靶的命!他要是不跟著那些狐朋狗友……”

王廣林勸妻子別哭了,自己卻不停地擦著眼淚。

“伯父,伯母,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挽救不回了,想開點(diǎn)吧?!?/p>

劉德秋心里也很難過:如果那天晚上送王安生回家,他會不會就躲過了死劫?

……

余沁嫣媽越想心里越堵,她轉(zhuǎn)身回到屋里:“沁嫣,媽媽出去有點(diǎn)事,你自個兒洗澡先睡!”

“媽,這么晚了,你出去……”

“媽的事你別管,你管好自己!”

余沁嫣看著媽媽說完轉(zhuǎn)身就走,心里更是疑惑:劉德秋到底跟媽說了什么,她這么急著要出去?

不放心,跟出去,卻不見劉德秋,只見媽媽一個人快步離去。

她也只好轉(zhuǎn)身回到屋里。

余沁嫣媽朝著廠里快步走著,心里竟然幻想出很多令人不安的畫面。

到了廠門口,她看見小鐵門的掛鎖雖然掛著鎖著,但是,并沒有鎖門,她推門,里面還真是閂門了。

她舉起手就要拍門,但是,手停在了空中,她知道,余建開沒有膽量在外面過夜,自己敲門驚動了里面,真有個女的,那么大的廠,她藏起來,自己怎么尋得到,自己尋找的時候,她說不定又跑出來了!

守株待兔!

余沁嫣媽想了想,看了看周圍,她朝著大門左邊走去,蹲在了昏暗的角落里。

過了大約有半小時,她聽見了開門聲,神經(jīng)很快繃緊了,眼睛像貓眼一樣盯著小鐵門,彎著身子,隨時準(zhǔn)備沖過去。

小鐵門被拉開了一條縫,探出一個腦袋,只見陳春映朝著前面看了看,拉開鐵門,走了出來,然后把鐵門拉上虛掩著。

余沁嫣媽忽地百米沖刺的速度沖過來,撲倒了還沒有站穩(wěn)的陳春映,朝著她的臉上抓去:“你這個狐貍精……”

“?。 ?/p>

陳春映嚇得驚叫一聲,同時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趕緊雙手護(hù)著臉蛋,她也看清了撲倒她的人,嚇得心都跳出來。

“你個狐貍精……”

“不是,我……他……”

小鐵門再次響起,余建開剛才聽見了聲音,心里咯噔一下,他不過是遲出來了會兒,想跟陳春映錯開一點(diǎn)時間就行了。

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里,只見“母老虎”不停地捶打著護(hù)著臉蛋的陳春映,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

雙腿發(fā)軟,他突然撲通一聲跪下:“卿向嶸,我錯了,我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放過我們這一次?!?/p>

卿向嶸聽到男人的說話聲,放開了陳春映,過來一腳踢向余建開的身上:“你竟然敢偷人!”

余建開倒在地上,嘴里還不停地求饒。

陳春映趕緊爬著,想站起來跑。

“不許跑!”

卿向嶸一聲喊,陳春映坐在地上,腿肚子發(fā)抖,看向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饒了我吧。”

卿向嶸知道這是丟人的事,要是鬧出去,自己也沒有臉面,她看著兩個癱坐地上的人恨恨道:“起來去廠里!”

她很有自信,心里料定他們兩人不敢不聽,說完,進(jìn)了小鐵門,朝著廠長辦公室走去。

陳春映終于顫抖著站起來,看著好余建開:“余廠長,這,這……怎么辦?”

“走呀!”

余建開吐出兩個字,進(jìn)了小鐵門,陳春映進(jìn)去后,他把小鐵門關(guān)了,閂門,然后看著前面的卿向嶸,追了上去。

“向嶸,我,我錯了……”

卿向嶸并不理會他,加快了腳步,她其實(shí)氣得早已波濤洶涌了,但是,她硬是忍了下來。

到了辦公室門前,她停住腳步:“開門!”

“別,別進(jìn)去了,有什么要求,你說?!?/p>

“開門!”

卿向嶸的聲音像是經(jīng)過冰凍的一樣,顯得冰冷,透著寒意。

余建開抖索著手,拿著鑰匙,開了門。

卿向嶸推開門,拉亮了燈,眼前一片狼藉,地上竟然還丟著臟紙。

余建開很是后悔,沒有養(yǎng)成及時打掃衛(wèi)生的習(xí)慣,總以為自己是廠長,次日清早清理垃圾并沒有后患,誰知道會這樣。

卿向嶸看見地上的臟東西,果然怒氣又上來了,回頭“啪”地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了男人的臉上。

陳春映的腿剛要邁進(jìn)門欄,忽地抖著縮了回去。

余建開捂著臉,趕緊跑過去把地上的臟東西撿起來,丟經(jīng)了垃圾簍里。

“進(jìn)來!”

卿向嶸坐在了凳子上,一聲冷吼。

陳春映顫抖著進(jìn)了房間,站在了她的面前,看了她一眼,趕緊低頭。

余建開也站著,低頭,一句話不說。

“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我懶得管!陳春映,你個狐貍精,是不是想把你弟弟安排進(jìn)廠里來?哼!門都沒有!”

陳春映的心不由一顫:完了!一切努力都白費(fèi)了!眼看目的就達(dá)到了,誰知道,竟然被捉了雙!

余建開看一眼卿向嶸,正好碰上卿向嶸的目光,他的嘴巴張了張,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而且很快又把頭低下了。

“余建開!我說你近來怎么對余建偉的態(tài)度來了一個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哼!因?yàn)樗谧非竽愕呐?!我如果不發(fā)現(xiàn)你們,你是不是還想一輩子霸占她,是不是還想等我爹走了,我老了,你要跟我離婚,跟她結(jié)婚?你說!”

“沒,沒有的事。我,我只是玩玩而已?!?/p>

聽到余建開的話,陳春映幽怨地看他一眼,但是,她看見卿向嶸的目光投過來,趕緊又把頭低下了。

“余建開,我看你的廠長是當(dāng)?shù)筋^了!還有,你這個狐貍精的工人也當(dāng)?shù)筋^了!出了這樣的事,你們還想安穩(wěn)地呆在廠里?哼!”

這話一出,余建開和陳春映竟然不約而同地?fù)渫ㄒ宦?,跪了下去:“求求您,千萬……”

“住嘴!”

冷冷地一聲吼,兩個人都把下面的話生生地咽下去,沒有再敢說話。

卿向嶸的目光盯著陳春映,只見她雖然低著頭,但卻掩飾不住她她那誘人的女人魅力。

卿向嶸的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聲音變得柔和多了:“你們兩人想讓我原諒你們也行,甚至還可以讓陳安順進(jìn)廠里當(dāng)工人,但是,你們必須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余建開和陳春映聽到這話,不由都抬起頭來,看向了卿向嶸。

……

劉德秋見王廣林和蔣翠花夫妻悲悲戚戚,安慰了幾句,找個借口離開了。

他能夠理解中年喪子的痛苦,但是,他無能為力幫他們從痛苦中走出來。

劉德秋沒有去蔡壯保家門前看電視,直接回到了家里,劉淳見他回來了,說:“你坐,你實(shí)話跟我說,你不當(dāng)工人,到底是不是你自愿的?”

劉德秋看向劉淳,覺得他肯定因?yàn)樽约和顺龉と说氖?,并非那么簡單,才會再次這樣問。

“爸,真是我自己提出來的,這不,不當(dāng)工人,照樣可以掙錢。你說,當(dāng)工人為了什么?還不是因?yàn)橛蟹莨べY,可以養(yǎng)家糊口,只要我通過勞動,可以掙更多的錢,何必一定要當(dāng)工人?”

“你說的是沒錯。你自己真不想當(dāng)工人,我也無話可說,你要是出于其它原因,被迫不當(dāng)工人……”

劉德秋說到這里,打住了,端著水杯喝了口水,看了看他女兒的房間,門關(guān)著,再看向劉德秋:“你要是被迫不當(dāng)工人,我心里這道坎是怎么都過不去的!”

聽口氣,爸好像要跟自己說他離開工廠的事,劉德秋笑著問:“爸,聽人說,其實(shí),你當(dāng)時也是自己要求不當(dāng)工人的,真有這事?”

“徳秋,這個事,我打算永遠(yuǎn)不跟你說的。我怕說了以后,你心里會有負(fù)擔(dān),跟余廠長處不好關(guān)系,會影響到你的前程?,F(xiàn)在,你都不愿意當(dāng)工人了,我跟你說說也沒有關(guān)系,只是,這個事,你不要說出去,畢竟,這是我自己愿意的?!?/p>

劉淳說著,又喝了口水,看了看他自己的睡房:“這個事,我連你媽都瞞著的,她也聽別人說過,但是,別人也只是猜測,所以,你媽問我,我也沒有跟她說?!?/p>

劉德秋看著劉淳,認(rèn)真地聽著。

“你也知道,你讀書成績不好,畢業(yè)后找份工作很難,要想等到招工指標(biāo),不知道猴年馬月,因?yàn)槟愣紱]有吃國家糧,你媽媽現(xiàn)在都是農(nóng)村戶口,你跟你妹妹是吃的商品糧,我怕你出來后,沒有工作,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那是很快就會學(xué)壞的。你看王安生就是例子。”

“我為了讓你進(jìn)廠里工作,做了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余廠長這個人對女人有著特殊的愛好,但是,他又是氣管炎,非常怕老婆,為了他能夠答應(yīng)我的要求,我開始跟蹤他,想拿著他的把柄?!?/p>

“俗話說,夜路走多了,總會碰見鬼。他跟廠里一個結(jié)過婚的女人有著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他們?nèi)S里鬼混的時候,終于碰見我這個鬼了!”

劉淳說到這里,自嘲地笑了。

劉德秋也笑了:還真是巧了!你兒子想娶陳春映,也暗地里跟蹤余廠長,只是,這次余廠長吃的是嫩草。

“你別笑,我覺得跟蹤他這事本來不是人做的事。我抓了他們的現(xiàn)場,威脅余廠長,說讓你進(jìn)廠里,他并不答應(yīng),說廠里招工都是有指標(biāo)的,他一個人做不了主。”

“但是,他又怕他們的丑事曝光,經(jīng)過談判,最后他想出了讓我退出工廠,你畢業(yè)之后,讓你頂替我的名額?!?/p>

“我當(dāng)然不想退出,你知道,我在廠里的工資是比較高的,你剛進(jìn)去,工資跟我差兩級,這個不說,還有我的工齡,而且我也舍不得那份工作。但是,為了能夠然你進(jìn)廠里,我不得不提前離開工廠。”

“你知道嗎?我離開工廠,不僅要背負(fù)罵名,還得出錢,余廠長說,頂替名額要把檔案換出來,還得驚動其他的人,要打點(diǎn)關(guān)系,他說,打點(diǎn)關(guān)系的錢,廠里不能開支,總不能他幫著我出這筆錢?!?/p>

“我當(dāng)然知道,他這是想敲我一竹竿,但是,想到你有了工作是以后一輩子的大事,我答應(yīng)了他,出了一千元錢!”

“我跟他達(dá)成協(xié)議以后,他讓我故意遲到,早退,甚至?xí)绻?,說好找理由開除我?!?/p>

“我順其自然地被廠里開了,其實(shí),我知道,說是開除了,檔案沒有換出來,我的工資還照樣發(fā),只是,這段時間的工資也被余廠長領(lǐng)取了?!?/p>

“你畢業(yè)后,他出面,說是念在我們家里沒有一個工作人員,看在我在廠里有過貢獻(xiàn)的份上,讓你頂班了。他這是名義雙收?!?/p>

“徳秋,你說,如果是余廠長逼著你離開工廠的,我心里這道坎怎么過得去?”

劉淳說到這里,深深嘆息一聲,喝了口水,像是心里輕松了很多,長長地呼出一口悶氣。

劉德秋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么巧的事:劉淳想盡辦法讓“劉德秋”進(jìn)了工廠當(dāng)工人,結(jié)果,自己卻想盡辦法辭掉工人不當(dāng)。

兩個人的辦法,竟然都是抓住余廠長“男女關(guān)系”的把柄,威脅他辦成的。

想到自己剛才“扇陰風(fēng),點(diǎn)鬼火”要懲罰余廠長,他不由笑了:余廠長,看來給你點(diǎn)懲罰還真是應(yīng)該的!你果然不僅品德敗壞,而且還欺負(fù)了我爸!

“你笑什么?”劉淳看著劉德秋竟然還笑得出來,盯著他問。

“爸,你不覺得好笑嗎?你那么費(fèi)力地幫我找到工作,我卻自己非要退出來不可。你是不是特后悔當(dāng)初那樣做?”

“后悔什么?我不后悔。我要是不讓你畢業(yè)之后進(jìn)工廠,說不定你已經(jīng)學(xué)壞了。你到了廠里鍛煉,再退出來,肩擔(dān)著責(zé)任,能夠自食其力,我覺得自己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劉德秋看著爸認(rèn)真的表情,聽到他貼心的話,心里不由愧疚:自己剛重生過來的時候誤會他,看不起他,頂撞他,一定讓他心里非常難過。

沒錯,劉淳當(dāng)初承受的壓力太大的了,他幾乎被壓垮了,他離開工廠后,無所事事,內(nèi)心里苦苦掙扎著,然而,他心里的苦又不能說,特別是沒有了工資,自己買煙的錢都伸手要,作為一個大男人,內(nèi)心的痛苦,誰知道?

雷琳換了衣服,走了出來,笑著說:“你們父子聊什么?難得看見你們兩人這么談心的。”

她說著,走了過來。

“隨便聊聊?!眲⒋拘χf。

“我也跟徳秋聊聊。徳秋,媽也不瞞你,媽這些年的確一直拿錢給你的外公外婆,你也知道,你舅舅和你表哥在農(nóng)村里也掙不到錢,也不能怪你舅舅不孝順,其實(shí),有時候,我都還給點(diǎn)錢給你舅舅。這個,你爸爸知道一些,他只是睜只眼,閉只眼。”

“唉,我也知道,我們家里也困難,但是,我不能不管自己的父母,你能理解媽媽嗎?”

雷琳說到這里,看著劉德秋。

“媽媽,你孝敬外公外婆,應(yīng)該的,我當(dāng)然能夠理解?!眲⒌虑锟粗鴭專χf。

“這就好,我還擔(dān)心你埋怨媽?!?/p>

“怎么會?媽,其實(shí),兒女都應(yīng)該孝敬,贍養(yǎng)父母,外公外婆是舅舅的父母,也是你的父母。”

“徳秋這話說得很有道理,你媽背著我搞小動作,我當(dāng)然知道,只是我不說而已?!眲⒋拘Φ?。

“徳秋,你看,我們家里現(xiàn)在好多了,我想……”

“媽,這個事,我想過了,明天我們再買一天西瓜,后天我就讓司機(jī)跟我們送西瓜來,您跟爸兩個人幫著賣西瓜,我去看看外公外婆和舅舅他們,送些錢去?!?/p>

“賣西瓜你在行,你在家,你給我些錢,我送去就行了?!?/p>

雷琳看著劉德秋,覺得自己去看望父母,更合適。

“讓你媽媽去吧?!眲⒋疽舱f。

“爸,媽,我不僅是去送錢,我是想去考察一下,看看農(nóng)村里可以做什么掙錢,幫著舅舅和表哥找個掙錢的路子。其實(shí),這樣總是給錢幫他們,不是辦法。要是舅舅和表哥找到掙錢的路子,他們自己就可以當(dāng)萬元戶?!?/p>

“你,你說什么?你舅舅和你表哥可以當(dāng)萬元戶?哈哈哈!你說的什么夢話!”劉淳說著,笑起來。

“徳秋,你沒有喝醉吧!你是不是怕媽媽去,給多了錢給他們?”

雷琳看著劉德秋,當(dāng)然不會相信他的話,自己的哥哥要是能夠當(dāng)萬元戶,那還不上天了!

“爸,媽,你們就相信我吧!我不當(dāng)工人,賣西瓜,你們不也以為我掙不了錢,還不如當(dāng)工人嗎?結(jié)果怎么樣?兩天,我掙的錢就是工人的兩個月工資還有多?!?/p>

他這樣一說,雷琳跟劉淳對望了一眼。

“好,媽就信你。”

“行,你去,我跟你媽賣西瓜?!?/p>

三個人終于達(dá)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劉德秋很高興:“爸,媽,早點(diǎn)休息吧,今天你們也累了,我也洗澡睡覺了?!?/p>

“好,好?!?/p>

……

天氣太熱,劉德秋起個早,在外面吃了早餐,搭車到了舅舅的鎮(zhèn)子上后,然后走了里多地,到舅舅家的時候,已經(jīng)上午十點(diǎn)左右。

快到舅舅家門前的時候,他看見有好幾戶家門前有老人,半大的小孩,甚至是中年人,按拿著鐵錘在捶著石頭。

有力氣的壯年人想把石頭錘成巴掌大的塊兒,然后,老人或者半大的孩子拿著鐵錘再把巴掌大或者半個巴掌大的石頭錘成只有比拇指大一點(diǎn)的小石頭。

劉德秋知道,這些小石頭是用來做水泥板的,當(dāng)時的水泥板中間是空的,也就是在做成的模型中先放進(jìn)大鋼管,然后把鋼管抽出來。

這些水泥板是用來蓋低矮的小平房用的,南方農(nóng)村這個時候很多家庭開始興建小平房。

之前的木板房和瓦房開始退出歷史舞臺了。

建房熱在農(nóng)村開始興起。

興建的小平房跟原來的木板房,不僅區(qū)別是造型方面,磚頭也發(fā)生了變化,小平房是用燒過的磚砌墻的,之前是木板,或者是泥巴磚頭。

當(dāng)然,最大的區(qū)別就是不用青瓦或者是樹皮蓋在屋頂遮風(fēng)擋雨,而是抬著水泥板放在上面,然后在水泥板上再抹上一層水泥和沙攪拌的水泥沙凍結(jié)。

看到這些揮汗如雨的農(nóng)民,劉德秋已經(jīng)有了幫舅舅他們致富的路子。

憑著記憶,到了舅舅的家門前,只見舅舅和表哥,還有外公也在捶打著石頭。

不知道怎么的,雖然是第一次見到他們,但是,內(nèi)心里卻有著親切感,他竟然很自然地喊出了“外公”和“舅舅”。

外公和舅舅聽見喊聲,扭頭一看,放下鐵錘,迎了過來,兩人都用手擦了汗,喊道:“徳秋!你來了!快,快進(jìn)屋里歇息?!?/p>

“外公,舅舅,你們這是要自己建小平房了?”劉德秋笑著問。

“哪里,我們哪里有錢建房,這是賣的,鎮(zhèn)子里有人建房,要買這個‘卵石’倒水泥板,他們鎮(zhèn)里的有錢人,才能興建小洋樓?!?/p>

“是呀,是呀,我們目前能夠溫飽就不錯了,建房,那是夢。”舅舅笑著說。

劉德秋沒有直接進(jìn)屋里,蹲在已經(jīng)錘好的卵石邊,抓了幾個卵石看著,然后丟在,站起來問:“你們捶的這些卵石,怎么賣的?”

“這是講平方的,一平方米兩元錢,做這個劃不來,但是,多少掙點(diǎn)錢,總不不掙錢好?!本司诵χf。

劉德秋說話的時候,比他大幾個月的表哥只是跟他招呼一聲,又開始勞作起來。

舅舅他們一家人都很勤勞,但是,他們還是窮!媽媽支助他們的確是應(yīng)該的。

“你們捶一個平方,要多少工?”

“這個說不準(zhǔn),我們也是早晚,或者田土里沒有事做的時候,捶一捶。其實(shí),要是我們努力的話,一天應(yīng)該可以捶一平方吧!”

表哥停止了捶打,看著劉德秋說了一句。

“你吹牛吧!一天捶一方,我們手上都要出血泡。”舅舅說。

“進(jìn)屋里說,邊喝茶邊說?!蓖夤χf。

“徳秋來了嗎?徳秋,真是你??!你當(dāng)工人后,還沒有來看過外婆,你看你們,只顧說話,也不知道把徳秋手里的禮物接了,還讓他拿著!”

外婆臉上顯出菊花瓣的笑容,走過來,從徳秋手里接過禮物:“快進(jìn)屋里,老頭,你去燒水,殺雞?!?/p>

“外婆,您又瘦了?!?/p>

“能不瘦嗎?這大熱天的,我喊她不要捶石頭,她空的時候也閑不住,力氣又沒有,捶不了幾個石子……”

“你話真多,我捶幾個也有幾個!”外婆瞪了外公一眼,笑著說。

劉德秋真是沒有想到,外公外婆這么大的年紀(jì),并沒有閑著!

進(jìn)了屋里,劉德秋喝了一口涼茶,看著舅舅問:“你們這個大石頭哪里開采來的?買大石頭多少前一方?”

“這個大石頭,我們大隊(duì)山頭有的是,不要錢,只要是我們大隊(duì)的人,都可以去采石頭?!?/p>

“這樣呀!好,好。對了,外公,外婆,我這次來,也沒有買什么好吃的,只是在鎮(zhèn)子上隨便買了點(diǎn)糖果,我這里給你們點(diǎn)錢,你們要是想吃什么,以后自己去買?!?/p>

劉德秋說著,拿出錢來,外公二十元,外婆二十元,舅舅也二十元。

“徳秋,你,這,你給這么多錢?你一個月工資才多少錢?聽你媽說,你一個月好像才四十多元吧!”

“外婆,拿著,別管我一個月工資多少錢。”劉德秋笑著說。

外公,外婆和舅舅退讓了一下,最后還是接了錢。

劉德秋把茶杯的茶水喝完了,看著舅舅說:“舅舅,我給你一百元,你找你們大隊(duì)干部,跟他們簽訂一個合同,合同我先幫著你寫好,就是你可以在你們的大隊(duì)的山上采石兩年,每年繳納開采費(fèi)五十元,并且注明,其它村民以后不許去采石。”

他的話一出,外公,外婆和舅舅看著他,像是不認(rèn)識似的,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