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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一句一句琢磨女兒的話，每一句都翻來覆去的思量。
她本不是尋常婦人，見識和眼界都比一般閨閣女子要強(qiáng)。
想到自己嫁到蘇家的日子，忽然便覺得女兒說的有道理。
雖和大多數(shù)女子的歸宿不一樣，卻能比大多數(shù)人過的肆意灑脫。
只是女兒才十五歲，若是以后遇上對心思的意中人又當(dāng)如何？
罷了，真有那天，她再替女兒籌謀就是了。
想到此，林氏抬頭笑著說道：“那就依你，好在沈家老夫人仁厚，也不會為難你。人活一世不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
“娘別的本事沒有，保你一世衣食無憂還是能的。”
程如錦忽然就紅了眼眶，前世若是母親在……
她挪了挪身子，依偎在林氏身邊，“娘，您明日就去溫泉莊子住著，我再去表哥那借個(gè)大夫去莊子上給您安胎。”
林氏轉(zhuǎn)頭寵溺地看著她，“你百日后出嫁，我還是在家?guī)湍愦螯c(diǎn)這些事吧?！?br>
程如錦搖搖頭說道：“不用，又不是嫁給活人，沒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母親安心養(yǎng)胎生下嫡子，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br>
“再說……這府里萬一有人想害娘怎么辦？”
母女倆正說著話，大丫鬟白露走了進(jìn)來。
“夫人，晚飯擺好了，可以用飯了?！?br>
林氏問道：“做大小姐喜歡的菜了么？鰣魚和松仁炒雞做了么？”
程如錦忙說道：“娘，這百日我吃素?！庇址愿腊茁?，“讓廚房給我炒一個(gè)蜜餞黃芽菜，再拌個(gè)燕筍，別放葷油?！?br>
“明日我送娘去莊子上，后日是沈三爺頭七，我還要去護(hù)國寺給他做場法事。”
頭七的法事沈家也會做，她只盡她的心意就好。占了他夫人的位置，總要做點(diǎn)什么。
林氏贊許地說道：“你這么做是對的，既做了決定，該承擔(dān)的便要承擔(dān)?！?br>
等到程如錦陪著林氏用過了飯，回到碧水閣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亥時(shí)初了。
掌管首飾和小庫房的大丫鬟琥珀，過來幫程如錦卸了釵環(huán)。
程如錦淡淡看了她一眼，忽然開口問道：“上個(gè)月大表哥送來的顏真卿孤本字帖呢？拿出來我看看。”
琥珀一愣，隨后說道：“回小姐，那本字帖被表小姐借走了?！?br>
程如錦臉色一沉，一邊對著鏡子左右看著發(fā)髻，一邊問，“這事你問我了么？”
又冷哼一聲，“借？她程如錦借我的東西，可還回來過？”
琥珀嚇得連忙跪到地上，解釋道：“奴婢……奴婢看小姐也不大練字，表小姐開口了，奴婢不好回絕。”
程如錦透過銅鏡冷眼看向琥珀，“你不好回絕？什么時(shí)候你能做我的主了？”
前世就是這樣，她的首飾和稀奇玩意，很多都不明不白去了程如錦那。
而她那時(shí)候覺得程如錦和表姑母都是真心對她好的人，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記得前世出嫁之前，琥珀就被程如錦要去伺候了。
現(xiàn)在看來，這丫頭八成早就有了二心了，亦或者是想左右逢源。
程如錦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琥珀。
“凡是借給表小姐的物件，都給我寫下來?！?br>
琥珀去寫清單的功夫，她親手點(diǎn)了檀香，淡藍(lán)色的煙細(xì)細(xì)地升了起來，讓人凝神靜氣。
珍珠端了熱茶和果子進(jìn)來，程如錦在外折騰了一下去，確實(shí)又累又乏。
捏起一塊芝麻糕，咬了一小口，又喝了口熱茶。
然后皺眉看向茶盞，“這不是紫筍？”
程如錦最喜歡的茶是顧渚紫筍，茶湯清亮味道甘醇。
可手里這盞茶……
就聽珍珠低聲說道：“小姐，這是胎王菊，敗火的?！?br>
程如錦哭笑不得，這丫頭不會以為她是嘴硬心里苦吧？
“換紫筍來，這東西我喝不慣?！?br>
珍珠見狀撤下了茶，轉(zhuǎn)身出去了。
程如錦擦了擦手，看向拿著紙過來的琥珀。
“都寫清楚了么？”
琥珀連忙回道：“都寫清楚了。”
程如錦接過那張紙，看了看。
掐絲琺瑯的盒子，嵌瑪瑙的梅花瓣金簪，海外來的螺黛，貓眼石簪子，顏真卿的字帖，前朝的孤本醫(yī)書……
林林總總，將近二十件。
她看完把紙放到一邊，冷冷地看著琥珀。
“你和表小姐，還有別的事么？我只問你這一次，你最好如實(shí)說?！?br>
琥珀連忙搖頭，“沒有，奴婢和表小姐并無私下的來往。只是……”
“只是什么？”程如錦冷聲追問。
琥珀深吸了口氣，說道：“表小姐身邊的大丫鬟玉秀經(jīng)常來找奴婢，有時(shí)候會打聽小姐的事。因她每次來都帶著吃的，有時(shí)候還送我首飾。奴婢不好意思，可能……可能說了些不該說的。”
程如錦沉吟著沒說話，瑪瑙卻先開口了，“你怎么能做這樣的事？小姐對你不薄，平日咱們院子的賞賜也不少。去年你老子娘病了，還是小姐幫忙請的大夫抓的藥?！?br>
瑪瑙性子急，說話爽利不留情面。
“你都說什么了？”程如錦清冷著聲音問道。
珍珠換了八分熱的顧渚紫筍上來，程如錦端起茶盞，輕輕摩挲著上面的蓮花纏枝紋路。
琥珀回憶了一下，說道：“有兩次小姐約了沈小姐去花會，她問什么時(shí)候去，都有誰之類的?！?br>
“還有就是打聽小姐平日說了什么，都在做什么。多數(shù)我都是搪塞過去了，她問的多了，我才答上兩句?！?br>
程如錦低垂著眉眼，想起之前兩次約沈月去參加花會的場景，那兩次程如錦都找借口跟著去了，沈昭也去了。
她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白蓮花似的表妹，還真是心思深沉。
“琥珀，我再給你一次機(jī)會。以后表小姐院子里的人和你來往，你照常跟她們聊天。她們說了什么，問了什么，都來詳細(xì)的回稟我。”
“你是府上的家生子，爹娘，叔叔嬸子都在府上做事。若是讓我發(fā)現(xiàn)你背叛我，你們?nèi)叶疾坏煤盟?，記住了么？?br>
最后一句，氣勢陡然上升。琥珀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奴婢記住了，多謝小姐寬恕，奴婢以后都聽小姐的?！?br>
程如錦淡淡地嗯了一聲，就讓她下去了。
碧水閣的地籠燒的很旺，程如錦換了一身家常的素色長裙，頭上斜插了一支點(diǎn)翠的簪子，去了東次間的書房。
八角玲瓏宮燈的光芒映在程如錦的臉上，半明半昧。
此刻，她正專心致志地抄著《往生經(jīng)》。
珍珠見已經(jīng)三更天了，小姐還沒休息的意思，便上前輕聲勸道：“小姐，要不明天再寫吧？不早了。”
程如錦此時(shí)卻一點(diǎn)困意都沒有，這經(jīng)文寫著寫著，腦子竟格外的清醒起來。
珍珠見勸不動，又擔(dān)心她餓了，便去小廚房煮了一碗菜粥，給程如錦當(dāng)宵夜。
蘇家各院都有小廚房，老夫人和林氏的小廚房，是能做大菜的。幾位小姐少爺?shù)男N房，則只用來煮個(gè)夜宵，也沒配專門的婆子，都是丫鬟們自己來。
程如錦忽然聞到了一陣香味，這才覺得餓。一碗菜粥下肚，眼皮便開始打架了，匆匆去洗漱，躺倒床上就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程如錦被珍珠叫醒，“小姐，該起了，今日要送夫人去溫泉莊子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