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主被關(guān)進(jìn)了皇家密牢,她會在黑暗逼仄的密牢里長大、變老、死去。
溫月的那位表哥,連同尚書府和她外祖家,全部秋后問斬。
而我因為懷有身孕,加上無論從前在府里還是在宮中,一直被溫月各種虐待欺凌,反而撇清了干系。
幾個月后,我產(chǎn)下三胞胎,兩個小皇子,一個小公主。
皇帝喜極而泣,封大皇子為太子,立我為后。
我悄悄松了口氣。
剛有孕那會兒,我真怕會像我娘那樣,一個多月就生出窩兔崽崽,還好沒有。
尚書大人在獄中托人給我?guī)頃?,希望我念在父女一場,救他一命?br>
我回了一封信,與他斷絕了父女關(guān)系。
主人遭受欺辱的時候,他不管不問,現(xiàn)在也就不要想道德綁架了。
又過了幾年,皇帝病倒了,當(dāng)初永安公主的事對他的打擊不小,他心疾難消,竟也藥石無醫(yī)。
臨死之前,他握著我的手,神智不清下說話也顛三倒四的,一會兒怒斥溫月竟敢背叛戲弄他,一會兒哽咽著永安公主的名字。
最后他問我:“迎兒,只有你是真心待朕的,對嗎?”
我反握住他的手,溫聲答道:“大皇子如今很懂事,太傅也夸他聰明,皇上放心去吧?!?br>
我其實很想說,從前有個善良的胖姑娘,每日抱著她的小兔子,躲在養(yǎng)心殿前面的草叢里,只為了看一看她的夫君。
她知道自己不好看,也知道夫君并不喜歡自己,就連他納自己的理由,都是因為她肥胖滑稽,像個逗悶子的玩意兒。
選秀那天,他隨意點在自己方向的手指,是她的恥辱,卻也是她灰暗又貧瘠的生命里,唯一的榮耀。
她默默注視他好多年,他從未給胖姑娘一點憐惜,哪怕她那么可愛善良,笑容是那么溫暖,只有小兔子知道她的好。
后來胖姑娘瘦了,美了,他就愛她愛得不行。
他對我,見色起意。
我對他,處心積慮。
談什么真心不真心的呢?
皇帝死后,大皇子登基,我成了垂簾聽政的太后。
又過了幾年,大皇子大了,我徹底把權(quán)力交還給他,整日跟德太妃坐在一起炫蔬菜拼盤。
德太妃感慨:“孩子都長大了,咱們老咯?!?br>
我才猛然驚醒,作為兔子,我是不是活得太久了?
我好像越來越像個人了。
德太妃覺得無聊,硬是拉著我陪她去城郊的法華寺玩兒,美其名曰:為國祈福。
德太妃認(rèn)真求了簽,去側(cè)殿找小師傅解簽,準(zhǔn)備問問看她有生之年還有沒有桃花運。
我在大殿門口等她,卻聽身后響起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本是山間自由兔,沒成想竟也有這般奇遇。”
我心里咯噔一聲,轉(zhuǎn)身看見個衣著樸素的老和尚。
就在我琢磨這老和尚是不是要像話本子里的得道高僧那樣,把我就地宰了的時候,他又笑了:“施主不必?fù)?dān)心,您現(xiàn)在已然脫離畜生道,是真真正正的人?!?br>
見我面露不解,他指了指我:“這身體原本的主人,臨死之際,心中竟然生出強烈的執(zhí)念,與天相爭,為你求了生機,她定然是極在乎你的?!?br>
我急道:“這身體的主人在哪,我能見到她嗎?”
老和尚搖頭:“原本在施主身上,應(yīng)是那位對你放心不下,但如今不在了,想來是看到施主現(xiàn)在的生活,她已然能安心離去。”
原來主人臨死前,那樣不甘心又傷感地望著我,是對我放心不下,希望我能活著嗎?
山上的小伙伴們總說,人類都是狡猾奸詐的壞東西。
可我的主人啊,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
我怔怔的,任憑淚水肆虐。
老和尚離開之前安慰我:“聚散離合乃是人生常事,世間因果循環(huán),這個時刻別離,或許下個時刻就會相遇,施主看開吧?!?br>
回宮的路上,馬車突然停滯,德太妃問什么情況,趕車的小太監(jiān)說路中間有只兔子,怎么都不肯走。
我急急忙忙下了車,捧起那只兔子左瞧右瞧。
小兔子體型不大,卻渾圓可愛,應(yīng)該剛出窩不久,一點兒都不認(rèn)生。
見我瞧它,竟然顫顫巍巍地立起身,毛絨絨的小額頭貼在了我的唇上。
我當(dāng)場愣住,主人從前也是這么親我的。
德太妃看得新鮮,連連稱奇:“這小兔子倒是很有靈性,與你很親近呢?!?br>
想到老和尚的話,我淚如雨下,緊緊把小兔子抱在懷里。
這次,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fù)你了。
主人,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