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婉若剛起床還在梳妝,一個老嬤嬤便進來了。
她冷著臉吩咐:“三夫人說讓表姑娘過去一趟?!?br>
婉若捏著梳子的手緊了一緊,又輕輕放下:“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給姨母請安?!?br>
“姑娘快些吧?!崩蠇邒哒f完,便不耐煩的轉(zhuǎn)身走了。
素月“呸”一聲:“這老婆子狂的還以為她自個兒是主子呢!”
婉若卻眉頭微蹙:“姨母向來不待見我,為何突然找我?”
“怕不是六姑娘又惹了事,要讓姑娘收拾爛攤子吧?”
婉若沒再耽擱,只簡單梳妝完畢,特意多用了些粉把脖頸上的一些痕跡遮掩一下,就去了梧桐軒。
謝家一共四房,大爺和四爺是嫡出的親兄弟,二爺和三爺卻先老太爺?shù)膬蓚€妾室所出,如今謝家,自然是長房為尊。
大爺是家主,又已經(jīng)在朝中身居高位,官至副相。
二爺在行商上有些能力,所以府中的產(chǎn)業(yè)也大都由二房在打理,二夫人幫著管家,地位也不低。
四爺沒什么志向,只閑云野鶴,但畢竟是嫡系,還是大爺?shù)挠H弟弟,老夫人也最偏疼這個小兒子,要什么給什么。
至于三爺,既是庶出,又無才干,在謝家頗為尷尬,勉強掛了個虛職,也無實權(quán),還得靠著公中的月例銀子過活。
可即便如此,張氏當(dāng)年能嫁給三爺做填房,也是攀了高枝兒的,畢竟張家只是尋常商戶,張父花錢捐了個小官,也上不得什么臺面。
所以張氏嫁進謝家之后,便以娘家為恥,不愿和娘家的人來往,包括許婉若這個外甥女。
一年前,許婉若走投無路求到謝家,張氏甚至都不想見她,只想立刻把她打發(fā)走,生怕謝家人想起她的便宜娘家來了。
住在謝家的這一年光景,張氏也并不和許婉若親近,反而刻意疏遠(yuǎn),端著謝家三夫人的架子,對許婉若不屑一顧。
可今日,張氏卻主動要見她。
婉若到了梧桐軒,才走進院子,便看到張氏正在院中喂魚。
“姨母。”許婉若規(guī)矩的福了福身。
張氏打量她一眼,笑的意味不明:“怎么這一年的功夫,你倒出落的更水靈了。”
婉若心臟倏地攥緊,臉色都不自覺的發(fā)白,險些以為張氏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承蒙姨母照顧。”她強自鎮(zhèn)定。
張氏輕哼一聲,直接扔掉了手里的魚食,拿帕子擦了擦手:“你知道就好,若不是我,如今你也不知道落到什么境地?!?br>
婉若抿了抿唇,見張氏沒有追問的意思,心知自己多慮了,張氏若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定會立刻發(fā)作的。
“姨母的恩情,婉若自然是記在心里的?!彼龖B(tài)度恭順,挑不出毛病來。
張氏笑了笑:“昨兒老夫人突然說起姑娘們的婚事,竟也提起你了。”
婉若微微一怔,原來她找她來是為了這事兒。
老夫人不過順帶提了她一句,她以為三夫人定不會放在心上,更不可能為她操心的。
婉若微微垂下頭:“是老夫人仁善?!?br>
“老夫人是仁善,連你這種人也能放眼里?!睆埵洗蛄克谎?,輕嗤一聲,“不過既然都提了,我這個做姨母的,自然也不能不管?!?br>
婉若心中警覺,張氏怎么可能突然對她上心?
“我這兒倒是正好有一樁好婚事說給你,袁老爺正在物色妾室,想要個知書識禮的閨秀?!?br>
婉若笑容微滯,捏著帕子的手指一緊。
張氏高興的很:“那袁老爺也不得了,是皇商,家里富得流油,而且他還是永昌侯夫人的胞弟!雖說袁家妾室多了些,但袁夫人寬厚,你又年輕漂亮,籠住了袁老爺?shù)男?,還怕將來沒有好日子?”
婉若眸底漸漸涼了下來,她就知道,張氏怎會突然對她的婚事上心?
袁家她也不是沒聽說過的,京中出了名的狼窩,那袁老爺好色又暴戾,府中每年都在納妾,隔一段時間便會有妾室暴斃,說是病死,實際上如何,誰心里又不清楚?
張氏連這種火坑都讓她跳?
“姨母,父親去世才一年,我應(yīng)該守孝三年,孝期未過,不想婚嫁?!?br>
張氏冷笑:“你要真想守孝,老夫人說起你的婚事的時候怎么不聽你反駁?你以為你還是個什么人物不成?還需要遵著這死規(guī)矩?誰管你?!?br>
大興的確要守孝三年,但尋常老百姓家不必這么麻煩,也只有朝中官員得格外注重禮儀,以免被人參奏。
“你分明就是推拒!袁家是什么樣的門第,你還看不上了?能進袁家的門,已經(jīng)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張氏一拍桌子,厲聲罵道。
婉若神色也冷了下來:“既然是這樣好的福氣,姨母何須留給我?讓給秀云妹妹不就好了?!?br>
話音剛落,便聽一個尖銳的聲音炸了出來吧。
“你說什么呢?!你不會以為自己死皮賴臉的在謝家住了一年,就真把自己當(dāng)謝家的姑娘了吧?還敢和我比?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是個什么身份!”
謝秀云沖了進來,指著婉若的鼻子破口大罵。
婉若并不看她,只是看著三夫人:“我是什么身份我自然清楚,我不曾想過高攀,但也沒想過作賤自己。”
張氏盯著她:“婉若,要不是我收留你,現(xiàn)在你和你弟弟都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我以為你應(yīng)該知道知恩圖報四個字怎么寫?!?br>
她語氣威脅:“況且,你弟弟還在謝家呢?!?br>
婉若笑:”當(dāng)初是姨母收留我們姐弟的嗎?”
張氏臉色變了一變。
“我也多希望,當(dāng)初是姨母收留的我們?!?br>
如果張氏答應(yīng)收留,她也不必去爬謝羨予的床,她也還可以做清清白白的大家閨秀,也能堂堂正正的肖想一段金玉良緣!
可偏偏不是。
“姨母這是要拿阿謹(jǐn)來威脅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謝家如今是姨母當(dāng)家了呢?!?br>
張氏在謝家也并不好過,她在外被大夫人二夫人壓著,在內(nèi)又被三爺壓著,膝下一雙兒女都要操心前程,她的軟肋可比婉若的多。
婉若聲音不疾不徐:“姨母當(dāng)年是如何嫁進謝家的,難道忘了嗎?若是讓老夫人知曉,不知道姨母會是什么下場……”
張氏瞳孔驟縮,臉色當(dāng)即大變:“你!”
婉若走近了兩步,眼神冰冷:“別拿阿謹(jǐn)威脅我,否則魚死網(wǎng)破,我也不怕!姨母知道的,我如今賤命一條,最豁得出去?!?br>
張氏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臉色都憋的烏青,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既然無事,我就不打擾姨母了?!蓖袢艄Ь吹母A烁I?,轉(zhuǎn)身離去。
張氏盯著她離去的背影,恨的直接抄起手邊的茶杯就砸在了地上:“這賤蹄子!從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她還這般厲害!”
謝秀云惱道:“就她這種不知廉恥的住到別人家里的女人,能是什么好東西?”
張氏氣的坐在了石凳上,臉色難看的很。
謝秀云卻急了,拉著她:“娘,這事兒難不成就算了?要是不把許婉若那賤人送給袁老爺,他如何肯幫忙在侯夫人跟前為我說話,撮合我和世子的婚事!”
謝秀云也十四了,張氏對她的婚事格外重視,從前年就開始細(xì)心挑選,張氏眼光高的很,非王公貴族看都不看一眼。
但三房在謝家無權(quán)無勢,毫無地位,三房的女兒自然也并不算搶手,更何況上頭還有個謝秀珠壓著。
兩人就差了一個月,外人壓根看不到謝秀云。
那永昌侯府本是打算求娶謝秀珠的,但張氏也想爭取一下,這才想到拉攏侯夫人的胞弟,袁老爺。
許婉若身份卑微,但那模樣卻生的狐媚,袁老爺極好女色,若是把這等絕色送去,他又怎會不幫謝秀云一把?
張氏的眼神陰狠:“算了?這喪良心的小蹄子還敢威脅我,我還能由著她在謝家興風(fēng)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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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若從梧桐軒走出來,臉色也冷了下來。
這謝家當(dāng)真是要待不下去了,謝羨予那邊還沒解決,張氏便按捺不住要賣她了,再拖下去還不知是什么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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