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希穿越到了一個傻子的身上,而且這個傻子已經瘋傻了十八年了。
之前,人人以為這個傻子就是在等死,唯獨“赤腳醫(yī)生”胡老秀才自認醫(yī)術天下無雙,十幾年來執(zhí)著地要治好高希的瘋病。
這事十里八鄉(xiāng)、婦孺皆知,都只當是笑話聽。
高笑卻哭笑不得。
前世的自己只是一家小文化館的副館長,智商平平、事業(yè)爾爾、中年未婚又年屆不惑。幾次歷史學考研都名落孫山,庸碌的人生似乎已經一望可知。
然而,這一次意想不到的穿越之后,看起來還不如前世的自己。
如果一定要從這次穿越中再找出什么好處,那就是:同名同姓,他現(xiàn)在才十八歲,而且趕上了一個好時代。
現(xiàn)在是永樂七年(公元1409年),正是松江棉紡織業(yè)爆發(fā)的前夜,一波巨大的風口就要來臨!
母親高劉氏和丫頭靜香,她倆每天最大的工作就是紡紗織布。
高希決定幫家里去賣布,然而高劉氏卻屢屢拒絕小兒子的請求,無非是身子還要將養(yǎng)、家里的事不用他操心之類的理由。
家里人也確實無人關心高希想去賣布的想法,因為高家正面臨一場嚴重的“家庭經濟危機”。
高希已經從丫頭靜香嘴里聽說家里要賣地的事,而且一賣就是二十畝水田,那是高家最好的幾塊地。
這天一早天剛亮,高希便執(zhí)意要隨父親高寶出門,去和本村大地主丁滿楨再談談這樁田地買賣的事兒。
現(xiàn)在的高家,尚有幾十畝薄田。
一部分放出去,租給了佃戶耕種,每年也能收點租子。
另有一部分,則是高希的父親高寶帶著大兒子高罕、兒媳高王氏以及家仆平安一起伺弄。
饒是如此,應付這一大家人的吃穿用度仍舊不易,日子還是過得緊巴巴的。
高寶最近一直東奔西跑找買家看地,其實有什么好看的,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誰不知道誰家地是好是壞、是肥是瘠。
想到這些,高寶眉頭緊鎖:如果賣掉那些地,高家也就注定要成為佃農,那么全家今后的生計......
高家水田旁。
本村大地主丁滿楨早就來了,正在高家水田邊上轉悠。
他一次又一次來看這一片水田,并不是他不了解這片地,而是太了解了。
高家的這一片土地是天然良田,土團暄松、泥水通融,稍加整理就能溝清水暢、地平如鏡,莊稼向來長勢喜人。正是因為他太了解了,以至于眼紅了很久。
因為是祖產,之前高寶從來就沒有動過賣這片地的念頭。
然而形勢比人強。小兒子高??床。皟赡甏髢鹤痈吆比⒂H,全家人吃飯穿衣,兒媳如今也有了身孕,開銷日日變大,更兼田地賦稅日益沉重,賣地實屬無奈之舉。
丁滿楨見高寶到了,指著田地佯作不滿:“高寶啊,你看看你這地,這些年就沒好好歇一歇吧,我要是買了,這以后的收成是要受影響的...”
穿越人高希前世所受的教育,歷來對大地主、大財主沒好印象,更別說眼前的這個睜眼說瞎話的大地主了。
誰還不明白誰的心思,他如此說,無非是想狠狠地壓價罷了。
未等父親高寶答話,高希卻突然張開雙臂、嘻嘻哈哈地迎了上去。
“啊呀,滿楨...”他突然打了一個趔趄,雙手一撐地幸好沒摔倒,卻弄了一手的泥,就勢又差點要撲到丁滿楨的身上,“...滿楨爺爺,你來了?!?/p>
“誒...”丁滿偵趕緊閃開,怕高希一雙臟手沾到他的一身高級綢緞。
高希卻好像沒看到,還是一副馬大哈的樣子:“滿楨爺爺,你看看,你看看...”
高希說著,彎下腰,順手就從田地里抓了兩把烏黑肥沃的泥土在手里。一面揉搓著,一面徑直往丁滿偵的面前送,嚇得丁滿楨連連后退:“你,你,你小子要做什么?”
“哈哈,滿楨爺爺,看看嘛,這爛泥多肥?我家可是年年深翻施肥,你家地有這么肥,我...我買了...”
高??雌饋硐袷茄b傻充愣,實際上就是以毒攻毒:你不是張嘴胡扯嗎,我就和你胡攪蠻纏。反正我是瘋子嘛!
丁滿楨怕高希的臟手污了他的衣裳:“離遠點,離遠點...你這瘋小子...說的什么胡話。你家這地真的這么好,怎么今天就我一個人來看地?前些日子來看地的人怎么都不在了?”
丁滿楨這話一說,高家父子內心屬實氣憤。
丁滿楨家雖是本村大戶,又是丁家族中議事會的老人,家財殷實,卻為人摳門,典型的周扒皮式的地主老財。
他確實一心想將高家的這些水田搞到手,又不想給一個公道的價錢,還想裝出大善人的模樣。
他一面利用家族勢力屢屢向高寶施壓,同時排擠其他買家;一面又裝作熱心助人、誠意購買的樣子,找高寶看地、談價。
丁滿楨這些伎倆,高家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作為丁家村的小姓人家不能公然得罪丁滿楨,只能委屈求全,但求價格公道一些,便也就忍痛割愛賣了。
一家人的生存,怎么都比保住祖產和個人的尊嚴重要得多!
“哈哈,滿楨爺爺...”高希突然一步邁向前,這回丁滿楨猝不防。
高希一雙臟手已經牢牢握住了丁滿偵的一條胳膊,污泥直接揩到了他的綢緞衣服上。
“啊呀...”丁滿楨一臉嫌棄,可是衣服已經臟了,氣得用力一甩手。
高希只當不在意:“哈哈,我看你挺笨的...”
“啊呀...我笨?”丁滿楨沒想到被高家的瘋小子當面罵他笨,他可是爺爺輩的老人了:“你......”
“滿楨爺爺,要人多還不容易。就怕人多了,大家都想要,現(xiàn)在這個價,你就買不到了。”
“啊呀...你...”丁滿楨一下子被高希堵了嘴。
“再說了,那些人,怎么就沒來呢?怎么就沒來呢?你肯定知道,你肯定知道...”高希像是瘋傻,又用臟手抓住了丁滿楨的高級綢緞。
丁滿楨當然知道那些人為什么沒來,都是他搗的鬼。
現(xiàn)在高希這么不正經地說出來,他也不好發(fā)作,只能生悶氣。
他數(shù)度用力甩手,高希卻像牛皮糖粘著不放,好不容易才擺脫高希的糾纏。
他氣得只能在田梗上來回打轉,原本想挖空心思多找?guī)讉€荒唐的理由來壓價的,現(xiàn)在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你...你...你們...”丁滿楨用手指了指高希,又指了指高寶,想說什么,半天才說了一個字:“走!”
他的意思是,沒心情談了,回去吧!
之前談價,都是丁滿楨居高臨下,百般欺壓。今天,卻完全轉了風向。
高寶前后一句話也沒說,心里卻是無比痛快。
“滿叔,你等等我...你別聽我家二小子胡說八道的...再談談...”高寶小步跟了上去。
高希敢胡攪蠻纏,這是摸準了丁滿楨垂涎高家這二十畝水田的心思,才敢如此放肆地在他面前裝瘋賣傻。
高希吃定了丁滿楨敢生氣,卻不敢真心不做這筆買賣,否則這位地主老財才不會耍那么多心思和手腕呢!
果然,丁滿楨氣歸氣,回來的路上還是在和高寶討價還價。
一直走到高家院門外,雙方依然沒談出個所以然。
屋內,高劉氏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便靜靜地站到院子里,側耳傾聽。
正是丁滿楨在說話,頤指氣使地催促高寶趕快成交。
“我說高寶,你那二十畝水田,我誠意要買,都看了好幾次了。我出的價,你怎么說?你別總是推三阻四的,不說賣,也不說不賣。若再如此,我就去看別家的水田了?!?/p>
聽他的口氣,很不耐煩又以退為進,逼迫成交的意味很濃。
“滿楨爺爺...這么好的地...你就出這點錢嗎?”高希看起來陪著笑臉,一雙臟手又要往前送。
丁滿楨趕緊后退幾步:“你個瘋小子,離我遠點。”
“好好好,你嫌不好可以不買。你出的價不好,我家也未必想賣呢!”高希嗤之以鼻,滿臉不屑。
呼~~,丁滿楨沒想到高家瘋小子今天和他叫了一路的板。
他扭頭氣呼呼地問高寶:“高寶,你是真的不想賣了?”
“滿楨叔,不是我不想賣。這幾年收成雖然好一些,但賦稅也重,家里好幾口人都要吃飯。叔,你就念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這價錢上是不是......”
高寶語氣中夾雜著多少無奈、不舍、哀求與辛酸,院門后的高劉氏滾燙的淚水已經流了下來。
“好了,高寶,我也知道你家的情況,我給你的價已經不低了。你去問問,現(xiàn)在誰還出得了這個價?這遠近幾十里,還有誰能一次買二十畝水田?
你快考慮決定吧!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到了,你還是覺得我出的價不好,那就算了。這是我叫人擬好的買賣文書,你看看吧,過兩天我來找你簽字畫押?!?/p>
丁滿楨瞥到高希的一雙臟手,說完這話,緊走兩步,頭也不回地去了。
連買賣文書都準備好了,丁滿楨這架勢,好像這地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沒得商量。
他擬的那份田地買賣文書,高寶父子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份“不平等條約”。
高希的一場胡攪蠻纏,氣勢上是贏了,但無法改變結局。
高??粗M楨遠去的背影,啐了一口道:“太欺負人了,他說的價比市面公價至少低了四五成,不如去搶。”
高寶卻還想爭取一下,竭力想挽留:“滿楨叔,別急著走,到屋里吃杯茶,再聊聊!”
“我還有事,就不進去了,你們爺倆趕快商量吧,我可沒空陪你們玩!”
丁滿楨仍舊不回頭,傲慢地伸出左手向身后隨意擺了擺,然后邊走邊拍袖管上被高希弄上去的泥土。
高劉氏聽到腳步聲走遠了,方才開了院門,輕輕地叫了一聲:”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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