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津去上班了。
狹小的房間，只剩靳子旭一人。
陽光從窗簾縫隙透出來，斑駁的灑在床上。
靳子旭呆呆看著光影里漂浮的塵埃。
外表平靜下，隱藏著內心的波濤洶涌。
靳子旭翻了個身。
“哎呦，疼死我了！”
他忍著手臂酸脹，一把扯下窗簾。
窗外陽光明媚！
是1999年的陽光！
多好的天啊。
靳子旭望向窗外。
露出得意的笑。
……
一周后。
靳子旭好的差不多了。
只有肩膀還在隱隱作痛。
他照著鏡子，看到自己年輕的容顏，笑了。
“不錯！”
靳子旭輕撫臉龐。
除了額頭留下一處疤痕外，整體恢復的不錯。
這些天多虧史津照顧。
尋呼機收到好幾條消息，大部分是奶奶發(fā)來的。
還有一條，是公司的辭退消息。
畢竟這么多天沒去報道。
靳子旭倒也不在意，他不喜歡那家公司。
干著不舒服。
晚上，史津回來，手上拎著袋子。
四個饅頭，幾根火腿腸，還有兩瓶啤酒。
吃著飯，靳子旭問他：“那天為啥沒報警？”
“因為我沒暫住證！”
史津嚼著饅頭，嘿嘿地笑。
露出嘴里一口白牙。
在那個年代，來天京的北漂都得辦理暫住證。
出門隨身攜帶，不知哪天就會查到頭上。
要是當時報警，警察來了先得查證。
沒證的申請補辦，或者遣送原籍。
如果史津不在，靳子旭就慘了，醫(yī)藥費還好說，可以借，但無親無故，沒人管他。
靳子旭喝了口酒，不經意地說：
“你還是老樣子，樂天派，從來不發(fā)愁，真好！”
史津瞪著他，就跟不認識似的：
“說啥呢？好像很久不見似的！你第一天認識我？”
靳子旭拿著酒瓶，先給史津倒?jié)M。
“就是想感謝你，這些天對我的照顧?！?/p>
兩人碰個杯，靳子旭先干為敬。
史津也不含糊：
“客氣啥！好兄弟，一輩子！”
跟著一飲而盡。
靳子旭掏了掏兜，竟然摸出半包龍泉。
有年頭沒見過這種煙了，靳子旭不禁暗喜。
拿出一根點上。
緩緩吐出煙氣，瞇著眼睛，說：
“用不了多久，你就擺脫暫住證的煩惱了?！?/p>
史津放下酒杯，忙問：“為啥？”
“因為我們都會過上好日子，走上人生巔峰！”
靳子旭的一本正經，讓史津有些激動。
但很快，開始鄙夷的打量靳子旭。
“別拍馬屁，說吧，是不是又沒錢了？”
史津猶豫一下，從兜里掏出50。
“省著花，月底就剩這點了，等發(fā)工資還得辦暫住證呢。有了證踏實，省得哪天你又出事！”
史津這點最好，不問原因，只要他有，就肯幫兄弟一把。
靳子旭看著遞來的50，笑笑，直接收了。
他不需要說啥。
自家兄弟，事上見！
倆人同時來天京，先后參加工作。
靳子旭做電腦銷售，還沒過試用期，工資400。
史津在一家小公司做業(yè)務員，剛轉正，工資600。
論條件，半斤八兩，都不富裕。
但史津勤奮好學，幾年后竟然搗鼓出一個網站。
可惜被人搶注了域名，幾番折騰下來，被坑慘了。
從此受了刺激，變得神神叨叨，精神不太正常。
回老家后，泯然眾人，最終了無音訊。
現在靳子旭重新有了年輕的資本！
不僅要讓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還要幫身邊兄弟逆天改命。
飯后，靳子旭去巷口小賣部，給奶奶報平安。
路過網吧時，靳子旭摸了摸額頭上的疤。
“最近工作忙嗎？這么多天也沒個信，你老實說，是不是談戀愛了？”
電話那頭，傳來奶奶熟悉的聲音。
十多年沒聽到了，靳子旭有些激動。
“我沒事兒，呼機電池沒電，剛換上了，您還好嗎？”
靳子旭編了個謊。
“還好還好，就是天冷了，我這腿啊有點受不了。你也不在身邊，我準備去羊城找你表姑，那邊暖和。”
南方氣候溫暖，對老人腿腳有好處，適合養(yǎng)老。
“好啊，我送您過去?！?/p>
“不用，表姑把機票都給我定好了，幸好你電話及時，明天我就出發(fā)。你啊，好好工作就行，早點讓我抱上重孫子！”
“那等春節(jié)，我去羊城陪您過年?！?/p>
放下電話，靳子旭陷入沉思。
前世，奶奶同樣去了羊城養(yǎng)老。
但娶妻生子這個心愿直到奶奶去世，靳子旭也沒實現。
別說重孫子，當時連個像樣的女朋友都沒有。
老人去世時，一直念叨這事兒。
那幾年渾渾噩噩，毫無規(guī)劃，像個沒頭蒼蠅似的。
每天從早忙到晚，也不知忙些什么。
錢沒賺多少，還錯過不少緣分。
直到很多年后，靳子旭才明白一件事。
愛情里有兩種遺憾，一種是你用力去愛，到頭來卻發(fā)現這個人不值得。
比如前妻。
另一種，是還沒來得及去愛，就和這個人互相錯過。
靳子旭想到了幾個女人。
這一世，不能再錯過！
掐指一算，距離奶奶去世，還有五年時間！
五年！
他要登上巔峰，過理想的生活。
還要從相識女人里，找個能結婚的女朋友，補上奶奶這份缺憾！
順便好好愛一次！
第二天一早，靳子旭跳下床，開始折騰。
從床底掏出幾個編織袋，在里面找衣服。
“你干嘛呢？”
屋子太小，史津只能側身從旁邊過。
靳子旭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掛在墻上的外套。
“咋了？”
“看背面?！?/p>
史津翻過來一看，哈哈大笑。
皺巴巴的衣服背面，赫然一個清晰的腳印。
前世，靳子旭急著找工作，沒仔細檢查，穿了好幾天帶鞋印的衣服。
結果被周圍人指指點點。
等他發(fā)現時，相當尷尬。
靳子旭不允許再出現這種情況。
形象還是很重要的。
“我得挑件衣服，賺錢去?！?/p>
史津在旁邊看了會兒，說道：
“別翻了，你那些衣服沒一件像樣的?！?/p>
他拿出件毛領夾克，九成新。
“你可撿便宜了，這夾克我才穿一次?！?/p>
靳子旭接過來試穿，剛剛好。
但他比史津白，穿起來有模有樣。
“行，倒是個衣裳架子，這夾克我穿不好看，干脆送你了?！?/p>
靳子旭笑著說：
“謝了兄弟，多年以后，這就是用來壓箱底的紀念品！”
“啥紀念不紀念，咱哥們不說這個。”
……
靳子旭來到華視，當時也叫彩電中心。
在軍博西邊，北邊是梅地亞賓館。
門口武警站崗，威武肅穆。
傳達室大爺問：
“站住，找誰??？”
“您好，我是羅導的朋友，找他有點事?！?/p>
“哦，羅可啊，先登個記?！?/p>
靳子旭在驕陽下等了半天，羅可才出來。
留著偏分，濃眉大眼，帥氣逼人。
那時的羅可，20多歲，意氣風發(fā)，可真是小鮮肉一枚！
不像后來，妥妥的油膩大叔。
“你找我？”
羅可打量著靳子旭，發(fā)現不認識。
靳子旭笑著說：
“石頭，你年輕時還挺帥??！”
羅可有點奇怪。
這人怎么知道自己外號？
難道是粉絲？
畢竟，他現在是小有名氣的導演。
當時雖然沒有私生飯這個詞，但狂熱粉絲的行為都是差不多的。
從偶像的愛好，星座，口頭禪，寵物名字，到喜歡吃什么食物，睡覺用什么姿勢。
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全都門清兒！
羅可有些遺憾。
為啥不是女粉絲？
跟大老爺們有啥聊的！
而且也沒帶禮物。
一會還有個創(chuàng)意會，他不想耽誤時間。
羅可看了看表：
“說，什么事？”
“石頭，辭職吧，趁現在激流勇退，咱們去實現你的夢想。”
這人有病吧！
羅可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靳子旭。
“辭職？你誰啊？”
靳子旭一點也不生氣：
“我是你最好的兄弟！”
羅可點了根煙，痞痞的笑著：
“哥們兒，你沒事吧？”
靳子旭也笑笑：
“電商時代就要來了，短視頻崛起，移動終端將取代傳統電視，很快人們就不再關注收視率。你的舒適圈，用不了多久就該破滅了！”
羅可沒見過這么沒禮貌的粉絲。
但靳子旭的話讓他嚴肅起來。
他不是沒想過未來，也確實待在舒適圈里不想出來。
羅可重新打量靳子旭，努力在見過的人里搜索，實在想不起是誰。
“你真以為，憑兩部電視劇，就能吃一輩子？”
在當時，還真有憑借一部片子，一個角色，甚至一首歌，就吃一輩子的人。
不僅常年屹立不倒，還被封為各種藝術家，歌唱家。
何況羅可現在有兩部作品，盛名在外。
年紀輕輕，就等著受封終身成就獎了。
“你倒是告訴我，人們不關注收視率，關注什么？”
“點擊率！”
“啥意思？”
“數據時代，流量為王！”
羅可顯然沒懂。
“你不用懂，按我說的做就好?！?/p>
羅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除了臺領導，向來都是他指揮別人，從沒有人敢指揮他。
他對靳子旭好奇起來。
“你好像很了解我？”
“可以這樣說，除了你自己，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p>
羅可突然大笑：
“難道我老婆不才是最了解我的人嗎？”
靳子旭搖搖頭：
“可惜你們明年就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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