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他在一起,原是一場計謀。
誰想日久終是動了情。
可當(dāng)初的信誓旦旦無可挽回,他養(yǎng)了外室,還喚她卿卿。
林紹…… 既然如此,也休怪我不念多年情分了。
1.
「王爺,下官盡力了?!?br>
太醫(yī)顫巍巍說出這句話時,我的眼眶一下就通紅了,手指不自覺撰了被子。
眼淚滑入發(fā)間,終是我溫瑤對不起這個孩子,叫他還來不及看看這個世界。
「什么叫盡力了!你說?。”就醯暮⒆舆€好好的!誰叫你在本王面前胡言亂語?!」
林紹掀了桌子,提起長劍就架在太醫(yī)的脖子上。
「夠了!林紹,事情到了這一步,難道不是因為你嗎?」
聽到我的話,他長劍落了地,頹然叫太醫(yī)下去了。
蹲在床邊,他幾次想握我的手,又縮了回去。
我冷冷看著他的眼睛,最后譏諷的笑。
「林紹,告訴我。那夜,你到底在哪?」
他啞了聲音,只是哭。
夜里的燭火又撥了幾次,他終于落荒而逃。
「瑤瑤,孩子還會再有的?!?br>
我和林紹成婚三年,他對我無微不至。
是他拉著我的手,公然和皇上對抗,說此生得我一人足以;是他擁我入懷,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是他擔(dān)憂我的身體,在妙恩師傅門前連跪三日,換來我的一張溫養(yǎng)方子。
他說他愛我,我怎么能不信?
我把整顆心交給了他,放棄了奪取他的氣運(yùn),換來的卻是他把心分給了別人。
我同他公然對峙,我逼迫他,揪著他的衣領(lǐng):「林紹,告訴我,那夜,你到底在哪?」
他卻推倒了我,叫我失去了孩子。
其實,我怎會不知?
那夜,他在東郊的梨花院子里,柔情喚著他的卿卿呢。
2.
我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病美人。
十二余年,我常常因弱癥溫養(yǎng)在江南水鄉(xiāng),直到遇見了奉旨微服督察的林紹。
那夜他飛檐走壁時不慎摔進(jìn)我的院子,與我初見。
他扯下身上的玉佩丟與我,說是賠償。
不曾想,玉佩在夜里入我的夢,說他是有大氣運(yùn)之人,若我能得到他的愛,就能奪取他的氣運(yùn),治好這一身的病。
我不信神佛。
但是自小我就渴望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我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下來。
我動用家中遍布京城的暗棋,迅速摸清他的一切。
名字、身份、喜好……
我收斂了自身的性格,再略施小計,幾次相遇、幾分羞澀、幾點(diǎn)相知……
他很快愛上我,發(fā)誓非我不娶。
大雁和嫁妝抬到將軍府,婚書很快就做了交換。
他親自握住我的手抱我上了婚轎,鮮衣怒馬,才子佳人。
而在他的愛意值不斷上升的同時,我的身體也真有了好轉(zhuǎn)。
我徹底相信他的氣運(yùn)能讓我得到健康的身子,因此我為他編織了一場愛情的美夢。
最終,他掉入陷阱,我也亦然。
那是在深冬,哥哥死在北方與匈奴的戰(zhàn)爭中,更被赤身掛在城墻之上。
爹爹當(dāng)庭跪下,求皇帝允他出征奪回城池以及哥哥的尸體,而代價則是爹爹手上的半塊虎符。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哥哥就是敗于沒有糧草供應(yīng),林紹怕我擔(dān)憂,自請?zhí)娴核图Z草。
誰都知道,哥哥的死,就是皇帝的授意。
林紹的請求,無疑是對皇帝公然的反抗,雖然皇帝允了,但林紹徹底被排除在太子行列以外。
爹爹打了勝仗,帶回了哥哥的尸骨。
半塊虎符一交,溫家瞬間就成了人人都可踩一腳的末流家族。
皇帝把匈奴獻(xiàn)上來的舞姬賞賜給林紹,林紹卻寧愿挨幾十個板子也不肯收。
他笑著對皇帝說:「父王,兒臣此生,有溫瑤一人,足以?!?br>
滿京城的人都在宣揚(yáng)著林紹對我的愛,我也徹底動搖。
看著他背后血肉模糊,狼狽不已的樣子,我心疼的直掉眼淚。
他卻替我一點(diǎn)點(diǎn)揩干,擁我入懷。
「瑤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那夜,玉佩再次入我的夢。
「溫瑤,林紹已經(jīng)徹底愛上你,你是否要奪取他的氣運(yùn)?」
我愣住,多年來,為了治好這先天的病,什么藥我都吃,什么事我都做??扇缃裎译x我最渴望的東西只有半步之遙,我又猶豫不已。
「否?!?br>
玉佩沉默了,最后只哀嘆:「世人愚鈍,總溺與情愛?!?br>
大抵是情之一字最難解吧,我沒有反駁。
那時,我過分相信林紹的一番情誼,過分相信我們真的會白頭偕老。
我暗自替林紹籌謀著一切,培養(yǎng)了大量的死士、暗樁、新臣……
我想,林紹若是想做個王爺,我就要讓誰也動不了他;若是想要那個位置,我就親手取下來送予他。
這一切,爹爹全知道。
他告老回鄉(xiāng)前,只給我留了一句話:「瑤瑤,多看看這天地吧?!?br>
3.
身子本就不好,又意外流了一個孩子,我更加虛弱了。
坐月子這段時間,我吃了吐,吐了吃,身子幾乎是瘦脫了形。
林紹著急的嘴上冒泡,又一次跪在妙恩師傅門前,京城眾人再次感嘆他的情深意重。
連三歲小兒都唱:「要嫁就嫁林紹郎?!?br>
妙恩師傅被他打動,破例又給他一道方子。
林紹親自熬了藥,端到我面前喂我喝。
「瑤瑤,我親自給你熬了藥,知道你怕苦,蜜餞也備好了?!?br>
他眼角含笑,像誘哄一個孩子一樣誘哄我。
可我只打翻了碗。
「這等小事,怎敢勞煩王爺?!?br>
在我冷冰冰的眼神下,他溫潤的笑維持不過三秒,就僵硬無比。隨即傷心的問我:「瑤瑤還在怪我嗎?」
他總是那么會避重就輕,他只說我還在怪他,卻不愿說他東郊梨花院子里的卿卿姑娘。
他將他的卿卿姑娘藏在梨花之中,把春天和愛捧到她面前,只留給我一片狼藉和滿腔不甘。
出了月子,我要求去踏青。
「林紹,陪我去東郊看看梨花吧。」
他眼神躲閃,以公務(wù)為由同我說:「瑤瑤,近日我公務(wù)繁忙,過兩日再去可好?」
我直直盯著他,盯著他頸項的那點(diǎn)紅印,最后撇開臉。
「好?!?br>
夜里暗衛(wèi)來報,告訴我林紹連夜安置那位卿卿姑娘去了西郊的桃花院子里。
呵!
好一個梨花院子!好一個桃花院子!
他的卿卿姑娘,便是他最嬌的花了吧!
我戴了幃帽,去了東郊的梨花院子。
人去樓空,院子里無比的寂靜,只帶著清甜的女子脂粉香和林紹身上獨(dú)有的青松香。
院子中央,有一顆巨大的梨樹,上面纏滿紅繩。
繩上是密密麻麻的字,但無一例外,字里行間是林紹對他的卿卿的愛與許諾。
暗衛(wèi)遞了一張帕子到我眼前,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哭了。
我指著一樹的紅綢,問他:「你說這是為何?」
暗衛(wèi)默了默。
「主子可以殺了他?!?br>
我唇角勾起,是,我可以殺了他。
回到府中,早有人在等我。
「嘖,溫瑤,你怎么成了這副鬼樣子?」
一個黑袍男子翹著二郎腿,玩世不恭的坐在我的房間,上下打量著我,眼里是濃濃的不可思議和嫌棄。
「若八皇子來我這里就是為了奚落我,那就恕我只能不客氣了!」
暗衛(wèi)團(tuán)團(tuán)從黑暗中涌現(xiàn),圍住了男人。
他收起取笑,眨眨眼睛。
「切,你這人還是如此小心眼!你瞧你,只會對我兇,林紹這般對你,你卻還不忍心動手!」
見我不說話,他厚著臉皮湊近我。
「要不你與林紹和離吧,還給我當(dāng)謀士,如何?」
我指著窗外,危險的瞇眼。
「不如何,林煦你給我滾出去!」
「桌上有你最喜歡的杏花酥,記得吃!」
他笑得洋洋得意,一溜煙就鉆出了窗子。
捏起杏花酥,甜膩的味道在口中炸開,我的心瞬間安寧下來。
沒錯,嫁給林紹前,我一直是八皇子林煦的謀士。
那時我?guī)缀跏情]門不出,是八皇子偶然從我為哥哥畫的布陣草圖中一眼看出我的不同,纏著我做他的謀士。
他日日翻窗,纏我求我。
我問他:「我憑什么幫你?」
他掂著一張臉,搖頭晃腦道:「憑我這張臉!」
我要打他,他作勢抱頭鼠竄:「姑奶奶我錯了!」
「憑我一眼就看出你的不同!」
這句話鎮(zhèn)住我,人人都知道京城將軍府的大小姐是個病美人,卻無人知這病美人一身的智慧。
如今有個少年郎卻說:他看出了我的不同。
我應(yīng)下了他,他笑說:「你什么都不要就幫我,真是太虧了?!?br>
我啐他,指著他笑。
「林煦,你什么都沒有!而我溫瑤,除了一副病怏怏的身子,什么都有!」
他默然。畢竟,即使他往后站得再高,也不能給我我想要的。
我們以信鴿來往,短短五年我助他從一無所有到如今的韜光養(yǎng)晦。
嫁給林紹后,我斬斷了與他的所有聯(lián)系。
但如今,怕是要重新拾起來了。
4.
我親自去了西郊,半途林煦鉆進(jìn)了我的馬車。
我站在桃花之中,看向那個隱于落英繽紛中的桃花小院。
小院精致極了,連外圍的墻壁上鏤刻的都是桃花。
林紹可真是藏著一朵嬌花?。?br>
林煦打趣我:「你說你,眼光怎么如此差!」
我斜他一眼,發(fā)出輕哼聲。
此時林紹來了,他撐一油紙傘,摟著一個嬌俏女子的細(xì)腰,低頭是化不開的濃濃愛意。
「卿卿?!?br>
「紹郎。」
桃花之下,兩人唇齒相交,密不可分。
好一對有情人!
我的指甲陷進(jìn)肉里卻渾然不知,直到林煦抓起我的手,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
「溫瑤,要么你殺了他,要么我殺了他,好嗎?」
「好?!?.
我承認(rèn),曾經(jīng)的我蠢笨如豬,竟貪戀一個男人的愛。
我在他面前裝作溫柔小意。
我裝作少女懷春般,窩在他懷里念:「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彈著琴溫婉唱:「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那時他攬著我的腰身,烏發(fā)纏綿,十指相扣。
他說:「我的瑤瑤是世間最溫柔可愛的女子?!?br>
可真正的溫瑤,是將軍的女兒,聰慧無雙、殺伐果斷,在戰(zhàn)場可排兵布陣,在京城可攪動朝廷池水。
我這一生唯一悔恨的,就是在給林紹、給自己織網(wǎng)的時候,忘了我遠(yuǎn)在戰(zhàn)場的哥哥。
我院子里的花早就謝了,因為曾今和我一起呵護(hù)它們的少年郎已經(jīng)不在了。
林紹回來了,他做著最疲憊的樣子,滿口謊言。
「瑤瑤,今晚我還有事處理,你不用等我,先休息吧?!?br>
他牽著我的手,放在唇下吻了又吻。
大概是他眼里的深情在他的卿卿那里用盡了,在我這里就落得俗套。
我看著他,只笑。
「林紹,處理完了,帶我去西郊看桃花吧?!?br>
他的嘴角徹底僵硬,眉眼緊張。
而我不依不饒,笑魘如花。
「林紹,你身上的桃花味道,真濃呢?!?br>
他倉惶的解釋:「瑤瑤,我今日只是和薛大人飲了幾杯桃花酒……」
我用指尖摁住他的唇。
「林紹,不必解釋?!?br>
反正,再怎么解釋,假的就是假的,不會改變。
我不會再信他。
他仿佛察覺到我的異樣,把我抱的緊緊的。
夜晚,他也沒有去書房處理事務(wù),而是在我的房里,攬著我的腰。
「林紹,我累了?!?br>
他的手一僵,從我的衣襟里退出來。
「好?!?br>
玉佩第三次入夢,這次,不待它說話,我就先開了口。
「我后悔了,我要他的氣運(yù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