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吃面


琴娘一直哭嚎念叨,紀小夢又性子軟弱,全然勸不了母親。聽著母親那些"長篇大論",她漸漸想起以前一家四口快樂的日子,眼淚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寧姝望向司燁,用口型問他:"怎么辦?"

司燁正欲回答,門口突然傳來接二連三的腳步聲,聽動靜少說也有十幾號人。寧姝下意識地回頭,慢慢挪去司燁身邊。

還未完全站定,那十幾號人已經(jīng)快步到了后院。穿著藍布衣服的衙差自動站去兩旁,眾人分開間,一個穿官服戴翎帽的青年男人走了出來,臉色張皇,直徑向司燁而去。

"卑職汪井韜,乃望陽城城官,見過掌閣大人!"汪井韜弓腰行禮,"卑職有罪!方才這位姑娘前來報案,卻被卑職下屬給擋了回去,以至于延誤案情,卑職實在難辭其咎,還請掌閣大人責罰!"

寧姝微微側(cè)目,看司燁的反應(yīng)。

司燁略一揮手,道:"先辦正事。"

"是是是!"汪井韜不迭點頭,起身吩咐身邊衙差,"你們幾個,老張頭弄好后幫忙把尸體抬回去。你們幾個去調(diào)查死者生前關(guān)系。你們幾個去查毒源。"

司燁打斷:"死者生前關(guān)系我已了解了大概,這是記錄,可供參考。至于毒源,應(yīng)該在死者愛飲的酒里。目前這酒還有五壇,需要你們驗證。"

汪井韜額角滲汗,道:"這真是有勞大人了!"扭頭催促:"你們沒聽見大人的吩咐?快去驗!"

寧姝見他們這火急火燎的模樣,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悄悄扯住司燁的衣袖,輕聲:"萬一有毒的酒被紀祿茂喝完了怎么辦?剩下的酒沒毒,查了也無用。"

司燁眉頭皺起,問琴娘:"死者酒量如何?今日他可有丟棄飲完的酒壇?"

琴娘哭聲暫歇,回:"里面的果澀酒才買沒幾天,酒老板說這次的酒原料不是特別好,需要多放放沉淀,所以我男人今天才開第一壇。酒量的話,一般他三杯下肚就頭暈了。"

寧姝喃喃:"紀祿茂毒發(fā)前還準備查賬目,說明他清醒得很,應(yīng)該沒喝多少,酒有剩余。"

話音剛落,三個衙差抱著小酒壇走出酒窖。為首那個單獨抱了壇已經(jīng)開封的酒,手指拈著根細長銀針,銀針通體發(fā)黑,顯然這是毒酒無疑。

"兩位大人,五壇果澀酒經(jīng)過驗證,確定這壇有毒。另外拆開其余幾壇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梅子,這里面有。"

司燁接過酒壇低頭,只見壇底果然躺著一個梅子。梅子顏色青黃,是這個時節(jié)的新鮮果子,看上去放進酒里也就兩三天的事。

汪井韜也湊過來看,撓頭道:"奇怪,這果澀酒卑職也曾嘗過一點,并不知道里面有梅子。"

司燁若有所思,道:"這壇酒交予你們,回頭讓仵作驗仔細。"

"好的好的。"

司燁又道:"時候不早,我還有事,等你們有了新線索再知會我。對了,今晚前務(wù)必驗尸,我會過來。"

在一幫人的目送下,寧姝跟在司燁身后快步離開。

走出飯店,她立刻松了口氣。

司燁淡笑一瞬,道:"怎么,到如今看了官府的人還是會心虛?"

寧姝微微一愣,意識到他突然出來并不是"有事",而是注意到她渾身不自在,不禁掐了掐掌心嘟囔:"你快別取笑我了,反正這次你是知道的,我沒做虧心事。"沉默片刻,小聲問:"那我們現(xiàn)在干嘛?"

"去吃飯。"

"哈?"

司燁側(cè)目:"雖然發(fā)生命案,但我們沒必要為此餓著。還是說你看了尸體吃不下?"

寧姝按住自己的胃:"怎么吃不下?其實我都快餓死了!這不是看你們辦正事不好意思說么。哎呀,越說越餓,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就近吧。"

隨便找到一個小攤子,許是過了飯點的緣故,攤子里只有兩個食客正在呼哧呼哧扒拉面條。司燁和寧姝剛坐下小老板就搓著手過來,笑呵呵問:"二位吃點兒啥?"

"陽春面吧。"司燁說罷,看向?qū)庢?/p>

寧姝雙手托腮想了想,道:"我要一碗小餛飩,加辣椒。嘻嘻,我無肉不樂,無辣不歡!"

小老板笑道:"好嘞!我給姑娘挑餡兒大的,再添兩勺辣椒!"轉(zhuǎn)身走開。

司燁從筷婁里抽出一雙筷子遞給寧姝,自己又拿了一雙,道:"你以前說經(jīng)常見尸體,我本不信,現(xiàn)在卻是信了。"

"怎么說?"

司燁雙目微斂:"我第一次接觸尸體,回去以后在床上躺了整天。師父他一邊安慰我,一邊給我熬白粥。第二次接觸尸體,雖然比第一次好些,可食之無味,更見不得肉。大概過了近一年時間,我才逐漸習慣,勉強能在接觸尸體后吃飯。不過到現(xiàn)在我仍不喜歡吃飯時討論案情,容易沒胃口。"他略是一嘆,目光落去寧姝身上。

讓他詫異的是,寧姝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靈動的雙眸失去往日熠熠神采,唇角浮起一絲詭異冰冷。片刻后那冷漠逐漸消失,眸中卻涌出淡淡霧波,愈演愈烈,大有淌出的意思。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勾起她的傷心事,司燁心里劃過不安,低咳一聲,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今日你做的很不錯。"

"……哦,是么?"

"嗯。"

寧姝深深吸了口氣,回神發(fā)現(xiàn)司燁臉上的擔憂,不免一怔,對他粲然一笑:"相公,我知道自己好看,你也犯不著一直看著我呀!"

司燁瞬間無語,錯開目光不想理她。

正巧小老板端了面碗上來,聽見寧姝最后一句話,又看司燁那不解風情的反應(yīng),好事道:"姑娘確實生得好看,不知道有沒有許人家啊?"

寧姝和司燁皆是一愣,看向他異口同聲:"關(guān)你何事?"

小老板聳聳肩,笑而不答退下了。

寧姝見狀反應(yīng)過來,忽而唇角挑起,對司燁道:"唉,相公不珍惜我,還是有人珍惜我的。這人啊,長得好看就是沒法子,走哪兒都能遇到搭訕的。"說著夾起一個圓滾滾的餛飩,輕輕咬破。

司燁斜睨她道:"搭訕之人有幾個安了好心?仔細被騙。"

寧姝對餛飩吹了兩口氣:"笑話,這世上能騙姑奶奶的人怕是還沒生出來。論騙術(shù),我能當他們祖宗!"

"……倒忘了你還是個騙子。"司燁輕聲一句,低頭開始吃面。

半盞茶后,寧姝心滿意足地舔著小嘴,摸出碎銀往桌上一拍。

"你……"

"飯店那一頓沒請成,這頓我請。"寧姝笑得狡黠,"吃飽喝足,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啊相公?"

司燁闔目一嘆:"別這樣叫我。"

寧姝笑意更深:"那換個說法,夫君、官人、小郎君?你選一個!"

司燁皺眉,放下筷子,語氣認真:"寧姝,你也是個大姑娘了,我們一沒拜堂,二未成親,之間更是清白,被人聽到,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

寧姝眨眨眼:"那我們拜堂成親不就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司燁氣滯。

寧姝看他神色有變,連忙見好就收,擺手道:"這不是跟你開玩笑么,別生氣。我有自知之明,就算我生得再好看,畢竟是個賊,你心里肯定是介意的,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所以放心,我都是開玩笑,沒有絲毫真。"說罷,她甜甜一笑。

司燁對上她這燦爛笑容,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南地女子膽大直率他一直有所耳聞,可活了這二十多年,唯一認識的南地女子只有寧姝。若她這行徑便是膽大直率,他還真有些受不了。

……算了,不予計較。

司燁嘆了口氣,起身:"我回縣衙看驗尸結(jié)果,你要來嗎?"

寧姝問:"是把人的肚子胸脯切開,內(nèi)臟亂七八糟,血肉模糊的那種么?"

話音剛落,鄰桌二人頓時把嘴里的面噴了出來。

"咳咳咳,結(jié)賬結(jié)賬!"他們連連揮手。

小老板一臉莫名,掠過司燁和寧姝,彎腰問詢是不是面食出了問題。

寧姝心底發(fā)虛,拽了司燁衣袖趕緊離開。

走路時眼風掃到司燁目中竟有笑意,她心有不服,手往上一挪,抓住他的手腕:"不許笑!再笑我就扣你脈門了!"

司燁不甘示弱:"你試試?"話音未落,他已迅速抽手。

寧姝略是一詫,扣脈門是她從小就練習的第一保命招式,這些年來能從她手底下逃走的人單手可數(shù),沒想到司燁反應(yīng)這么快。

心念一動,她再次出手,然而屢戰(zhàn)屢敗,連著五次沒有成功。從小到大寧姝還未如此吃虧過,一時間泄了氣,不再嘗試。

"不玩了!"她語氣憤憤。

司燁低笑一聲,道:"你不是一直自稱功夫好?不如等這案子結(jié)束,你我切磋一番?"

寧姝瞪他:"你這人活該單身一輩子!哪有主動跟妹子提切磋的?"

司燁步子一頓:"……也對。"繼而又道:"不過你除了外形,也沒有跟女子能沾邊的地方。"

"你真是個--"

"到了。"司燁抬手,臉色瞬間嚴肅。

寧姝揚頭,看到面前匾額上明晃晃的"官衙"二字,只能深深吸口氣,把"瓜娃子"在心里默念數(shù)遍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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