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半

"我沒有偷吳憐碧的戒指，那是我撿的，可他們非逼我承認(rèn)。"

"不管我承不承認(rèn)，只要我還活著，他們就絕不會善罷甘休。"

"有權(quán)勢的人，總討厭硬骨頭，偏偏我長了一身硬骨頭。"

沈盈多次勸韓風(fēng)跟吳憐碧低頭認(rèn)錯，商量商量，可否用別的東西補(bǔ)償。

韓風(fēng)硬是不肯，非要和他們硬碰硬，后果當(dāng)然是落的遍體鱗傷。

要命的是，沈盈自跌入溪流，落了病根，渾身酸痛，咳個不停。

他們積攢三年的銀子，延醫(yī)問藥都花光了，她的病還是沒好。

在一個天邊翻涌著香檳色云霞的清冷的黃昏，沈盈臨窗張望，盼著韓風(fēng)早些回來。

今天，她可以自己做飯了呢，做了他最喜歡的紅豆粥，希望在他回來之前，粥不會涼。

直到弦月升上蒼穹，韓風(fēng)還是沒有出現(xiàn)在她視線里，她手心出了一層冷汗，不安的轉(zhuǎn)動著一只黑色的不倒翁。

吳家的人又在為難他！

真怕吳大人會將他抓進(jìn)官府，他要怎樣才能救他？

他不回來，她就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燭光黯淡，窗外飄起小雪。

沈盈眼角的淚終于忍不住往下滑，冰凌一般的淚，將她心頭僅有的熱氣都凍僵了。

她縮在床上，氣惱，心痛，像一頭驕傲的貓，在嚴(yán)酷惡劣的現(xiàn)實(shí)中，瞳仁中閃爍起倉惶的光芒。

世界完全陷入冰冷、黑暗。

她沉沉睡去。

忽覺身上壓過來一股重力，寒意彌漫，他的肌膚卻灼燙的讓人窒息。

溫柔的氣浪瞬間吞沒她整個身心，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綻放出奇異的亮光，濃密的發(fā)絲如無數(shù)根繩索，將她的心系住，緊的透不過氣，蒼白的容顏滲出嬌紅的顏色。

"小風(fēng)，你喝酒了！"

他不回應(yīng)，肆掠的氣息越來越濃厚，仿佛在揮發(fā)郁積于心的痛楚，一發(fā)不可收拾。

真實(shí)的觸感告訴她，這不是夢。

……

他對她足夠溫柔，平日里的任性不羈，都掩的毫無蹤跡。

梅花開了，花瓣白的幾乎和雪分別不出。

一年四季，院子里總有白花盛開，白蘭，白牡丹，白海棠，白梅，鋪天蓋地的白。

沈盈并不喜歡白，縱是純潔，卻有種憂傷的意味，但因這些花都是他們剛到云陵鎮(zhèn)時，韓風(fēng)親手所栽，她就跟著愛屋及烏。

"我們成親時，院子里要鋪滿紅毯，掛滿紅燈籠，最好將梅花換成紅的，那樣才喜慶。"沈盈依偎在他身邊，興致勃勃的暢想道。

他背對著她睡，一只手臂枕著側(cè)臉，似有若無的"嗯"了一聲。

夜色中，所有物體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只有手心里切實(shí)的溫暖，才讓她略略踏實(shí)。

沈盈沉默了，他忽然問："怎么不說了？"

沈盈言語含憂："我們真的要一直住在云陵鎮(zhèn)嗎？"

"有什么不好？"

"這些日子，你為了避開吳家人，半夜才回來，還一身酒氣，天不亮就出門。"

"怎么，你不喜歡？"

"我只是擔(dān)心……"語聲未落，唇齒已被死死的堵住。

韓風(fēng)總是三更半夜才回來，夜夜俱是醉醺醺的，且一進(jìn)門就吹熄蠟燭，和她徹夜纏綿。

倘若如此這般無窮無盡的持續(xù)下去，沈盈不是不愿意，但她的理智告訴她，不應(yīng)如此醉生夢死。

她不愿一輩子做個病鬼，更不想他一輩子躲躲藏藏。

一天，她吃了藥，裹緊衣服，在天黑之前出了門，打算前往元和街找他。最好能遇到不依不饒的吳家人，她定要傾盡全力跟他們，和解。

但她沒來得及走到元和街就不走了，她遇到一個熟悉的人，恒蕪。

恒蕪就站在院墻外，好像已等了很久。

"蕪公子，你怎么會在這里？我差點(diǎn)將你認(rèn)作小風(fēng)。"

沈盈驚愕的笑笑。

是啊，這蕪公子的白衣和韓風(fēng)的真的好像，身形也相似的緊。

恒蕪上前扶住她的手臂："盈妹，你病的不輕，我和韓兄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你竟能看作同一個人。"

"是么？我真的病到分不清誰是誰的地步了？"沈盈恍惚道。

"我們進(jìn)去吧，這里風(fēng)大，別著了涼。"

"你剛才叫我什么？"

"盈妹。"

"叫韓風(fēng)什么？"

"韓兄弟。"

"你們好像很熟悉。"

"我們每天晚上在一起喝酒，當(dāng)然熟悉。"

"原來是跟你喝酒！你們怎么會走到一塊的？"

"不久前，我將你姐弟二人從冷溪里救出來，我和盈妹自是有過幾面之緣，和韓兄雖是初見，卻一見如故，不醉不快。我每次都喝不過他，哈哈！"

沈盈悚然，嘶聲道："誰和他是姐弟？！"

恒蕪目光微動，道："韓兄弟這么告訴我的。"

沈盈啞著嗓子，拼命擠出一個笑："對，我大她小，的確是姐弟，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又不是親生的。"

恒蕪輕笑道："盈妹真愛開玩笑，定是韓兄弟惹你這個做姐姐的生氣了，你才說出這番話來。韓兄弟清清楚楚的告訴我，你們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他笑的輕柔而邪魅，深深地凝視著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