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正高懸,樹影婆娑,一片死寂的街道上人影被不斷拉長,放大。
忽然,轉(zhuǎn)角傳來令人不安的聲音:
踏,踏,踏踏踏踏……
影子好似黑暗中受到驚嚇的小獸渾身毛發(fā)炸起,在它的身后可怕的獵人手握血光凜凜的長刀,呼啦~
獵人在揮舞屠刀,獵物快跑!
獵物開始失了瘋般狂奔,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胸腔仿佛燃燒著一把火要將它焚燒,駭人的壓勢與恐怖的殺意如同蛛網(wǎng)密布的洞穴,將她死死纏繞。
掙扎,恐懼,尖叫成為黑夜中最美的良藥。
最終它被逼入死胡同,墻上影子一步步逼近,終于:
“找到你了……”
“?。。?!”
“砰!”驚堂木死死壓在案桌上,眾看客心頭一緊。
只見說書老者面目肅殺,雙眼環(huán)伺四周好似嗜殺狂人在尋找下一個獵物。
“傳聞日落之日出嫁的姑娘會被妖怪抓走,拔掉舌頭,砍下手足,將頭顱懸掛在城樓上,好叫這女子化作厲鬼永世不得超生!”
膽小的孩童被爹娘蒙住雙眼,怯柔女子小心依偎在丈夫懷中,亦有任八方震動我自巋然不動之人。
江南茶肆眾多評書頗為流行,現(xiàn)下在這茶肆中所講卻不出自任何一本志文異錄,而是在三日前真實發(fā)生的慘案!
五月十三,宜嫁娶。
當日城東的絲綢商人宋家嫁女,同為商賈的茶葉商王家娶妻。
傍晚吉時到,喜隊吹吹打打上了路身后還跟著長長一隊嫁妝隊伍,綾羅綢緞,珠寶木器一應俱全直排了一條街,說一句十里紅妝也不為過。
可偏偏隊伍來到王家新郎官按照習俗踢轎門,誰曾想新娘子始終不應。
眼看要誤了時辰新郎官只好掀開轎簾,誰知這一瞧,新娘子竟然不在轎子里!
當日多少雙眼睛親眼見著新娘子上轎,路上也無風無浪怎就不見了呢?
新婚當日新娘子沒了眾人是急得抓耳撓腮,王宋兩家紛紛外出尋找,誰料到第二日一早城南收夜香之人在小巷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
據(jù)說那人當場怪叫一聲被嚇暈了過去,這一聲驚醒了臨近的人家,眾人趕過來一瞧頓時嚇得面無人色。
在青石小巷深處死寂幾乎將整個胡同染成黑色,在那地上一堆殘尸斷骸,血肉模糊。
后來官府仵作來收斂尸骨,年過半百的老仵作顫著手罵:“畜生!畜生??!”
經(jīng)仵作判斷,這是一具被砍斷四肢,攪碎內(nèi)臟,卻沒有頭的女尸。
根據(jù)現(xiàn)場痕跡和衣料幾乎能斷定此人正是城東失蹤的新娘子——宋玲瓏。
江南驚險殘忍殺人案一事很快傳遍,眾人后怕之余更想要知道的便是新娘的頭去哪兒了?
衙門更想知道頭去哪兒了,這比找到兇手還要緊急!
兇手可以根據(jù)線索推斷,但死者沒了頭可怎么和親屬,和百姓們交待!
一時間衙門忙得頭暈腦花,所有人都在找頭,但很可惜三天了依然沒有線索。
隨著坊間流言愈演愈烈,這起案子有了全新的名字——無頭新娘案。
三日已過,江南陸陸續(xù)續(xù)到了許多江湖人士。
而江湖人士最喜茶樓酒肆之地,仿佛只有在這些地方才能找到靈魂的歸宿。
言歸正傳,說書人聲情并茂訴說著改編而來的無頭新娘案,臨窗一武夫打扮的中年人猛地一拍桌案,轟然站起:“哼,不過些故弄玄虛的江湖把戲怎么到了你這老頭嘴里就成妖邪作惡了?”
“那依這位壯士所言,對這無頭新娘案是有高見了?”
張老先生說了一輩子也是見過大風大浪,怎會被這點陣仗嚇住一招以退為進將此次事件的核心問題拋給了那人。
那人不假思索,張口便言:“江南富饒,這門親事的夫家又是當?shù)財?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人家,說不定是得罪了人造仇家報復殺了新娘。”
堂內(nèi)一人輕笑出聲,“王家雖然富但卻是江南有名的至善人家,前些年黃河決堤入泗潰敗千里,當時的王家可是傾囊相助,散盡家財不說當家老爺還親自入災區(qū)救災?!?/p>
“災情得控后朝廷嘉獎可是由當今紀王爺親題‘至善’二字。如此恩澤便真有仇家也沒有人會愚蠢到在這么一家官府上掛了名的人家動手吧?”
眾客聽罷紛紛點頭稱是,這王家雖然是做絲綢生意的商賈但大善之名傳遍江南,便是真有人尋仇怕也會被受王家恩情之人阻攔,要知道王家所為不僅受上皇帝嘉獎,受下百姓愛戴,還有江湖俠義之士敬重。
這般人家可不是誰都有膽氣動一動的。
信誓旦旦尋仇說法的武夫被人當面反駁地褲衩子不剩,一張孔武面龐漲紅好似豬肝,粗聲粗氣吼:“就算不是尋仇,那新娘子一家就沒有仇家了?”
“而且那新娘子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美人,聽說追求者無數(shù),指不定是哪個有情郎對她因愛生恨將她殺死在了成親路上!”
還是最開始搭話那人,他坐在二樓,青衣錦繡折扇翩翩,生得一副風流倜儻。
這人聽罷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語氣隨意地好似哄小姑娘:“也不是沒有可能,自古紅顏多薄情……”
“紅顏是否薄情未可知,但諸位在這茶肆對受害女子大肆評價的做法著實不入流?!?/p>
一道清麗嗓音橫叉而入,雷霆話語如榔頭狠狠敲打在眾人心頭,這時人們才后知后覺意識到那新娘子橫死不過三日,這番大肆探討一位亡人著實不妥。
有人思索,自有人不滿,坐在堂下一直未有言語的錦衣公子憤然起身怒斥道:“若非那宋家娘子貪圖富貴非要悔婚嫁進王家,也不會遭此橫禍!”
茶肆本就多看客這番話霎時吸引了一眾人。
這宋家娘子退過婚大家都知曉,但貪圖富貴又是怎么個說法?
人們的好奇心總是強悍而不死,眼看有了不為人道的趣事,還事關(guān)風月,準備踏出茶肆的人默默收回腳步。
好奇地目光從四面八方射向位于輿論風暴中心的兩人,這一瞧,嗨!
都是熟人!
“那不是城東油紙傘店的老板沈娘子嗎?”
“這不是城東陳家的二公子,陳如賢嘛!”
“就是那個自命不俗考了三年連個舉人都沒考上的陳家二公子?”
“難道?他和宋娘子退婚這件事還有隱秘?”
……
眾人圍坐一團議論紛紛,原本作為人群焦點的青衣公子,和角落里一言不發(fā)的劍客都被眼前一幕給震懾,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開始喝茶。
陳如賢本是被喜悅沖昏了頭站起來一吼,誰曾想好死不死就給這女人給撞上了!
這下死定了!
相較于陳如賢的忐忑,從門外步入的女子則從容自如,仿佛沒看見他一般。
隨著女子闖入視線,眾人直覺眼前一亮。
這是一位附和大多數(shù)人審美的女子,只看臉便是膚白如脂,細眉彎彎如柳葉,眉目間自得一抹遠山淡然,唇不點而朱,未施粉黛卻猶如江南水鄉(xiāng)般恬靜。
但這姑娘高挑,手執(zhí)一把水墨油紙傘衣衫素雅到近乎蒼白,她施施然走來帶給人們的不是江南水鄉(xiāng)的柔美,而是趨于明月的靜。
沈知微在說書先生前停下,雙手起稽一拜。
老先生笑著點點頭,笑道:“沈娘子今日怎么得空到茶樓來了?”
沈知微:“去見見玲瓏正巧路過茶肆,沒想到意外聽見了些不得了的話,思來想去知微該來這一趟?!?/p>
沈知微話有所指,陳如賢脊背瞬間爬滿冷汗。
果然,下一秒沈知微側(cè)身靜靜地看著他,一慣的平和語氣低聲道:“陳如賢,看來你忘了在城外菩薩面前發(fā)得誓了?”
陳如賢渾身一抖,連連欠身:“不敢忘,不敢忘!”
兩人音量不大,正好能讓彼此聽見,至于耳聰目明的習武之人另說。
“是誰悔婚?”
陳如賢:“我我我我!是我!”
沈知微:“覺得委屈?”
“不委屈不委屈!”
陳如賢不敢怒不敢言,一個勁兒應答生怕這姑奶奶又聯(lián)合自家大哥把自己送去寺廟,這一次去了可就真不一定出的來了!
“玲瓏死了你很開心吧?”
一語落地,陳如賢瞳孔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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