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奴殺 免費試讀


也不知過去多久,槿娘一搖一擺地從回廊走來,一邊哼著燕國的歌謠,一邊磕著瓜子,見她一人立在院中兀自發(fā)怔,不禁訝然道,“哎,你不嫌冷啊?”
小五回過神來,喃喃道,“姐姐回來了。


見滿地狼藉,槿娘一頓,問道,“藥罐怎么碎了?”
小五笑了一聲,“裴將軍摔的。


槿娘又是一愣,頓了片刻才道,“你等著,姐姐去給你拿個新的罐子來。


小五微微一嘆,燕國也是有好人的。


此時天色漸暗,夜風乍起,天邊出了幾顆孤零零的星子,四下的積雪映得天地發(fā)白,近處侍者婢子居住的廂房已經亮起了暖黃的燭火,槿娘用胳臂撞了她一下,“發(fā)什么愣,進來呀。


瓜子殼險些吐她臉上。


小五回過神來,跟著槿娘進了廂房,看著她哼著燕國的歌謠往爐子里添了足足的炭火,又自顧自去尋了新的瓦罐煎起藥來,小五想,該走了。


再不走,只怕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如今深入燕國,易水已離魏國邊境極遠,出逃便遠比從前難了許多。

若沒有萬全的謀算,只怕連這易水別館都出不去。


又是一夜輾轉不眠,聽著槿娘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眼睜睜地看著窗外的天色漸漸泛了白,易水人家的公雞開始喔喔打鳴,驚起了誰家的柴狗汪汪吠叫。


燭殘漏斷,地上的寒氣透過被褥傳到身上,她索性裹緊被子起了身,又往爐子里填了炭火,便圍著爐子盤算著出逃的計劃。


次日雪霽,連下了多日的雪總算停了下來,槿娘又不見了人影,不知又去了何處偷閑。


滿腹的心事使她眉頭不展,便在木廊堆了小雪人,仿照別館的模樣壘了一道道圍墻,一遍遍盤演出逃路線。


那時日光盛極,有人踏雪走近,一雙緞履踩得積雪咯吱咯吱作響。


小五轉眸望去,來人豐姿如玉,身形英挺宛如修竹,玄色貂裘在這一片皚皚白雪里黑白分明,只不過背手立在雪里,已是尊貴得不可言喻。


那人已是五日不見。


小五站起身來,垂眸施禮,“公子。


許桓負手上了木廊,一雙鳳眸掃來,目光便停留在了她壘的別館上頭,凝神問道,“這是什么?”
小五面色如常,“雪人。


“還有屋宇?”
“是雪人的家。


那人淡淡地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地開口,“看著倒像是別館。


小五心頭一跳,平和回道,“便是仿照別館壘的。


那人竟問,“喜歡這里?”
小五愕然抬頭,見那人目光清醇甘和,沒有審視之意,便隨口答道,“是。


那人竟又問,“這里面可有我?”
小五瞄了一眼正堂里的小雪球,回道,“只是雪人,沒有公子。


面前的人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俯身捏起了雪人上下打量。


小五生怕他再去追究雪人的真實意圖,忙問,“公子怎會來這種地方,可有什么吩咐?”
許桓這才抬步下了木廊,“跟來侍奉筆墨。


小五立時應了,緊緊跟了上去。


他依舊負手走著,微微攏起的手心里是她的小雪人。


一路上沒什么話,兩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只有咯吱咯吱的踏雪聲。


他的身量很高,肩膀寬厚,貂裘大氅牢牢地擋住了她的視野。


小五便朝別館左右打量,路過一株開得極艷的紅梅,其上覆著一層厚厚的積雪。

準備過年的大紅燈籠已經沿著長廊布好了,紅彤彤十分喜慶。

大抵是別館第一次在年關這樣重要的日子接待公子,因而分外隆重。


侍者各忙各的,見了他紛紛退后垂首施禮。


他的將軍們因沒什么要緊事,也都零零星星的,見不著幾個人。


這一路并沒有沒什么看守,只有裴孝廉抱劍立在正堂廊下,小五心里暫暫松快了下來。

及至上了木廊,侍者躬身推開了木紗門,正堂內暖熱的氣息頓時撲鼻而來。


小五跟著許桓脫履進了門,侍者上前為他脫了大氅,仔細搭在了衣架上便恭敬退下了,木紗門一闔上,將冬月底的寒涼堪堪隔在了外頭。


那人兀自在案后坐了,小五便也在案前跪坐下來。

案上是空白的竹簡,也備好了狼毫與墨,既是來侍奉筆墨,她自覺提了筆候著許桓的吩咐。


聽那人說道,“你的字是大表哥教的。


提到大表哥,小五心里又增了幾分輕松,她淺笑回道,“是。


那人又問,“你說,你大表哥叫什么名字?”
小五心里一凜,頓時戒備起來,抬頭朝那人看去,那人的目光看似溫和卻又蘊藏著鋒利的寒意。


上一回她發(fā)著高熱隨口胡謅了一個名字,叫什么來著,好似是姓“顧”。


叫顧什么?
顧宴,顧庭,顧徽,還是顧什么?
她在許桓的審視中不寒而栗,下意識地咽了口水,臉色在爐火映照下微微發(fā)紅,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糟了。


她不記得了。


那人眸光一沉,聲音亦冷了下來,“忘了?”
小五捏緊狼毫,早已是心慌意亂,她強迫自己立即冷靜下來,故作平和道,“表哥不過是個騎兵,公子為何問起他?”
許桓微微瞇了眼,如深潭一般的眸子深不見底,薄薄的唇角上揚,滿是譏誚,“他叫顧言,是與不是?”
小五指尖輕顫。


那人繼續(xù)說道,“你猜怎么了,我命密使去魏營查探,竟發(fā)現(xiàn)魏軍之中并無人叫‘顧言’。


小五握筆的手僵在當場。


那人持著金柄匕首挑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高高地揚起頭來,肆意打量她眸中的慌張,須臾輕笑一聲,又挑眉道,“倒是有一位大表哥,叫沈宴初,是魏軍右將軍。


小五朱唇翕動,不能言語。


那人偏生要審她,“我曾問你認不認得沈宴初,你說不認得。


手上的力道亦是加重了幾分,“如今我再問你,認不認得?”
小五心中早已是兵荒馬亂,卻仍舊硬著頭皮道,“不認得。


許桓冷冷地瞥著她,“密使又前往大梁打聽,沒想到沈宴初家中果然曾寄住過一個叫小五的。


小五眸中泛紅,掌心的輕毫在竹簡上不可抑制地劃出長長短短的筆畫來。


那人冷凝著臉,“密使回稟,那叫小五的竟是女子!”
言罷,抬手拔掉了她的長簪。


她原是一支長簪束發(fā),此時旦一被拔,一頭烏發(fā)傾瀉而下。


小五一直隱藏的秘密驟然被許桓揭開,慌得胸口劇烈起伏,駭?shù)镁o緊闔上了眸子。


那人的聲音陡然揚了起來,逼問道,“姚小五,是與不是?”
小五咬緊牙關,“不是!”
忽地肩頭一涼,那人已拽緊領口霍然一下將她的衣袍拽下了肩頭。


小五頓然睜眸,眼淚在眸中滴溜溜打著轉兒,透過水霧,見許桓眸光幽深,一望不見底。


她聲音發(fā)顫,大叫道,“不是!”
“還敢稱謊!”
那人肉眼可見地慍怒,反手甩開刀鞘拔出匕首,砰得一下劃開了她縛胸的布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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