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臨川這話一出,舒夢有片刻的沉默。
“你們現(xiàn)在不就知道了嗎,都一樣?!?/p>
不等他接話,舒夢便稱聲自己有事要忙,隨即結(jié)束了通話。
想到剛剛沈臨川說的那些,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焦躁感,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認,她始終是那個家庭的一份子,該做的該說的她一樣都不能落下。
舒夢剛上初中的時候親生父親過世,她的母親和沈臨川的父親重組了家庭,沈臨川大她五歲,是她名義上的哥哥,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
剛開始他們的關(guān)系不算好,舒夢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沈臨川更不會主動搭理她。
反倒是隨著年歲漸長,兩人的關(guān)系才慢慢有所改善,更沒想到彼此性格脾氣相投,倒還真有幾分兄妹的樣子,可舒夢極少開口叫他一聲哥,沈臨川自然也不稱她為妹妹。
在舒夢眼里,沈臨川算得上是她晦澀的記憶中為數(shù)不多的亮光。
晚上的預(yù)約單一一核對完畢之后,舒夢又和主廚確認了一遍食單,檢查了一次食材。
但畢竟精力有限,困意漸漸襲來,她打算去辦公室小憩一會兒。
等到舒夢醒來,已快到晚市時間,她起身查看了一下手機消息,其中有顧珩的未接來電,想必是她沒接起,所以他又發(fā)了一則短訊。
【Gu:下班聯(lián)系,我來接你?!?/p>
真是惜字如金,言簡意賅,讀起來竟然還挺押韻。
舒夢一出辦公室,餐廳經(jīng)理就迎了上來,說是沈先生已經(jīng)到包廂了,一切都安排妥當,食單還需不需要修改。
“今天莊園是不是送來一批淡雪草莓?給他們包廂餐后送去吧?!?/p>
“甜品里面已經(jīng)有草莓的食材了,水果部分還需要送草莓嗎?”
“加上吧?!?/p>
要知道沈臨川這么一個大男人對草莓的熱愛是超乎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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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時間段已經(jīng)開始,舒夢去和幾位老食客一一打過招呼,聽取了對今日菜品的意見,然后讓經(jīng)理記錄下來,保證及時反饋到廚房。
她每天都在重復(fù)這樣的事情,“蝶”是她一手創(chuàng)辦的,每一處都是她的心血。
一通忙活之后,舒夢看著時間差不多了,給顧珩發(fā)了微信,回辦公室拿了包準備去門口等,卻不料在路邊小道碰見了獨自一人在抽煙的沈臨川。
“怎么一個人在這兒?你的客戶不用陪嗎?”
沈臨川看見來人是舒夢,便將手里的煙掐滅扔進垃圾桶,他上下打量了舒夢一番,看樣子她是準備下班回家了。
“客戶剛剛走了,我抽根煙,透口氣。”沈臨川靠在路邊的木椅上,示意舒夢在他邊上坐下。
“我就不坐了,馬上就要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少抽點?!?/p>
“開車了嗎,我送你吧?!?/p>
沈臨川就要起身,又被舒夢按著坐下。
“不用了,顧珩來接我?!?/p>
“他回你家?”沈臨川抬了抬眉。
舒夢覺得這也沒什么好遮掩的,便如實回答:“我去他家,今天剛搬過去?!?/p>
沈臨川不語,說到底他和顧珩也沒見過幾次面,說過的話也不多。
許是因為沈臨川和顧珩都不是自來熟的人,舒夢總覺得兩人之間氣氛微妙,但她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不對。
不遠處傳來汽車鳴笛聲,舒夢轉(zhuǎn)身看,只見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了主路旁,開著大燈,打著雙跳,漆黑的車窗擋著,看不清車里的來人。
熟悉的車牌,是顧珩。
“他到了,那我先走了?!?/p>
“嗯,有空回趟家里?!?/p>
“好?!?/p>
沈臨川望著舒夢走向黑色轎車的背影,目送那車子消失在如水的夜色中,臉上沒什么表情,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往停車場走去。
司機在前面開著車,舒夢和顧珩坐在后排,他似是有些疲憊,闔著眼靠在座位上,抬手輕揉眉心。
車內(nèi)隔音效果極好,沒有開音樂和廣播,只有轉(zhuǎn)向燈偶爾跳動的響聲,在這個有限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舒夢覺得自己陷入了這片昏暗的沉寂。
干坐著太尷尬,就在她決定掏出手機打一局游戲的時候,顧珩開口了:“你對貓毛不過敏吧。”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舒夢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
難道顧珩還養(yǎng)貓?
心里嘀咕著,嘴巴已經(jīng)問了出來。
“家里有一只貓,養(yǎng)了兩年了?!鳖欑褶D(zhuǎn)頭看著她,似是在觀察她的反應(yīng)。
他接著說:“如果你不喜歡的話……”
“我挺喜歡的?!笔鎵魮屜然卮?。
“那就好?!?/p>
顧珩說完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舒夢有點想笑,看著這個西裝革履神情淡漠的男人,她實在想象不出他養(yǎng)貓的樣子。
于是她又多嘴問了一句:“如果我不喜歡的話呢?”
“不喜歡的話……”
顧珩沒有睜開眼,依舊保持原來的姿勢。
“那我也沒有辦法?!?/p>
“……”
得了,是她自討沒趣。
約莫十幾分鐘后,轎車拐進了小區(qū)大門,接著往里行進,里面的道路也是寬敞平坦,兩旁的樹木高大蔥蘢,路燈的亮光透過樹間的縫隙灑向地面,影影綽綽,滿地斑駁。
四周綠化覆蓋率極高,房子都是獨棟別墅,氛圍幽靜雅致。
舒夢只去過顧珩在沿江的復(fù)式大平層,這里的房子還沒有來過,此刻一進門,果然見到了顧珩所說的那只貓。
一只藍金漸層正在玄關(guān)處定定坐著,兩顆圓溜溜的大眼珠子盯著來人,看到是顧珩,起身弓著背輕輕叫了一聲。
顧珩上前蹲下?lián)崦?,它便心滿意足地在地上打滾。
舒夢也想試探著去摸它,可沒想到這貓還認人,一瞧見舒夢伸手過來,起身就走。
這臭貓還挺有個性,真是隨了主人。
“它叫什么?”
“貓?!鳖欑駨男P(guān)柜子里給她拿出一雙嶄新的拖鞋。
“我是說它的名字叫什么?”
“名字就叫貓?!?/p>
“……”
二樓的客房早已提前收拾了出來,舒夢的行李也已安置在里面,窗簾床具都是新?lián)Q過的,日常用品一應(yīng)俱全。
“你就先住這間房吧,我在你樓上?!鳖欑駥⑹鎵纛I(lǐng)到房間門口,“阿姨下班回家了,你有什么需要的來找我就行?!?/p>
“好?!?/p>
算是正式開始同居了,兩人分樓層住也算是為彼此保留了隱私空間,舒夢對他的安排很滿意。
顧珩回到房后快速洗了個澡,換了一身睡袍,想下樓找點吃的,卻看見舒夢正在冰箱里倒騰著什么。
“你在找什么?”
“洗好澡了?”
舒夢抬頭就看見了顧珩,他的頭發(fā)剛洗過,發(fā)梢還滴著水,手里握著毛巾草草擦拭了幾下。
寬大的棉質(zhì)睡袍包裹著他硬朗的身體線條,還有幾顆調(diào)皮的水珠順著鎖骨滑入袍內(nèi)消失不見。
真是,引人遐想。
“我在找生姜,可是冰箱里好像沒有?!笔鎵舨恢圹E地移開眼,繼續(xù)翻找。
顧珩一眼就瞥見了流理臺上擺著的幾樣食材,還有從櫥柜里拿出來的掛面。
他指了指緊挨著案板的竹籃,提醒道:“生姜不就在那兒嗎?”
果然在籃子里找到了,就在舒夢眼前她卻沒看見。
“你是不是也沒吃晚飯,你去客廳等著,我下兩碗面。”
“你一個開餐廳的怎么晚飯不吃就下班了。”顧珩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以為餐廳老板就天天都有好吃的?”
“難道不是嗎?”顧珩笑著問。
舒夢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轉(zhuǎn)身去開火煮面。
等到誘人的香味從廚房飄出來的時候,顧珩才覺得自己是真的餓了。
不一會兒,舒夢就端出兩碗香氣四溢,色澤油亮的青椒牛肉面,擺在他面前的那一碗上面還多添了一個金黃的蔥花煎蛋。
“你的怎么沒有蛋?”
“減肥?!笔鎵粢贿吰ばθ獠恍Φ貞?yīng)著,一邊往自己的面碗里加了一勺辣醬。
顧珩將煎蛋一分為二,夾了一半放進舒夢的碗里。
“減肥也不差這半個蛋?!彼揶淼溃安怀赃@個蛋就能一夜成功?”
這理由,還真是,無法拒絕……
各自回房后,舒夢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不經(jīng)意看見床頭柜上有一個小音箱,連上藍牙后音樂緩緩流瀉而出。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靜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感覺有點不真實,她現(xiàn)在居然在顧珩的家里,一切好像顯得過于順理成章。
這個月她就要正式成為他名義上的妻子了,自己當初頭腦發(fā)熱做的決定,現(xiàn)在想后悔也來不及了。
自從父親過世,母親江敏鈺再婚,她便跟隨著進入了沈家開始全新的生活。
整整一年她幾乎不怎么說話,因為她無法理解江敏鈺可以如此迅速地和沈臨川父親再婚。
當她還沒有從悲痛中走出的時候,母親已經(jīng)和別人出雙入對了。
從開始的不理解,逐漸發(fā)展成為憤恨,江敏鈺臉上的笑容越幸福,她心底的空洞就越大,她甚至開始懷疑以前的種種都是假象,她的家就這么永遠散了。
她想逃離,可彼時年紀尚小,她沒有那樣的能力和果敢。
高中毅然選擇寄宿,到了大學(xué),舒夢更是找了離家最遠的一所。
沈家經(jīng)商,家境殷實,沈叔叔說可以送她出國深造,她拒絕了。
她并不恨沈家的任何一個人,沈叔叔對她可謂是盡心盡力,或許是因為他真的很愛自己的母親,愛屋及烏罷了,但舒夢并不想欠他們什么。
她姓舒,在她看來自己不過扮演著寄人籬下的角色,沈叔叔對她再好,她也沒辦法叫他一聲爸爸。
到了大學(xué),她和家里的聯(lián)系更是稀少,給江敏鈺打電話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漸漸地江敏鈺也意識到,無論自己做什么都一樣,她女兒的心只會離自己越來越遠。
倒是沈臨川成了和舒夢關(guān)系最密切的那一個,她上大學(xué)時沈臨川已經(jīng)回國工作,經(jīng)常隔三差五地飛去看望她,衣服、零食樣樣不落地送。
舒夢感激他所做的一切,想他也許和自己是一樣的心境,所以才對她多加照顧。
直到她大學(xué)畢業(yè),江敏鈺交給了她一大筆存款和零零散散的各種古董字畫,聲稱這些都是舒夢父親留給她的,給她做以后的嫁妝。
舒夢父親舒奕山生前是美院的教授,也是位有名望的雕塑藝術(shù)家,可他素日生活簡單質(zhì)樸,從不顯山露水。
雖說從小不愁吃穿,但舒夢也不清楚自家家底到底有多少,直到她拿到這筆遺產(chǎn),她都不敢相信這些都是父親為她做的準備。
緊接著她一手創(chuàng)辦了“蝶”,關(guān)于這個餐廳,舒夢覺得沈臨川也有一份功勞在里面,如果不是他常年來時不時地帶著自己出入各類高級餐廳,讓她開了眼界學(xué)了經(jīng)驗,也許就不會有“蝶”的誕生。
舒奕山走后,舒夢時常受到他老友的關(guān)照。
其中就有顧珩的父親。
顧明遠和舒奕山是中學(xué)同窗,也是幾十年的摯友,感情深厚,舒夢經(jīng)常會收到顧伯伯寄的禮物。
顧珩的名字她如雷貫耳,可這個人對她來說卻是完全陌生的。
顧明遠因為生意常年在外地奔波,兩家鮮少有機會能聚在一起,而在難得的聚會中顧珩也從未出場過。
舒夢只是時常能聽到長輩們提起,顧家二兒子如何優(yōu)秀,放眼宣林市有多少人能相提并論云云。
她也是后來才知道,顧珩比沈臨川還大一歲,他在高中就已經(jīng)出國了,那時舒夢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屁孩,自然與他沒有交集。
可顧伯伯總說他們小時候見過的,舒夢反反復(fù)復(fù)回憶了好幾次,對這位大哥哥完全沒有絲毫印象。
直到某天顧珩出現(xiàn)在“蝶”,舒夢才真正見識到了這位顧家二少。
顧珩是和一位年輕的女孩兒一同前來的,沒有提前預(yù)定包廂,而是當天打了個電話隨意要了大廳的位置。
那女孩兒看著比舒夢還要小上幾歲,卻是滿身的奢侈大牌,一身配置沒有十萬根本下不來,瞧著有些用力過猛。
再仔細看那張妝容精致但略有些不自然的臉,估摸著也是花了不少工夫和金錢的。
而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從進門的那一刻起便引來了不少年輕姑娘的側(cè)目。
顧珩一襲黑衣黑褲,身上的短袖也看不出牌子,簡單地連一個logo都沒有,但這低調(diào)的裝束一點都不妨礙他躍于眾人的氣場。
男人個子很高,身形挺拔,五官清俊深邃,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表情淡漠時略顯得清冷,但一個抬眼的不經(jīng)意瞟過,卻容易讓人自亂陣腳,心泛漣漪。
兩人的氣質(zhì)天差地別,人們的刻板印象也挺嚴重,周圍有好事者暗暗八卦,任是誰看,他們從頭到尾都不太相配。
這組合倒更像是富家公子哥和拜金浮夸女。
餐廳的服務(wù)生小蕓輕輕撞了撞舒夢的肩膀,朝著顧珩的方向示意,語氣略顯激動:“夢姐快看,來了個大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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