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那刻，心重重一沉。
我抬眼看他，只輕聲問道：“倘若我不能呢？”
云祁沒回答，只在掀開車簾的一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像是在看鬧脾氣的孩子，無奈，責(zé)怪。
白虞很滿意云祁的態(tài)度，催促馬夫快些進(jìn)城。
馬車轱轆而去，城門緊閉。
云祁拋下我，選擇白虞，我并不意外，畢竟他此番便是為她而來。
他也總是這么做，亦如百年前那般，走得如此決絕。
不過他似乎忘了件事，我確實沒什么能力自保。
上天庭的規(guī)矩，在凡間不允許使用任何術(shù)法。
法力越低，被壓制得便越厲害。
像我這種并非生來仙胎的人，更是被約制得厲害。
所以說，我此刻與凡人無異。
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幾雙貪婪的眼緊盯著我。
原本忌憚云祁而不敢靠近的流民，此刻紛紛站起身來。
模樣姣好，孤身一人的少女，便是再好不過的目標(biāo)。
我抿唇退了幾步，似曾相識的畫面讓我不由得心悸。
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宛若謫仙般的男人冷淡地睨著我。
“我們塵緣已盡，往日種種做不得數(shù)。”
他一塵不染，而我因追著他出城，卻是滿身狼狽。
我攥住他的衣角，固執(zhí)地不肯放手：
“云祁，明日是我們成婚的日子，你忘了嗎？”
云祁只看我一眼，便割斷了那片衣袖，轉(zhuǎn)身離開。
我呆呆地跌坐在地，手里緊緊攥著那片衣角。
我不明白，為何昨日眉目溫情的男人，今日卻可以毫不猶豫地拋下我。
我不明白，憑什么他一句仙緣劫數(shù)便可以將我打發(fā)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咬咬牙爬起來，正欲再追，身后卻突然響起了慌亂的尖叫。
我轉(zhuǎn)頭看去，瞬間腦海嗡鳴，空白一片。
皇城內(nèi)起了火，倉皇逃出的人指著地上的干枯瘦影，失聲尖叫。
“那，那是什么？！疫病......怪物??！”
那一夜，南國死了無數(shù)人，胡人趁機(jī)領(lǐng)兵連占幾城。
父皇一夜白了頭，皇兄去了戰(zhàn)場。
他們不愿意放棄任何一個南國百姓。
我也無暇再想起云祁的離開，同醫(yī)官一起去為流民散糧發(fā)藥。
可天不遂人愿，敵軍終究是到了皇城下。
他們?yōu)E殺百姓，刀尖是腥紅的血，臉上是猙獰的笑。
隨行的侍衛(wèi)被殺光了，他們的目光又放到我身上。
“這就是南國的公主？中原的娘們兒果然不一般啊。”
“長得這么漂亮，死了怪可惜的，不如先讓我們嘗嘗是什么滋味！”
他們眼里是不加掩飾的欲色與垂涎，一步步靠近。
我狼狽地蜷縮在墻角，握著發(fā)上的金簪，手在顫抖。
他們見狀笑得開懷：“喲，小娘們還挺兇？”
在他們嘶啞難聽的笑聲中，我恍惚又看見了云祁。
他站在遠(yuǎn)處，月白的衣袍與周圍格格不入。
他蹙眉看著這一幕，腳下微動，似欲上前。
我心中驀地生出一絲希望，他會救我的，對吧？
畢竟我們曾經(jīng)那么相愛，說好要同白首，共華發(fā)。
可下一刻，他身旁的少女挽住了他的手：
“阿祁，凡間之事不可插手，他們命該如此。”
“而且這里好臟，我們快回去吧?！?br>
云祁終究是收回了目光，半闔著眼：“嗯。”
記憶中的最后一眼，是他平淡的眼和少女得意的笑。
那幾張沾滿鮮血的猙獰面孔與眼前的臉孔有片刻重合。
我取下挽發(fā)的簪子，烏青的長發(fā)散下。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忽而勾唇一笑。
流民對視幾眼，神色垂涎地圍了上來。
夜風(fēng)拂過，城外只剩蟲鳴。
待我回過神來時，鮮血正沿著發(fā)簪滴答落下，落地成花。
方才逼近的男人們早已捂著脖頸，慌亂地逃竄離去。
墻角的那對母女死死捂住嘴，驚恐地睜大眼睛。
夜色里，城墻之上似有人正挑眉地看著這一幕。
回頭剎那，借著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臉。
那是，季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