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紫園春誰主(2)

上了臺磯,只見兩邊有序地立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皆眉目清秀,垂手恭敬而立。最上面的一個身量頎長,容顏?zhàn)顬樾沱?,可謂珠圓玉潤,唯目光清冷以極,見我們來了,便不慌不忙地打起簾籠向里傳話:"夫人,建州的陳大娘領(lǐng)著新來的人到了。" 聽到這話,我的心徹底放了下來,總算是這陳大娘還真沒把我們賣到妓院。 那高個丫頭令我們到了屋里,那富豪華麗讓我眼前一亮,百合熏香盈盈而饒,西洋的金擺鐘滴答滴答,我的同伴們幾乎眼睛都看直了,我們跪在外間,隔著微晃的珠簾,里間的坑上坐著一個華服的婦人,華麗而繁復(fù)的鹿縷發(fā)髻上壓著金燦燦的掐絲八寶冠,一身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姿容秀麗,不怒而威,身旁站著一個明藍(lán)輕裘的年青男子,微彎著腰,纖塵不染地梳著書生髻,髻上一根迎客籫。 我隱隱地聽到那年輕男子對那婦人回道:“……各色妝蟒繡堆,刻絲彈墨并各色綢綾,大小幔子八十架,金絲藤紅漆竹簾二百掛,五彩線絡(luò)盤花簾二百掛,‘富貴長春’宮緞十匹,‘福壽綿長’宮綢十匹,‘紫金’筆錠,如意錁十錠,金梅花簪二對,金喜荷蓮簪二對,金錦松石如意計六柄,伽南香念珠一盤,漢白玉各色小扇墜子四件,所有宮中御賜之物皆已收好。今兒清早將軍的飛鴿傳書說是和大少爺已平安到京了,請夫人放心?!?那夫人優(yōu)雅地抿了一口茶,“嗯”了一聲。 “伺候二小姐的初云上個月得急癥沒了,她老子娘說是明兒來把骨灰領(lǐng)了去?!?“言生,記得多賞幾兩銀子,可憐見兒的,也算是和非煙一起長大的?!?“是,太太真是慈悲心腸。還有,白三爺想搬到西楓苑去住,說是嫌紫園里太吵。” 那夫人猶豫了一下,“那西楓苑如此冷清,他腿腳又不方便,跟前統(tǒng)共就韓先生和謝三家的兩人,這怎么好?將軍那倒也罷了,讓外人知道了,倒還以為我這個做后娘的排擠他呢。” “我原也這么想,不過這倒是韓先生親自過來提的,說是西楓苑的溫泉對白三爺?shù)耐饶_有好處,住紫園里邊,成天往西楓苑里跑也費(fèi)精神頭。” “那也罷了,隨他去吧,不過明兒個給將軍說一聲。” “夫人說的是,還有玨四爺那里,說是如果夫人不讓他去西域,他就……” “得了,又為了要上西域那檔子荒唐事兒吧?叫他別煩我了,真真跟他狐媚子的娘一樣,整日介想著往外跑。” 我約莫聽出這個家的情況,這是將門之家,有三子一女,老大跟著父親上京城了,老三和老四好像不是她生的,而老三的腿腳有毛病,老四像是個熱衷于荒野探險的熱血青年驢友。 就在我們都快跪得腿麻了的時候,晶瑩的琉璃珠簾被兩個小丫頭小心翼翼地挽了起來,微微發(fā)出悅耳的碰撞之聲。 “夫人要的五個孩子,我給您找齊了,您看看吧。”陳大娘討好地說著,一臉諂媚。 那原夫人鳳目在我們臉上一掃,停在了錦繡的身上,“中間那個,抬起頭來?!?錦繡抖著小身子抬起頭來,只聽咣的一聲,有人摔落一個杯盞,而原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陳玉嬌,看看你找來些什么人呀!紫眼睛的妖孽你也敢送上府?還不快攆出去!” 錦繡從小在花家村長大,即使是后娘也從未如此辱罵過她。我猛地抬起頭,只見她眼中噙滿了淚水,不知所措地望著我。一旁的婆子冷著臉就要架她出去,我心頭一緊,一咬牙,便上前死死抱住了她,大聲說:“慢著,請夫人再好好看看我家錦繡。她不是妖孽,而是紫園的貴人?!?所有人都一愣,連那夫人也怔住了,她揮了一下手,那兩個婆子便走了。她俯視著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整衣衫,“我叫花木槿,這是我妹妹,叫花錦繡。我們姐兒倆從建州來?!?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狐疑,“那你倒說說,你的妹妹,如何是紫園的貴人了?” 我暗自平靜一下內(nèi)心,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和錦繡千里迢迢從遠(yuǎn)在東方的建州而來,錦繡生就一雙紫瞳,木槿沒讀過什么書,但也曾聞所謂紫氣東來,這是其一;您再看她眉心的美人痣,正是二龍戲珠之痣,大富大貴,這是其二;我家錦繡之名也正是取自花團(tuán)錦繡,意為原府必會繁榮無比,這是其三;三項(xiàng)合一,木槿推斷,定是原將軍為國鞠躬盡瘁,原夫人德容恭儉,感動上蒼,老天遣錦繡來紫棲山莊暗示吉瑞之兆,原家上下不出十年必定光照日月,貴不可言?!?我說完后,恭恭敬敬地拉著錦繡,伏在地上。一片寂靜中,我的汗水滑下額頭。過了一會兒,只聽原夫人輕輕一笑,我的心中一緊。 “你們倆抬起頭來?!?我和錦繡再次抬起頭來,我看到那原夫人的目光高深莫測,“木槿花的木槿?” 我微微一愣,才醒過神來,她是在問我的名字,“是,夫人?!?“珍珠,”夫人對那領(lǐng)我們進(jìn)來的高個丫頭說道:“把紫眼睛的花錦繡和旁邊那個丫頭送去給二小姐看,讓她定哪個補(bǔ)初云的缺,兩個男孩就充作紫園的子弟兵,這個叫木槿的丫頭,先去雜役房吧?!?不管怎么樣,我和錦繡可以一起在此安身立命,總好過姐妹二人,天各一方,倚門賣笑。我松了一口氣,對著錦繡微微一笑,用手比著我的秘密記號,V形勝利指,意即我會想辦法去見她的。 我的那些結(jié)義兄姐們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氣。我那黑大哥于飛燕看著我的目光相當(dāng)崇拜,然而很多年以后,他才告訴我,其實(shí)當(dāng)時他一點(diǎn)也沒聽懂我在說什么。 我跨過高高的門檻,即使隔著帳幔,也感覺背后有一道森冷銳利的目光盯著我,讓我渾身發(fā)冷。我扭頭看去,只見一把輪椅上坐著一個白衣少年,少年身后立著一個頎長的青衣身影,可惜隔著重重幃幔,看不真切他們的樣子。直到走遠(yuǎn)了,我才聽到那帶我出去的婆子說道:“那不是白三爺嗎?他可難得來太太房里請安啊?!?div id="o20a0wg" class='pa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