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十余只妖怪，齊齊隨著老龜伸長了頭，一雙雙顏色各異的眼眸里，滿是好奇和期盼。
一只只小小妖怪，墊起了腳。
“有客人？是啥妖??！”
“我希望是條小蛇，小蛇最好了，可以當個腰帶，涼涼的，晚上睡覺可舒服啦！”
“不行不行，小蛇不好，小蛇不乖，還是狐貍好，你看我們狐貍多可愛，就是不知道他有多少尾巴……”
“呸呸呸呸，千萬別是狐貍，狐貍太調(diào)皮了，袍子好，袍子呆呆的，讓它干啥它干啥。”
“俺，俺覺得其實野豬精也不錯，老實，能過日子……”
“哼，狐貍好！”
“呸，袍子妙！”
“嘿嘿……野豬呱呱叫……”
一道道稚嫩的嗓音吵做一團，葉蘇抽了抽嘴角。
但不知為何，心境卻在這吵鬧之間，莫名的祥和安寧。
明明……他們都是妖的。
換做數(shù)千年前，也許都要拔劍了。
搖了搖頭，葉蘇撥開草叢，輕輕邁入眾人視線，微微笑了笑。
“我一介凡人，哪敢言什么對錯……”
小妖怪們怔了怔，大驚，于是亂做一團：“呀，人，是人，快跑快跑，人來了！”
“都怪你，一身狐貍味兒不曉得收斂，看吧，是不是把人給引來了？”
“呀？你兇我？！龜爺爺，小刺猬兇我！”
“哼，兇你，我還要扎你……”
石臺上的老龜無奈笑了笑，“行了，以前怎么和你們說的？有朋自從遠來，不樂快乎？”
“都安靜些，別驚著客人了……”
話未說完，那狼頭大妖手足并用，一個飛躍跳至葉蘇身前，嗅了嗅鼻子，猩紅的舌頭舔舐著狼牙。
“好香啊……就你是客人？”
葉蘇上下打量著高出他兩個身位，穿著衣衫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狼，心中很是平靜。
他并未察覺到絲毫的殺意，反而感覺得到狼妖眼中的興奮和激動。
但有一點，葉蘇全覺得很是奇怪。
災(zāi)厄降臨前，好歹也見過不少的狼妖，人家別的狼張嘴便是滿口的腥臭，怎么這狼……
一股子韭菜盒子的味？
葉蘇莫名覺得有些好笑，摸了摸鼻子，“如果你們村子沒有別的人的話，是我無疑了！”
“好好好，人好??！”狼妖抬頭看向視線盡頭的圣地，興奮道：“早就聽龜爺爺說，人最了不起，也最值得學習了。”
“可惜這么多年了，愣是沒見到過哪怕一個人，這下終于見到了……”
“終于見到了！”
“喂，人，你有什么可教我們的嗎？”
葉蘇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教你什么，教你當個傻子么？
所幸那老龜從石臺上跳了下來，杵著根拐杖慢悠悠走了過來。
“狼大，不要驚擾到貴客，讓開！”
老龜似乎在這座小山村里的地位，很高，它一出聲，名叫狼大的狼妖，便后撤了幾步，如學堂學子般站在一旁，滿臉恭敬。
葉蘇挑了挑眉。
老龜盯著他看了又看，幽幽開口：“貴客，你的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氣息，難道……”
“你來自那兒？”
它將爪子，指向了天樞圣地的方向。
葉蘇怔了怔，滿臉狐疑和費解：“我一個凡人，無有修為，穿著也都是些獸衣，道友你……怎么認出來的？”
“還真是啊……”老龜?shù)哪樕祥W過一絲憧憬和緬懷，“我感覺不到你身上的氣息，也察覺不到修為?！?br>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吾之先輩，曾在數(shù)千年前留下一則預(yù)言，它說無數(shù)年后，會有一個貴客路過此地?！?br>
“他……要么就是那位英雄，要么就是和英雄有親密關(guān)系的人?！?br>
“先輩囑咐我們，一定要好生招待。”
“哪怕是死，也不能讓他有半點的委屈?！?br>
“英雄……”葉蘇笑了笑，內(nèi)心莫名被刺中了一下。
莫名其妙的，竟覺得有些委屈和好笑。
葉蘇反問：“你怎么知道他是英雄，難道你見過他？”
“我？”老龜笑了笑，望向那座屹立在山巔的門戶，滿臉崇拜，“我哪有資格見過他，但我的祖輩們常常提及……”
“大約在五千年前，天降災(zāi)厄，整個世界被染成了紅色，山岳崩塌，江河斷流，生靈涂炭！”
“有多少生靈無故慘死在這災(zāi)劫之下，是他，那位偉大的存在，在所有生靈都快死絕的時候站了出來，現(xiàn)出比山岳還要大的法相，將那災(zāi)厄一點一點收攏?！?br>
“然后徹底抹去……”
“沒有他，就沒有我們現(xiàn)在這個生機盎然的世界！”
“先祖說了，整座天下的生靈，無論仙魔，也無論妖邪，一切生靈都不該忘了他，都要記得他！”
“只是可惜，那是先祖忙著逃命，未曾留下他的畫像?！?br>
老龜滿臉的遺憾。
葉蘇怔了怔，四下望去。
個頭不及膝蓋高的小妖怪們，將那爪子捧在胸口，眼中滿是向往和敬佩。
“啊，又聽到他的故事了……”
“真不知道他長什么樣，肯定特好看，就是不知道他有多少條尾巴啊……”
“傻狐娘，他是人，怎么能有尾巴呢？”
“不管，他在我心里，就有很多很多的尾巴，十條，不，一百條，一千條！”
“呵，真是個傻狐娘……”
“哼，要你管！”
那狼妖眼眸通紅，喘著粗氣。
兩條滿是毛發(fā)的爪子，肌肉緊繃，連連高呼：“快哉快哉！”
“以后俺也要做這樣的大英雄……”
英雄……葉蘇忽然就笑了，笑著笑著，眼角居然還跑了一滴眼淚出來。
他輕輕擦掉淚珠，有些感慨。
被師門拋棄時，他沒掉淚，被師尊否定時，他也沒哭。
被宗門小輩嘲笑貪生怕死，被小鎮(zhèn)居民喊打喊殺，他也都沒有流淚。
現(xiàn)在居然……
葉蘇搖了搖頭，笑道：“他……也就那樣吧！”
老龜狐疑望來：“難道你，沒聽說過他？”
“不至于吧？我聽說人類會給有功績的人立祠祭拜，雖然他那樣的人，肯定已經(jīng)早就成仙了，但他的事跡，肯定會傳下來的?！?br>
“對吧？你們?nèi)俗澹瑳]有忘記他吧？”
葉蘇笑了笑。
若在以前，他不敢保證，但現(xiàn)在……
他十分肯定的點頭：“沒有忘記，有‘人’記得他的?！?br>
雖然你們沒有人的軀體，但你們……比人還像人。
老龜長長松了口氣，側(cè)身讓開通道：“既如此，貴客，請隨我們?nèi)氪澹瑘A了先輩們幾千年的夢。”
“圓了這個遺憾！”
葉蘇大笑著，朝著這個不大、也很貧瘠、靈氣甚至不足宗門十萬分之一。
卻是世間最為溫馨的小村子走了進去。
小妖怪們歡呼：“耶，圓夢啦！”
“今晚又有好吃的了！”
“能不能開開葷啊，好久沒吃肉肉了……”
“吃豬肉，豬肉好吃。”
某小豬將頭搖如撥浪鼓：“豬肉不好吃，吃鴨子吧，我養(yǎng)的鴨子，可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