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菜都擺上了桌,菜色不太好看。因著家里裝菜的不是碗就是小盆子,盧彥初明顯的感覺不自在。想自己在西寧吃得再差也不至于拿盆子裝菜,唯有雞肉燉出一鍋白湯還算順眼,臘肉炒大蒜葉,韭菜炒雞蛋,冬筍炒肉絲……還有不知名的只待一一品嘗了。
畢竟從小在江源長大的,鄒玉雪倒是想念起小時候的味道,“這薺菜碎肉薄餅金黃酥脆,味鮮而美,紅燒鴨肉之美味,在于茱萸花椒之辛辣……”每嘗一道菜都贊不絕口,也不知是戚沅廚藝好,還是回憶太美好,有感而發(fā)!
盧彥初嘗了幾口清爽的小菜,待嘗一口鴨肉的時候,面色一紅,差點當場吐出來。礙于讀書人的修養(yǎng),強裝鎮(zhèn)定再次細嚼慢咽,卻有一股特別的香味,竟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鄒玉雪掩面輕笑,“彥初,你怕是第一次吃茱萸花椒,娘小時候可喜歡這味道?!?/p>
盧彥初點點頭,“這次來姨母家,可是嘗了個鮮,待我回西寧,定要推薦給廚娘試試!”
年年那小家伙自打會念書了,倒是端起了讀書人的儒雅,不緊不慢地品嘗著食物,一改往日狼吞虎咽的形象,有盧彥初在側,更是有樣學樣?!皬┏醺绺缃衲甓啻罅?,這么年輕便考上了舉人?”不得不說這個大哥哥太厲害了,若不是一次性過了縣試府試院試,可能還得再過幾年才能中舉。
盧彥初大方告訴他,“再過幾個月就是十八了?!?/p>
“十八呀,那彥初哥哥娶媳婦了嗎?”
沒想到他突然人小鬼大的問這一出,臉紅地輕咳一聲,“尚未娶親,只是相看了人家定了親?!?/p>
鄒氏沒想到這話被自家毛頭小子問起來了,剛才也是忘了這茬?!斑@年紀也該成親了,估計相看的姑娘肯定是西寧頂好的,不然哪配得上這么年輕的舉人老爺!”
聽鄒氏這么打趣,盧彥初的臉紅了又紅,連一旁的戚沅都忍不住偷偷地笑。
鄒玉雪也是掩藏不住的笑意,“那姑娘是西寧知府大人的嫡女,彥初的恩師便是知府家的舅舅。一來二去,便看上了我家彥初,彥初也是個好福氣的,也算熟識未來的娘子了!”
朝廷四品官員的女兒,果然好機遇。如果不是文采出眾,又長相俊郎,恐怕也入不得那位姑娘的眼。
“娘……”盧彥初埋怨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說了,他得找個房屋躲進去。每當提起他的親事,自家娘親便是笑得合不攏嘴,生怕人家不知道他要娶思宓妹妹。還未娶親便把“娘子”掛在嘴上,這臉面也不知放哪里去了。
“不說了不說了!”鄒玉雪剛止住笑,便又看戚沅一眼,“沅姑娘可比年年大不了幾歲吧?”
沒想到鄒姨母竟提到了自己,便不好意思回,“回姨母,我剛過了十三?!?/p>
鄒玉雪點點頭,“也是個命苦的孩子,就算日后在舅舅家多留幾年,也萬不可讓人家薄待了去。年年也需用功讀書,改變戚家運道,就指著你啦!”
如此又回到了閑話家常,戚嵩給盧彥初倒了兩杯酒,盧彥初只覺得這頓飯?zhí)^漫長。戚沅有時看到他臉紅的樣子心里會咚咚的跳,第一次見這般男子,戚沅頓時又惱怒自己不知羞恥的窺覷他人未婚夫。
一會他們便要走,自己去灶臺洗過碗,時間就到了。屆時再出來送送人家做做樣子就行了,因為實在不知如何跟他們相處,也不是自己的親表哥,卻不好失了禮數(shù)。
鄒玉雪扶著鄒氏在門外的小徑上走了一段,姐妹倆有說不完的體己話。年年則渴求盧彥初指點一二,畢竟自己剛接觸書籍太過陌生,別論《四書五經(jīng)》,就連《千字文》也需逐句理解透徹。
未時一到,戚嵩夫婦已整理好一些臘肉和糕點,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畢竟她們對于戚家來說什么都不缺,再怎么回禮也不及她們十分之一貴重。
鄒玉雪眼含淚水與鄒氏依依惜別,這才上了馬車滿載陽光而去。
恐怕這是有生之年最后一次相見了吧,遠嫁女有幸回娘家一趟,再見昔日姐妹,鄒玉雪也算是上輩子積德,沾了兒子的光。
鄒玉雪前腳剛走,王氏便躡手躡腳的進了秦氏的屋子。剛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秦氏正哄著娃兒睡著。見她一來,忙做了禁聲的手勢,又往狗兒身上搭件衣服才依依不舍離去。
“姚家嫂子,怎的有空過來了?”秦氏是個說話溫聲細語的人,那一頭長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不需任何裝飾,妥妥的一個美人。
“看這身段,月子里恢復得真不錯,瞧我這老腰全是肉。”王氏由衷的贊嘆道。
隨手拿了一疊飴糖過來,謙虛道:“嫂子說笑了,原本我人長得瘦也不顯懷,這孩子又向來乖巧,我這心情自然也跟著好,若再生一個,指不定比你還大,你這都生了三個了?!?/p>
王氏細細想來,這話還真是有些道理,見她嘴甜,心情大好,也拿起糖吃了一塊。
這打哈哈糊弄幾句才問了正事,“可知道你隔壁家是個什么來頭,我今日瞧著那二位可得多少人眼紅著,那衣服首飾就連縣城也沒幾個人買得起呀!”
秦氏知道她向來是嘴巴大,凡事都聽個仔細,好到人家那里顯擺。人家前腳剛走,這會就來問她,這不僅隔著一道院墻,還隔著幾個屋子呢,若不是鉆屋子里偷聽,哪曉得人家說了些什么?
“嫂子說笑了,我今兒個不曾去過戚家,你若想知道直接去問戚家嫂子,又不是吵架那般大聲,只怕還得自個兒問了,才求了個明白。”
王氏一聽她這話,怕是不愿告訴自己,便陰陽怪氣。誰說秦氏性子好,這不是個口蜜腹劍的妖精!
見問不出啥,自己心里有氣,隨便嘮叨了兩句又去了別處。
戚家夫婦晚上把家里收拾了一番,又將鄒玉雪帶來的貴重物品保管好,食物屯好,這才打開那明晃晃的首飾盒。越看心里越替姐姐難受,遠嫁這么些年,也不知道姐姐她們過得好不好。所幸生了兒子有了出息,那彥初也是個孝順的,萬不會讓自己的母親受了委屈。
戚嵩進了房間便見媳婦兒在抹眼淚,忙跑過去把她抱在懷里安慰,“莫要傷心了,姐姐她們過得好就行了,你還懷著孕,可別虧了身子。”
瞥了一眼首飾盒,戚嵩心里也是愧疚,跟著他這么些年,生了兒子又懷孕了,放在富貴人家只怕要當菩薩供著,只到了自己家要陪著丈夫風吹日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日后一定要想辦法掙錢,讓妻兒過上好日子,讓年年讀書。
他只是為人勤奮,又生得一副好相貌,在村里漸漸的出了名,好幾個村的小姑娘都想嫁給他??墒乔趭^與相貌,于一個家庭而言,空無一用。
鄒氏抽開了首飾盒子里的手絹,一張百兩銀錢映入眼簾,夫妻二人面面相覷,這才數(shù)了一下,一共五張。五百兩銀票,怪不得他們二人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若是早早知道姐姐藏在這里,一定得還回去。
“二姐她……心思縝密,以后當如何報答??!”隨即念了底下一封信,知道她交待了讓年年上學的事,還囑咐她們夫妻二人不要住在村里了去了鎮(zhèn)上做點小生意,也是可以賺些錢的,總比種田輕松又多利。
以前戚老爺子在世時一直希望他去讀書,只是后來出了戚文儀那檔子事,便沒人敢叫戚老爺子教學生。二來戚文儀未婚生子,遭人嫌棄,戚老爺子一怒之下傷了心肺,可謂書香門第毀于一旦。戚文儀產(chǎn)后又得了失心瘋,戚老夫人照顧嗷嗷待哺的戚沅,又得服侍戚老爺子,還要時刻看著瘋瘋癲癲的戚文儀,身心疲憊。
戚文儀失蹤后,他們又花錢請人去找,一點線索也沒。只知道有人見她往漕河那里走了,誰知道她是戚家的,只當是路過的乞丐。
可以說,戚家是被戚文儀一個人毀了,毀于她一時執(zhí)拗,過于相信男人。戚家二老一去,戚沅與生俱來的閑言碎語便又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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