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楊凡不知在哪扯了塊塑料披在了身上，充做雨衣。
到游樂場的時候里面空蕩無人，小雙也不在，但楊凡不急，交了一元錢后在木馬上坐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在上面轉了多少圈，直到有人喊他，他才從上面下來。
是洛洛，她很久沒有來過了，沒想到會在這個下雨的清晨來到游樂場。
她看著不太開心，也不是想要來找他們說心事的樣子。
楊凡看出了她的難過。她還是熟悉的白色裙子，個子好像比以前高了不少，戴上了眼鏡，文靜多了，少了點靈氣。
“你一個人在這里，小雙呢？”聲音有種說不出的委屈，但肯定不是和他倆有關，她大概怕不說話就會哭出來。
“我也在等他，沒想到等到了你。好久沒見了?！睏罘餐拥?，但是口氣還算平淡。
“我最近常來的，都是早晨，所以沒遇見你們。但我只是在這看著，從沒坐上去過，我不敢，我不屬于這里?！甭迓逖蹨I還是流了下來，但說的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不知道她是在等楊凡問她，還是真的不想說。
楊凡沒有問，以前他們從來都是直言不諱沒有秘密。他在等她先說出來，如果她不說，他永遠不會問！
洛洛見他沒有開口又問道：“你找小雙干嘛？”
“我答應他帶他去鬼屋玩，他想去。還想問他手機價格的事?！睏罘驳莱隽藖硪?，沒有一絲隱瞞。
“鬼屋？我也沒玩過，能帶我一起嗎？”洛洛凄然一笑，充滿期待。
“不行！我的錢只夠兩個人的，我答應他了。他也特別想去！”楊凡直接了當?shù)木芙^了她。
“哦，那好吧”她有些失落。
“你問手機價格干什么？我可以告訴你”她又問道。
“后面一個蘋果的圖標，這樣子的，值多少錢？”楊凡把手機logo畫在了洛洛的掌心。
感受著手心癢癢的觸覺，她想把手抽出來，猶豫了下又放棄了。他們以前經(jīng)常這樣，但是近幾年很少這么親密了。
“這個手機很貴的，我們買不起，我媽媽有一個，不讓我玩。說將來..”
“將來什么？”
“將來上大學了，給我買?！?/p>
“大學？媽媽?！?/p>
楊凡知道他們有爸爸媽媽，但是從來沒見過。哪怕是很小的時候。
他今天又從洛洛口中聽到了“大學”這個詞。他以前還聽過“小學”“初中”“高中”，就是在聽她說起高中后她就很少出現(xiàn)了。
“那到底有多貴？”楊凡追問道。
“我不知道，大概好幾千塊吧?！甭迓宀惶隙ǖ恼f道。
“好幾千塊嗎？我知道了，我得走了，你以后還會來嗎？我和小雙都很想你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哭的很厲害。
楊凡沒有再聽到什么，他走了。他知道自己被騙了，他從不懷疑游樂場伙伴的話。那么說謊的只能是季節(jié)！
“幾千塊，幾千塊是多少個200呢？很多吧，剛剛應該問問洛洛的，她一定知道！”楊凡在想。
楊凡想要去質問他，又有些害怕。他們認識兩三年了，以前的楊凡就只是撿垃圾、討飯維持生計。遇到季杰后，他就變了，變成了現(xiàn)在這番模樣。只是后來季杰不知怎么干起了服務生，就和他往來少了，但是他搞到好東西還會交給季杰處理，這幾年一直是這樣。
楊凡想了想還是先去店里問問價格再說。他不是不信任洛洛，而是想給季杰一次機會，給他自己一點勇氣。
又是那個可惡的蘋果標志?？粗矍暗牡昝?，楊凡厭惡的想。他從未進去過這種店面，也不知道別人讓不讓他進。第一次進包子鋪還是橋下老孟帶他去的。
“您好，歡迎光臨，想要哪一款手機？我可以幫您介紹?！笔謾C店員沒有看他穿著寒酸而瞧不起他，至少表面看不出來。
楊凡倒是不怯場，東走走西看看，終于在一個柜臺找到了和他交給季杰的同款手機。
“這個，多少錢？”楊凡指著柜子里的手機問道。
“這是最新款。128g內(nèi)存的6999，256個內(nèi)存的7999...”
沒等她說完，楊凡轉頭就走，一句話沒留下。
“沒錢就別來，還以為只是穿的寒酸，沒想到還真是個窮鬼?！?/p>
楊凡沒有聽見店員的譏諷，他也不在乎。
站在花花ktv對面的街道，楊凡低著頭，想著辦法，他很少想辦法。
小時候的他總是在游樂場呆著，好像也不知道餓，不知道困，整天和一群小伙伴們玩。后來漸漸大了，通過紅夜得到的啟示越來越多，他的理解能力也逐漸加強，而且洛洛她們也會提起一些新鮮的事物，慢慢的他就萌生走出去的念頭。
5年前，他終于下定決心離開了那里，小雙很舍不得他，因為那時的游樂場熟悉又常在的伙伴就只有他倆。他很想把小雙也帶出去，哪怕他雙腿不便，但是好像他們這群伙伴就只能在游樂場見，沒辦法一同出來。于是他狠心離開了小雙，因為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像洛洛他們一樣。
出去后的楊凡懂得了饑餓，不再滿足于糖果和甜點，激發(fā)了欲望，很少再去游樂場。他寧愿在街頭和要飯的臟臉老頭乞討，和老孟去垃圾場拾荒，和季杰偷盜搶劫。
他經(jīng)常被人冷眼，被人譏諷，被人嫌棄，被人驅趕，被人毆打，但他很少被人欺騙。沒人屑于欺騙他，誰會欺騙一只討人厭的蒼蠅呢？游樂場的伙伴從不說謊，只有如洛洛般學會了隱瞞，但是不會欺騙。
他不知道該怎么應對欺騙，盡管他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欺騙過他的幼兒園老師，可他現(xiàn)在沒騙人很多年了。
他一心想要報復，但知道這個不是扔兩塊石頭可以解決的，至少他不想只扔兩塊石頭，哪怕他不知道到底他的被褥和那個手機哪個值錢。
兄弟的欺騙好像在加重報復的砝碼，他不知道這番道理，但他有這種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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