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即使一動不動,身上都不停的冒汗,黏糊糊的感覺,讓人從內(nèi)到外都不爽利。
望月山下的一處住宅內(nèi),床榻上的女子,臉色蒼白,眉頭緊皺,身上蓋著厚實的冬被。
即便如此,她仍舊覺得很冷,從骨頭縫中冒出的涼意,讓被子中的肌膚上泛起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還時不時的打一個冷顫。
“晏晏,藥馬上就熬好了,喝了藥就不難受了?!?/p>
床榻旁,一身月白色衣衫的俊朗男子手中拿著一塊月白色的帕子,一邊輕輕的擦拭女子額頭和鬢角的汗水,一邊溫柔的開口哄道,語調(diào)輕柔,像是一捧溫水沁入心脾。
許晏珈身上很冷,臉卻很燙,額頭的汗水擦不完似的,濕了一塊又一塊的帕子。
“啟支,你…讓人殺…了我吧,我不想…再這樣了。”,許晏珈斷斷續(xù)續(xù)的開口道,她渾身無力,甚至連完整的說一整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說完這句話,她的呼吸都有些不暢,想要咳嗽,卻又沒有力氣咳嗽,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別扭,讓人很不舒服。
許晏珈天生心疾,從小便多病,身體一直不好。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生病,習慣了喝又黑又苦的湯藥。
直到半年前,突發(fā)一種連太醫(yī)都診治不出來的病,身冷頭熱,全身乏力,四肢綿軟,備受煎熬。
江啟支的目光落在許晏珈枕著的玉枕上,沉默了半響,才緩緩開口:“晏晏,不要說這種話,你要走了,我怎么辦?”
說完以后,像是不忍看床榻上女子的病容一般,轉(zhuǎn)身把濕透的手帕遞給一旁站立著的侍女。
另一個侍女送上干凈的手帕。
“殿下,藥來了,藥來了?!?/p>
寢房的門被人推開,陽光落進屋內(nèi),床榻上的許晏珈側(cè)頭,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地上的光影,淚水從眼角滑落。
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曬過太陽,甚至每日見到陽光的時間都很少。
她像是見不得光的老鼠一般,在暗影中茍延殘喘。
這樣的日子,她過夠了。
江啟支起身,接過侍從李路端來的藥,蒸騰的藥氣泛著濃郁的苦味和另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讓他差點下意識地把手中的藥碗直接扔出去。
江啟支屏息,強忍著生理上的不適,把病榻上臉色蒼白的女子扶起:“晏晏,來,喝了藥就不難受啦?!?/p>
許久沒有起身的許晏珈猛然起身,有些頭暈,面前的藥氣熏的她也有些反胃,她真的不想再喝藥了。
這個病,真的太折磨人了。
“啟支,不治了…好不好?”
“聽天…由命吧。”
許晏珈軟綿綿的推開面前的藥碗,有氣無力的開口道。
日復一日都是這樣,曾經(jīng)還期許能治好,現(xiàn)在只想快點了斷。
可一想到自己死后,江啟支會娶別的女子,會跟別的女子度過一生,她就很不甘心。
如果她能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她可以像正常的女子一樣懷孕生子,可以做很多正常夫妻能做的事情。
江啟支溫柔的拍了拍許晏珈的肩頭:“乖,先把這碗湯藥喝了,下次若還是不想喝便不喝了?!?/p>
許晏珈沒有力氣仰頭,看不到江啟支目光中的晦暗,她只覺得江啟支的手好溫暖,想要從他的手心汲取更多的溫度。
她知道江啟支說的“下次不想喝便不喝了”是哄人的,從前她不想喝藥的時候,江啟支都會說一些哄她的話,不厭其煩的哄她喝藥,耐心多的仿佛用不完似的。
所以,她總在想死和不想死之間徘徊,難受的時候是真的想死,等最難受的時候過了,舍不得江啟支也是真的。
每日躺在床上,一日三餐喝著湯藥的日子,她過夠了。但面前的七皇子,她怎么都看不夠。
許晏珈擰著眉頭,想要把江啟支端著的湯藥一飲而盡,但喝的太急,被嗆到:“咳…咳…咳…”
黑色的藥汁濺在江啟支月白色的衣袍上,格外的顯眼。
江啟支對衣袍上的污漬視若無睹,他抬手輕輕地拍著許晏珈的后背,幫她順氣:“慢點喝?!?/p>
一想到這是許晏珈最后一次喝藥,從前裝出的耐心,現(xiàn)在多了幾分真意。
其實,他也不想許晏珈死,但想要得到那個位置,總要失去點什么。
父皇得到那個位置,還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他不過是染了自己妻子的血,沒有濫殺太多無辜,比父皇仁慈多了。
咳嗽完,許晏珈把剩余的湯藥一飲而盡,嗓子火辣辣的疼,身上卻沒有那么冷了,也有了一些力氣。
這次的藥效也太快了些。
“是換了藥方嗎?”,因為剛才咳嗽的緣故,許晏珈的聲音有些嘶啞。
這次的湯藥的味道,好像沒有以前那么苦澀,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味道。
“嗯,天氣太熱,龔太醫(yī)調(diào)整了一下藥方?!保瓎⒅О阉幫敕旁谕斜P上,侍從李路端著空藥碗離開。
從前,許晏珈喝完的藥碗都是被江啟支隨手放在方桌上,但她此刻嗓子太難受了,并沒有注意到藥碗被七皇子的侍從收走了。
沒過多一會,許晏珈有了困意,在江啟支的溫柔輕拍下沉沉睡去。
等她悠悠轉(zhuǎn)醒,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正午。
昨天只喝了一碗湯藥,什么都沒有吃,她現(xiàn)在有些餓了。
“青青。”,許晏珈開口喚道。
青青是她出嫁時,從許家?guī)н^來的侍女。
“皇妃,您醒啦?可是餓了?”,青青拉開床幔,拿帕子擦了擦許晏珈額角的汗水。
因為一直出汗的緣故,許晏珈的嘴唇很干,說話時有些不舒服。
“有清粥嗎?”,她想要撐著身子坐起,奈何渾身乏力,手腕根本撐不起來,昨天剛喝完藥的那點力氣,又消失不見了。
許晏珈認命的讓青青扶她起身。
“廚房一直燉著清粥呢,皇妃想喝熱的,還是涼的?”,青青開口說道。
自從皇妃來到望月山這邊的宅子住,每日吃的最多的便是清粥了。
不論皇妃是醒著還是睡著,她都讓廚房那邊備著清粥。
“涼的。”,許晏珈清了清嗓子,開口道,說話的聲音有些混沌沙啞,嗓子還是有一種昨天喝藥時候的灼熱感。
“殿下呢?”,許晏珈問。
“皇上召見,殿下進宮去了?!?,青青回答道。
許晏珈伸手抓了抓嗓子,覺得嗓子里很癢。
等青青把涼的清粥端過來,她有些著急的喝了兩口,想要壓一壓嗓子的癢意。
清粥才剛剛咽下,許晏珈開始猛烈的咳嗽,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
“皇妃!”,正在整理床榻上的被子的青青,被落在被子上的鮮血嚇得紅了眼眶。
這半年來,皇妃雖然病得很重,但從來沒有吐過血。
青青慌張的跑出屋子: “龔太醫(yī)!龔太醫(yī)!”
……
后院。
“殿下,要過去看看嗎?”
聽著皇妃屋內(nèi)的咳嗽聲,空氣中泛起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道,李路看向身側(cè)眺望望月山的七皇子。
江啟支沒有說話,沒有動,沉默的望向遠處。
昨天,他親手送上那一碗湯藥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沒有絲毫糾結(jié)。
現(xiàn)在,突然有些后悔。
青青帶著龔太醫(yī)到允珈苑時,屋內(nèi)的許晏珈已經(jīng)沒有呼吸,繡著茉莉花的被子上,開著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皇妃!”
江啟支聽到青青驚叫的呼聲,心臟莫名有一絲的疼。
看著哭暈過去的青青,漂浮在空中的許晏珈想要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卻無能為力。
“晏晏,晏晏……”,江啟支的聲音在屋外響起,許晏珈控制身子往屋外飄去,但在看到屋外陽光的瞬間,停住了身子。
她現(xiàn)在的樣子,見不了太陽。
江啟支走進屋內(nèi),步伐有些慌亂,臉上的神情異常痛苦。
許晏珈開口,想要說話,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她伸手觸碰江啟支,但看江啟支的反應,完全感覺不到她的觸碰。
接下來的幾天,許晏珈一直在空中漂浮著,看著青青給她換上壽衣,看著允珈苑的裝飾全部變成白色,看著江啟支換上喪服,看著許多只有一面之緣,甚至不認識的人來祭拜。
說是來祭拜,其實更多是借著祭拜的理由,拜會江啟支。
幾日過去,江啟支瘦了很多。
許晏珈一直在等自己的父親和哥哥,但直到下葬那一天,都沒看到父親和哥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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