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婚禮即將開場的時候,裴總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他一下子就急了。什么都顧不上,非要回家看看?!?br>“裴夫人不高興,攔住了他,兩人起了幾句爭執(zhí),裴總竟然直接扔下新娘子開車離開了?!?br>我和說話的幾個人,一樣的不可置信。
裴景深從小被作為裴家繼承人培養(yǎng),他生性內斂,喜怒不行于色。
怎么會在這么重要的日子,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難道……是為了我?
念頭剛冒出來,便被打消了。
我算是什么。
妹妹?女兒?愛人還是情婦?
我什么都不是。
況且就算是為了我,應該也只是擔心我又跑到婚禮現(xiàn)場搗亂。
我不再多想,戴上遮光眼罩,靠著椅背睡去。
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不知怎么,夢到很多過去的事情。
早些年的時候,我仗著裴景深的偏寵,總是無視裴家的規(guī)矩,經常在夜里偷偷跑出去玩。
有一次,裴景深夜里醒來找不到我,急紅了眼眶。
我哭著向他道歉,他卻緊緊的抱住了我。
“沒關系,小溪,只要你肯回來就好?!?br>那時候,不管我再怎么胡鬧,身后都有他無條件的護著我。
這次不一樣了。
這次我不會再回來了。
他應該……會很高興吧。
少了我這個不安分的累贅,抹掉我這個不堪的恥辱,以后就可以好好和夏薇薇過日子了。
這次醒來后,有關裴景深的一切都和我無關了。
從此,我們分屬于兩個人世界。
隔在我們之間的,不再是那扇門,而是無法跨越的汪洋大海。
天涯海角,再也不會見面。
7.
下了飛機,二爺爺生前的管家?guī)藖碛游摇?br>他滿臉歉意,“宋小姐,先生去世前讓我代替他向您道歉。”
宋小姐。
很久沒有聽過的稱呼了。
來到裴家以后,裴景深怕我有隔閡感,特意吩咐傭人,在稱呼我的時候,抹去這個姓氏。
他不想讓我有寄人籬下的感覺,用盡一切辦法,拉近與我他的距離。
那時候的我們又怎么會想到。
終有一日,我們會為了劃清界限,而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
管家李叔見我臉色黯然,還以為我在宋家當年的事情不快。
他輕輕嘆了口氣。
“先生這些年其實一直都沒能放下這個心結?!?br>“他說,他不應該在宋家出事的時候袖手旁觀,在這世上,有些東西是比金錢要重要得多?!?br>“他為了一時的顏面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東西,到死都在后悔?!?br>我淡然道:“都過去了?!?br>再去糾結過去的選擇,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李叔,帶我去祭拜一下二爺爺吧,然后我還有件事情想麻煩你?!?br>“裴家對我有養(yǎng)育的恩情?!?br>“情……已經兩清了,恩,就用錢來還吧?!?br>我知道裴景深是不在乎這些錢的。
我只是,單純的不想欠他。
恩情兩清后,我就能徹底的放下他了。
李叔帶我熟悉了一下二爺爺留下的各類產業(yè)。
他的生意做得很大,涉及各行各業(yè),甚至和裴氏也有不少業(yè)務往來。
翻查文件的時候,我在一本合同上看到了裴景深的名字。
對我來說,再也沒有別的簽名,深切地過“裴景深”這三個字。
在過往的歲月里。
這個名字。
出現(xiàn)在我的試卷上。
出現(xiàn)在一張張支票上。
這個名字,曾給了我一切。
可惜,當時只道是尋常。
我只讓自己失神了三秒,便繼續(xù)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
剛進入狀態(tài),助理不請自來,甚至連門都沒有敲。
“小宋總,這個文件需要你簽字?!?br>我放下鋼筆,擰眉看向面前的人。
只三秒,他便默默低下頭。
“對不起,我下一次一定不會在您工作期間貿然打擾?!?br>“不會有下次了,出去吧。”
我繼續(xù)翻看手中文件,在按揉手腕的時候,突然想到,自己剛剛的舉動,像極了裴景深。
我根本沒有辦法徹底將他從心底抹去。
因為我是他親手養(yǎng)大的玫瑰。
我的身上點點滴滴,都是他的影子。
他與我,早就融為一體,無法分割。
我抬頭望向窗外。
這個時候,國內應該已經是晚上了。
裴景深在干什么?
他是否也會像我這般,因為一個習慣性的動作,不經意想起那個與他朝夕相處十年的我?
8.
短暫惆悵后,我搖頭輕笑。
都過去了,還想他干什么。
忘不掉的確是忘不掉,可到底也已經放下了。
我每天要忙的事情實在是太多,開不完的會,處理不完的文件。
整個公司的重擔都壓在我一個人身上,忙到根本沒時間追憶過往。
這天,新助理告訴我,有個重要客戶要過來開會。
我沒來得及過問太多,便被帶到了會議室。
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他渾身籠罩在明亮的陽光下,臉上卻是一片陰霾。
“裴總,這位是我們新上任的宋總?!?br>“別看她年紀小,做起事來,可是雷厲風行,很有您年少時的風采啊?!?br>裴景深抿唇不語,眼睛死死的盯著我。
“小溪,好久不見?!?br>我恍惚了一剎那。
他居然找來了?
他居然又肯叫我小溪。
不過很快,我又清醒過來。
這次見面,大概率只是一個意外,在裴景深心中,事業(yè)重于一切。
我展露出一個大方得體,卻又滿是疏遠隔離的笑容。
“你好,裴總?!?br>裴景深的眼眸微微一顫。
語氣中是掩藏不住的不可置信。
“你叫我什么?”
最初的我,仗著他的偏愛,用“小深”這個稱呼,隱藏曖昧的少女心事。
后來的我,看清現(xiàn)實,用“小叔”這個稱呼,劃清我們之間的界限。
我對他的愛,止于那個夜晚。
對他的情,止于他的婚禮。
現(xiàn)在的我們,只是有著利益往來的合作關系。
我應該叫他裴總,也只能叫他裴總。
“原來裴總和我們宋總是故交,那實在是太好了,這次合約的事情……”
助理看出我們之間的異樣,笑著過來打圓場。
裴景深卻不為所動。
忽然,他開口道:“那個價值兩個億的項目,是你讓給我的嗎?”
“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笑了笑,“那是我欠你的?!?br>“從此以后,我們兩清了?!?br>聽到這話的裴景深,突然把桌子上的合同一把撕碎。
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和我撇清關系嗎?”
“十年,這十年的時間你用什么還?!”
裴景深的突然失態(tài),嚇壞了會議室的所有人。
助理一臉緊張的看著我。
我擺了擺手,讓所有人都先出去。
當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忽然感覺,有一股強烈的悲傷氣息,縈繞在裴景深周圍。
他頹然地看著我。
“小溪,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沒有說話,只是和當年一樣,在他遇到煩心事的時候,靜靜給他泡了一杯茶。
裴景深接過茶杯的手,微微顫抖。
“婚禮取消了?!?br>我有些驚訝的看向了他。
他卻把頭低了下去。
“我后悔了?!?br>9.
“那天我心跳的很快,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br>“我想起,你小時候有一次調皮,不小心把自己關進了地下室里,嚇得發(fā)了好幾天燒?!?br>“我突然意識到,不應該把你關起來的,你最害怕一個人?!?br>“我打電話給你,你沒有接,我一下子就后悔了?!?br>“怕你出什么意外,更怕……你會想不開。”
裴景深低頭喝了一口茶,眼眶卻紅了起來。
“我怎么都沒有想到,你會離開?!?br>“推開門沒有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都崩塌了?!?br>“我沒有心情去做任何的事情,到處尋找你。有人說在海外見到了你,我原本還不相信,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過來,沒想到……沒想到你真的在……”
裴景深是個隱藏情緒的高手。
這一次,他失敗了。
我能看得出,他很難過很難過。
可我想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難過。
“裴總,我已經長大了,你也成家了?!?br>“我們都應該有屬于自己的新生活。”
“談完公事,裴總還是早點回去吧,新婚不久,應該多陪陪裴夫人?!?br>裴景深突然大聲反駁道:“她不是!”
話說出口后,又覺得有些不妥,側過頭去,不再看我。
許久,又緩緩開口。
“那個胸針,是我打算送你的生日禮物。”
“夏薇薇說喜歡,想借去戴一天,我就答應了?!?br>“婚禮那天,我把你的胸針放在了你房間門口,我想著你一出門就能看見了,誰曾想……”
誰曾想,那扇房門,隔斷了我們的一切。
過去的十年里,裴景深每次惹我生氣,我都會賭氣躲在房里不見他。
他為了哄我開心,會在我門口放各種小玩意。
蛋糕餅干,珠寶首飾。
只要我打開門收下了,就代表我愿意和好了。
他怎么都沒有想到,有一天,那扇門,再也不會為他而打開。
“小溪,跟我回家去吧。家里的一切都沒有變,只要你肯回去,我……”
“裴總,一切都不一樣了,我也不會再回去?!?br>我緩緩起身。
“如果裴總今天不是來聊公事的話,那我們沒有必要廢話了?!?br>“我要忙的事情有很多,下次,有機會再見?!?br>裴景深突然過來拉住了我的手。
手臂上那條疤痕,露了出來。
他眼底閃過一絲心痛,又輕輕的放開了我的手。
語氣中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我們還會再見的?!?br>“小溪,總有一天,你還是會回到我的身邊?!?br>我轉身離去,沒有回頭。
一如他當初對我的那樣。
10.
裴景深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
用盡了各種借口。
有時候,我們可以一整天,一句話也不說。
我坐在辦公桌前工作,他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忙著自己的事情。
一次,他忽然開口說道:“小溪,我總覺得我們又回到了裴家?!?br>“那時候的你小小一點,見不到我就難過?!?br>“每次我在書房處理工作,都要給你支一個小桌子,讓你在旁邊看書畫畫。”
“現(xiàn)在的我們,好像位置對調了。”
我抬起頭看向神色有些哀傷的裴景深。
說實話,很多過去的事情我都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從前我也緊緊抓著我們之間所有的回憶。
可記住那些有什么用呢?他刻意要把我丟棄,費盡心思將我淡忘。
那我也只能就當沒有那些事好了。
“時間不早了,我要去開會,裴總自便吧?!?br>裴景深追著我起身,還沒來得及說話,辦公室大門被人撞開。
來的是夏薇薇。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我,突然笑出了聲。
“原來真的是你?!?br>“我就說嘛,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女人,能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原來是你啊!”
夏薇薇提高了音調,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喊。
“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才是裴夫人,你算是什么東西?”
“憑什么你的命就能這么好?一個孤女,憑什么可以被裴景深捧在手心,憑什么我就是比不過你!”
她滿是怒火的把手里的包朝我砸了過來。
裴景深瞬間擋在我的面前,又攥住了夏薇薇的手腕。
“你不是?!?br>“我們沒有領證,也沒有舉行完婚禮,你什么都不是?!?br>夏薇薇的眼淚滾滾而落。
她舉起自己的手上的鉆戒。
“那這是什么,這算是什么?”
“當時說過的,我們在一起,只是商業(yè)聯(lián)姻……”
“不!”
夏薇薇崩潰大哭。
我不愿卷入他們之間的紛爭,想離開。
可夏薇薇卻不依不饒。
她指著我,“裴景深,你就這么喜歡她嗎?”
“你們惡不惡心?你是她小叔啊?!?br>“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這段時間,就是把我當成她的替身……”
“我不喜歡紅裙子,不喜歡薰衣草,那些都是她喜歡的東西,我只是喜歡你??!”
“既然選擇了欺騙自己,為什么不一直騙下去?”
我有些震驚的看向裴景深。
他用沉默回應了一切。
我自嘲般的笑了笑。
他愛我?他居然愛我?
那我所承受的一切屈辱和冷待算什么?
許是我眼底的質問太過明顯,裴景深緩緩開口。
11.
“小溪,我無法面對自己的心?!?br>“后來我也調查過,那天夜里是夏薇薇給我下的藥。”
“我不敢告訴你真相,我害怕會失去你,也害怕世人的議論與嘲諷,我沒有你看到的這么強大……”
“小溪,你這么年輕,如果我和你一樣大,我一定會不顧一切的追求你,可我已經老了……我還有自己的職責和人生。我身份我的地位,都讓我有所顧忌?!?br>“我只能,換一種方式,把你留在我的身邊。”
啪。
我打了裴景深一巴掌。
內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裴總,從今以后,我是真的不欠你什么了?!?br>“小溪,對不起,我只求你,別恨我……”
我看著他深邃而悲傷的眼眸。
曾經的我,無數(shù)次想藏進這雙深邃的眼眸中,一生一世。
可是如今,眼淚化作汪洋大海,在我們之間形成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埑。
我們注定相隔兩岸。
“我不恨你?!?br>“我只想離開你,忘了你。”
裴景深的身體踉蹌了一下,“小溪……”
“裴景深!”
夏薇薇受不了眼前的刺激,又哭又笑。
“你別被她騙了,她根本就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裝的純潔無暇,其實就是個破鞋,肚子都被人玩大了,不敢讓人知道她懷了野種,所以偷偷打掉,躲到國外?!?br>“她根本不值得你愛,只有我,只有我才是最愛你的!”
裴景深如遭雷擊。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突然,噴出一大口血來。
整個人好似秋風落葉,搖搖晃晃的半跪在地上。
“為什么……不告訴我?”
說著,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一樣,緩緩抬起頭。
眼淚沖刷掉了嘴角的血跡。
他在極力的壓抑自己的情緒,聲音依舊藏著無盡的悲傷。
“那天你讓我去醫(yī)院陪你,其實就是……”
“小溪,小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br>我輕輕推開那只攥住我的衣角的手。
那只牽著我走過十年歲月的手。
那只救我出深淵,又把我推向無盡黑暗的手。
“都過去了。”
“你回去吧,我要向前走了?!?br>我已經不是那個跟在裴景深屁股后邊的小孩了。
我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事業(yè),可以離開他,獨立生活。
成年人的世界總是點到為止,言盡于此。
我與裴景深相處多年,我們都深深了解彼此。
當他為了保全自尊與顏面,將我推開的時候。
當他為了夏薇薇,一次又一次傷害的時候。
就應該明白,我再也不會回到他的身邊。
那天之后,裴景深就帶著夏薇薇離開了,只給我留下了那套胸針和耳環(huán)。
辦公室的那攤血跡,很快被保潔清理干凈。
連同所有過往,不留下任何痕跡。
我與裴氏的合作照舊,只是再也沒有見過裴景深。
后來,我聽說夏薇薇瘋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而那個天縱英才,不可一世的裴景深不知為何一夜白頭。
再后來,帶著宋氏蒸蒸日上,遇到了一個陽光明媚的少年。
他愛我愛得坦坦蕩蕩,恨不得把這份愛宣告給全世界。
我們在一起三年,他用最美的鉆戒向我求了婚。
婚禮那天,有個滿頭白發(fā)的男人,在我面前一閃而過。
可是陽光太過明媚,我沒能看清他的模樣。
不過,是不是他都不重要了。
我已經遇到了真正可以攜手共度一生的人。
往后余生,我會幸福璀璨。
也再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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