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魔尊后的第三百年,她準(zhǔn)備瞞著他離開了。
“系統(tǒng),我申請脫離世界?!?br>冥域殿,季如葵低聲召喚出系統(tǒng),下一秒,金色物體從空氣中彈出來。
系統(tǒng)機械的開口:371號宿主申請脫離世界,系統(tǒng)處理中……
三分鐘后。
金色的光再次閃了一下:申請成功!宿主已于三百年前完成任務(wù),延遲脫離世界,你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跟這個世界徹底告別。
季如葵點點頭,表示知曉。
緊接著,金光消失,冥域殿內(nèi)又回歸一片黑暗。
偌大的殿內(nèi)空蕩蕩只有那一桌慶祝她生辰的冰涼菜肴,散發(fā)著微微香氣。
她輕聲叫來侍女,讓人把這一桌菜肴都給撤了。
而就在此刻,外面?zhèn)鱽砺曧懀瑬|方重樓推門而入。
見殿內(nèi)連燭火都沒熄,季如葵一個人坐在窗前,明明滅滅看不清神色,東方重樓以為她生氣了,神色一慌,連忙走過來將人抱住。
在外殺人不眨眼的上古魔尊,如今卻化作繞指柔,極盡溫柔的哄著季如葵。
“阿葵,是我不好,此次傷勢嚴重,我便閉關(guān)多了一陣時日。”
“誤了你生辰,讓你等久了,你若是惱了,便罵我好不好?”
“我去了一趟人間,特意給你尋了許多禮物,你看看有什么喜歡的,若是沒有,我便讓人再去尋?!?br>接著,他身邊的四大護法便抬著幾大箱子禮物從外面魚貫而入。
有朱釵首飾,有漂亮衣裙,還有一些數(shù)不清的玩意兒……
為了討她歡心,他不顧身份的一件件搜羅著往魔界送。
季如葵卻始終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凝視著這個,自己愛了快三百年的男人。
她不屬于這個世界。
三百年前,來自現(xiàn)代世界的季如葵誤打誤撞綁定了系統(tǒng),被帶來這里,任務(wù)是攻略三界內(nèi)的王——
上古魔尊,東方重樓!
東方重樓肆意張揚,殺人如麻,但內(nèi)心跟季如葵這個來自異世的人一樣孤獨。
她深知他的脆弱,一步步靠近他,接近他。
漸漸地,他們成為了彼此的唯一。
完成攻略任務(wù)后,素來不近女色的他早已愛她如命,而她也因為舍不得他,拒絕脫離世界,留在了他身邊。
可如今,她要離開了。
幾大護法把禮物放下后,也一心為東方重樓說話。
“王后,尊上閉關(guān)的這段時間,心里可都是您。”
“是啊,尊上為了趕回來陪您過生辰,不顧傷勢一直急著出關(guān),為此不惜耗損千年靈力,是屬下以死相勸,才勸得尊上再多修養(yǎng)幾日?!?br>“你莫要生氣,尊上愛您可是愛到三界皆知的。”
東方重樓將她抱在懷里,緊張的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像是生怕她還在生氣一般。
是啊,東方重樓愛她愛到三界皆知。
那樣傲視三界,殺人如麻的王。
卻幾乎將她疼到了骨子里。
會為了哄她開心,寵溺的任由她將他的臉畫成花貓,
會為了照顧生病的她,丟下魔界諸多事宜不眠不休的照顧她;
會為了送她禮物,上天入地的搜集各種驚喜;
就連她微微皺一下眉,他都會急得一整晚都睡不著。
甚至因她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便以命起誓,魔界后宮只她一人,唯她獨尊!
他那么愛她……那么愛她……
可季如葵卻垂下眸,目光卻越來越黯淡。
護法走后,東方重樓又抱著她哄了很久。
那小心翼翼的動作,就像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阿葵,我錯了,明年的生辰,我一定一整天都陪著你?!?br>季如葵看著他這樣,忽然想起以前她氣他殺人如麻時,他也是這么一遍遍耐心的哄著她。
花了整整三天三夜,將自己洗得干干凈凈,小心翼翼的求著她的原諒。
“阿虞,不臟了,我身上沒有血腥味了,莫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你若是不喜我殺人,日后只要不危及我性命,我決不再殺人,可好?”
于是,后來仙界大舉進攻,他為了守護對她的諾言,竟果真不殺一人。
最后他成功擊退仙界,可自己也身受重傷,不得不閉關(guān)修養(yǎng)。
許久,她終于開口:“我沒有生氣,只是有點累了?!?br>東方重樓聽后立刻將人打橫抱起。
“那我陪你一起休息?!?br>夜深。
東方重樓很快就抱著她睡了過去。
但季如葵卻始終沒有睡著,等聽他均勻的呼吸聲時,才微微坐起身。
她慢慢起身,拿起了東方重樓放在一旁的衣袍。
果不其然,手剛伸進去,就發(fā)現(xiàn)藏著一根制作精美的簪子。
上面還刻著要送之人的名字。
瑤兒。
全名曦瑤,東方重樓下屬的妹妹。
多年前,那位下屬戰(zhàn)死,他便將這位曦瑤留在了他身邊。
人人都說尊上殺伐果決,唯獨對王后寵愛有加。
都說她是他的例外。
可如今,這個例外,又多了一個人。
東方重樓本不是良善之人,卻偏偏在看到曦瑤后,便將她留在了身邊。
后來,他跟季如葵解釋,說看她一個小姑娘爹娘兄長都沒了,一個人孤苦無依,才心生慈悲之心。
但又怕季如葵吃醋,便未曾將她帶入魔殿,而是給她置辦了一套宅子,好生養(yǎng)在了人間。
他從未提起過曦瑤這個名字,只偶爾去人間公干時會去看一眼,仿佛當(dāng)年不過是隨手一撿,之后便拋諸腦后。
可只有季如葵知曉,并非如此。
他每次以公務(wù)下人間,其實都是為了陪那個叫曦瑤的姑娘。
他會帶著她一起逛市集,會給她買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會準(zhǔn)備許多驚喜哄她歡心。
在他說公務(wù)忙,無法與自己通信的每一日,他的情話,每一日都透過通天境送到了曦瑤的手中。
甚至今日,他也是在閉關(guān)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去了人間看曦瑤,同她徹夜歡好,以解相思。
才會錯過她的生辰。
說好予她一生一世的人,此刻瞞著她,心里早就有了別人。
看著這根簪子,季如葵早已沒有第一次發(fā)現(xiàn)時的痛徹心扉。
她的心,好像早就痛的麻木了。
季如葵看完后,默默地將簪子放了回去,躺了下來。
忽然,窗外開始打雷。
轟!
一道巨響的雷聲落下,身旁熟睡的東方重樓下意識翻身抱住了季如葵。
低沉的嗓音中飽含安撫,“阿葵,別怕,我在……”
季如葵一向怕打雷,他連潛意識都記得這樣清楚。
瘦小的人兒縮在他懷中,得知他愛上別人她沒哭,無數(shù)次聽見他撒謊她沒哭,甚至看見這根他親手刻下的簪子,她都沒哭,可聽到無意識的這句話,卻忽然流下眼淚。
她不明白。
那么愛自己的人,愛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假的。
可為什么,還能瞞著她那么多秘密。
第二章
翌日,季如葵因為很遲才睡著,起的有些晚。
醒來后,卻被告知東方重樓親自去為她準(zhǔn)備早膳了。
魔族并沒有用膳的習(xí)慣,可她卻來自人間,雖然東方重樓為了與她長相廝守,不惜廢了半條命渡了一半的靈力給她,助她長生。
可她仍有食五谷雜糧的習(xí)慣。
魔族沒有廚子,她便要來工具自己做,有一次卻不小心燙到了手,東方重樓看到后眼眶都紅了。
從此之后,就再也不準(zhǔn)她靠近廚房。
“以后的膳食,我學(xué)著去做,你不準(zhǔn)再踏入這兒一步,知道么?”
他可以為她心細如發(fā)學(xué)做飯;也可以因她被綁而為她沖冠一怒,險些滅掉整個仙界;還可以每日在她耳邊說著數(shù)不盡的情話。
無論是仙界,魔界,還是人間,三界人人三妻四妾,哪里見過這種深情的男子,遑論他還是尊上,那時候,三界幾乎所有人都在私下里議論他竟是個情種。
東方重樓也不惱,反而當(dāng)晚便將這話笑著說與她聽。
“阿葵,他們說,我是情種,可在遇見你之前,我眼里從來瞧不上任何一名女子,一心只想著顛覆這三界,可如今,為了你,我卻甘愿放下這三界,只愿與你攜手此生?!?br>“你說說,這情之一字,究竟多磨人?”
“可我甘之如飴?!?br>想起以前的事,季如葵愣在原地失了神。
東方重樓親自端著早膳來時,看到她,眸間不自覺浮出一抹笑意,“起來了?在發(fā)什么愣,快來用早膳?!?br>季如葵回過神來,靜靜看著他,搖了搖頭。
“我只是在想,昨天生辰,還沒來得及許愿?!?br>東方重樓笑了笑,“無妨,明年許,阿葵,我們還有好多個以后?!?br>以后……
季如葵垂眸,眼眶緩緩紅起來,沉默不語。
東方重樓,我們,再也沒有以后了。
用完早膳后,東方重樓便站起身來。
她開口叫住他,“你要出去嗎?”
他自然的摸了摸她的發(fā)絲,語氣寵溺,“要去人間,有一些公務(wù)要處理。”
季如葵不再說話,腦海中浮現(xiàn)出昨天在他身上尋摸到的簪子。
是有公務(wù)要處理,還是迫不及待的要將簪子送給人間的那個她?
她沉默不語,東方重樓卻仿佛看出她情緒的變化,連忙走過來攬住她。
“怎么了?”
季如葵抬眸,“沒什么,我也想去人間看看?!?br>聽到她的話,他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但只有一瞬,他便神色自若的揉了揉她頭發(fā):“乖,如今人人又皆知你是我軟肋,我又樹敵眾多,出去太危險了,你忘記上次被綁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夫君從人間帶回來給你好不好?”
季如葵聽著他的話,很努力的想從他眼里找到心虛。
可是沒有,他說著搪塞自己的謊言,居然一點心虛也沒有。
就像是真的在為她的身體考慮一樣。
季如葵心頭抽痛。
扯出一抹笑:“可我今日就想去,你是魔尊,如今三界唯你獨尊,有你陪在身邊,能有什么事呢?”
果然,東方重樓猶豫了起來。
曾經(jīng),她永遠是他的第一選擇,可如今,他卻狀似無奈的開口:“今日不行,下次陪你去好不好?”
說完,他又哄了季如葵幾句,便快步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季如葵感覺到自己臉上一片黏膩。
她抬手摸了摸,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季如葵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冥域殿,擦干眼淚后,才開始收拾東西。
系統(tǒng)給了她一個月的時間跟這個世界告別,但與其說告別,不如說是給她時間處理后事。
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扔?xùn)|西。
一個月之后,她的肉身靈魂都會消失。
可這還不夠,季如葵不想讓有關(guān)自己的任何東西留下來。
她要把自己留在這個世界的所有東西都銷毀掉,讓這個世界再也沒有季如葵。
東方重樓,也再找不到季如葵!
她趕走所有身邊伺候的人,默默的將冥域殿內(nèi)屬于和自己有關(guān)的物品全都整理出來。
她親自畫圖紙給東方重樓做的衣裳,她親手雕刻的那些稀奇怪狀的小玩意兒,她給東方重樓畫的畫像……
那時候,她天真浪漫,又是穿越過來的,腦子里總有許多稀奇古怪的主意。
東方重樓每次看她鼓搗出新玩意,都會滿是愛意的將她抱在懷中,低聲輕嘆:
“我到底娶了一個怎樣的仙女,人人都說我瘋了,堂堂魔尊,卻甘愿為了一女子遣散冥域殿,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br>“可只有我知道,這三界我都可以不要,卻唯獨,不能沒有阿葵?!?br>如今,那個口口聲聲說著三界都不如她重要的男人。
心里裝了另一個人。
他的愛,分成了兩半。
一半給了她,一半,給了別人。
整理完后,她又將東方重樓送她的東西,也全都一點點拿了出來。
最后,揮手用靈力變出一團火,全都燒光。
那些屬于她和他的相愛回憶,就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
忽然,她又想到些什么。
靜悄悄一個人出了宮。
第三章
她來到冥域殿的杏花樹下。
魔界常年寸草不生,這株杏花樹,還是得知她喜歡杏花,很多年前東方重樓親自手植的。
今已亭亭如蓋矣。
后來,東方重樓又用靈力催生了許多杏花,鋪滿整片魔界,可她卻仍然記得這最開始,他親自手植的這一株。
她一眼就看見杏花樹上刻的話。
阿葵是重樓的。
季如葵一遍遍用手摩挲,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人。
最后,她尋著東方重樓的氣息,抬手一揮,在杏花樹下找到了那封信。
那時,東方重樓手植了這杏花樹后,還在這樹下,埋了一封信。
那時候,他神秘兮兮,惹得她愈發(fā)好奇,總是忍不住問,信里面寫了什么。
他卻只是笑,說是寫給三百年后的自己。
如今過去,正好三百年。
扔掉鐵鍬后,她靠在杏花樹下,默默拆開了東方重樓寫的那封信。
張揚的字跡躍然眼前。
東方重樓,
我知曉你自幼殺人如麻,從不偏信任何人。
可唯有一人,你此生決不能辜負。
那便是此生摯愛,阿葵。
如果百年后,阿葵已入主冥域殿,成為你的王后,那你一定要做到以下幾點:
要給她一場最盛大的大婚,十里紅妝,鳳冠霞帔,讓三界都知道你有多愛她。
要專一深情,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魔宮不能有其他女人,你眼里不能亦再有她人。
要每夜抱住她入睡,阿葵怕打雷,也怕孤單;
要每天搜集民間笑談哄她開心,永遠都不要讓她難過;
要愛她,一定要永遠愛她……
記住,哪怕你違背其中一點,都對不起如今這么愛她的我。
這幾乎算是東方重樓寫給她的情書。
季如葵拿著信封的手越發(fā)顫抖。
看著字里行間掩蓋不住的愛意,眼淚不知何時落了下來。
原來他們曾經(jīng)真的如此相愛。
可如今,怎么就不能……
像以前一樣,一直只愛她一個呢?
是他說不能沒有她,離開她活不了,她才會放下一切,為他留在這個陌生世界的啊。
曾經(jīng)的山盟海誓,純粹張揚的愛意,如今卻變成一把把刀子,狠狠插向她的心臟。
季如葵忽然很想見見那個曦瑤。
那個讓她的東方重樓變成如今這樣的曦瑤。
人間,秋風(fēng)寺。
季如葵站在一個隱秘的地點,一眼就看到此刻正陪著曦瑤在祈福的東方重樓。
他身旁站著一弱柳扶風(fēng)的女子,一襲青色長裙。
雖是孤女,可一眼望去,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那就是……
曦瑤么。
說什么可憐她孤苦無依,原來,不過是為色所迷,一見鐘情。
季如葵一動不動的看著,看著東方重樓撫摸著她的長發(fā),與她十指相扣,還時不時和她相視一笑。
忽然,他們從里面走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張紅綢。
他們走到古廟外的一顆樹前。
這棵樹據(jù)說被佛珠開過光,很靈,傳說只要把心愿埋在樹下,便能成真。
可東方重樓從不信神佛。
有一次他們路過人間,無數(shù)男女跪拜在神佛前,他只是居高臨下的冷笑。
可如今,為了曦瑤,他竟去求了佛?!
季如葵眼睜睜看著兩人埋好心愿。
等到兩人離開后,她才走過去,默默將他們埋的心愿挖了出來。
愿與身側(cè)之人,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紅綢上面的字跡清秀,不難看出是曦瑤寫的,而下面的那行字,她刻骨的熟悉。
是東方重樓。
他只寫了兩個字。
同愿。
剎那間,季如葵攥緊了那張紅綢,忽然笑了出來。
那笑容里帶著無邊的苦澀與絕望。
她看了很久很久,才蹲下身子,將他們的心愿一點點的埋了回去。
眼睛酸得厲害,卻好像一滴眼淚也流不下來了。
東方重樓。
東方重樓啊。
我以為怎么看不出來,你演技是如此的好。
能在這么愛我的同時,還能盼著和別人長長久久啊。
沒關(guān)系。
再等一會。
再等一會,你就不用再演下去了。
第四章
季如葵一個人回了魔界。
東方重樓仍然沒回來,直到深夜時,他才遣人說公務(wù)繁忙,無法來看她了。
“阿葵乖,等我回來,給你帶禮物。”
季如葵坐在冥域殿內(nèi),臉上一片死寂。
她什么都沒問,只是點了點頭。
許多天后,東方重樓才終于回了魔界。
他風(fēng)塵仆仆,看起來像是真的被公務(wù)纏身。
他像以前一樣伸手抱住季如葵,附身想親她。
但卻被季如葵躲開了,東方重樓一怔,隱約察覺出她有些不對勁:“怎么了,不高興嗎?是不是我近日沒空陪你,你惱我了?”
以前的季如葵,是很活潑的性格。
總喜歡抱著他,對他撒嬌,但這上百年,她有多久沒對他撒過嬌了,連東方重樓都快忘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心里有些心慌,再次抱緊了她,像是生怕失去她一般。
“阿葵,對不起,這段時間是我太忙了,沒有好好陪你,你不是想去人間嗎,我陪你去人間游玩好不好?”
他怎么會那么有精力呢,她想。
在外面要應(yīng)付別人,回來還要應(yīng)付她。
季如葵什么都沒說,東方重樓便當(dāng)她是答應(yīng)了。
立馬派人備好坐騎,帶她出宮。
以前兩人去人間約會,季如葵總是滿面笑容。
現(xiàn)在坐在人間的馬車上,神色只剩麻木。
看著簾外風(fēng)馳而過的風(fēng)景,季如葵甚至有一種跳出去的沖動。
可她還什么都沒做,一陣掌風(fēng)忽然就穿透馬車,直直朝她擊了過來。
緊接著,又是第二掌,第三掌!
東方重樓表情瞬間一變。
幾乎是下意識撲到季如葵面前,牢牢將她護在自己懷中。
“阿葵!”
季如葵腦子嗡的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下一秒,便感覺到有黏膩的血液流在自己臉上。
不是她的血,是東方重樓的。
她瞳孔大震,一眨不眨的看著面前為她擋了三掌,滿身是血的男人。
“阿葵,別怕……”
他顫抖著手想去安撫她,可下一秒,鮮血爭先恐后涌出,他徹底暈了過去。
冥域殿。
季如葵神色恍惚,滿腦子都是東方重樓不顧一切朝她撲過來的畫面。
她不明白,為什么事到如今,他竟還能豁出命來救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長老滿手是血的從宮殿走出來。
“王后,尊上中的乃玄冥掌,此掌只要中一次,必死無疑,屬下耗費千年功力,才終于穩(wěn)住了尊上心脈,使其不至于元神俱滅,如今尊上失血過多,如果三日后能醒來,就能保住命,如果三日后醒不來……”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擦著汗,語氣里滿是后怕,又忍不住感慨兩人之間的情誼。
“最后一掌差一點點就傷到心脈,徹底救不活了,王后,尊上為您擋了足足三掌,才能讓您毫發(fā)無損,他完全是拿命在護著你啊。”
季如葵不語,看著躺在床榻上臉色慘白的東方重樓。
一股強烈的酸澀涌上心頭,她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拿命護著她?
是啊,當(dāng)年,就是因為這個男人愛她如命,所以她才為他留下來,想和他一生一世。
可如今……
東方重樓。
我死了不是很好嗎?
我死了,你就能和曦瑤長長久久了。
為什么,寧愿舍掉自己的命,也要來救我。
是你也覺得愧疚,還是想日后以這件事來祈求我的原諒。
可我不會原諒。
東方重樓,我永不原諒。
接下來,東方重樓一直處在昏迷中。
三日后,他終于醒了過來。
彼時季如葵正在廚房給他熬湯,便聽到尊上醒來后發(fā)怒的消息。
她匆匆忙忙趕過去,正看見一群下屬站在冥域殿外,全部束手無策。
直到看見季如葵過來,才終于像看到了救星。
“王后?您終于來了!”
“尊上不知道怎么了,說是讓侍女找個東西,侍女沒找到,他就突然大發(fā)雷霆,一直到現(xiàn)在?!?br>只是找個東西沒找到,東方重樓怎么可能生這么大氣。
不知為何,季如葵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她推門而入,冥域殿一片狼藉,而房里的東方重樓在聽到聲響后立馬轉(zhuǎn)身,在看到季如葵的那一刻,他雙眸猩紅。
下一秒,他便面色慘白的沖到季如葵面前,攥住她的手,臉上有著無盡的恐慌。
他聲音顫抖,一字一句道:
“阿葵,你把所有和你有關(guān)的東西都燒光是什么意思?你想去哪兒!”
第五章
季如葵雙手微緊,知道他會有發(fā)現(xiàn)的一天,卻沒想到那么快。
她面不改色的回答:“不去哪兒,你誤會了,是我看東西發(fā)了霉,便全燒了?!?br>聞言,東方重樓的情緒終于穩(wěn)定了幾分。
但還是不放心的道:“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那是屬于我們的回憶,你……舍得嗎?”
季如葵神色自若,像他騙自己時一樣。
“你太忙,我不想打擾你,而且我人都在這兒,那些東西你若是還想要,我再給你重新做便是?!?br>這句話一出,他終于放心了,將人緊緊攬在懷里。
“阿葵,無論何時,只要是你的事,對我來說都不是打擾?!?br>“答應(yīng)我,你不能離開我,否則我會死的?!?br>季如葵任由他抱著,又想起馬車上毫不猶豫擋在自己前面的身影。
她垂眸掩下所有神色,輕輕推開他,打開為他熬的湯。
“我能去哪兒,快喝湯吧?!?br>東方重樓恢復(fù)了理智,聽話的坐了下來。
也許是有了陰影,他一整天都握著季如葵的手,讓她在宮內(nèi)陪著自己,哪里都不許去。
季如葵就聽話的陪著他。
“阿葵,你會永遠陪著我,是嗎?”
季如葵看著他執(zhí)拗的目光,心里卻是一痛。
明明他才是先食言的人,為什么還能理直氣壯的讓她永遠不離開。
她強扯出一抹笑:“是?!?br>東方重樓終于安心,漸漸地,天色也黑了。
季如葵守在床前直到他睡著。
安靜的殿內(nèi),她又忍不住拿過東方重樓的衣袍。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明知看到某些東西會痛,卻還是做不到忽視,如同自虐。
又或許是,她是用這樣的方法不斷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不要再有什么幻想。
這次,她從東方重樓的衣袍里翻出好幾張畫像。
她知道,他一直有往身上藏畫像的習(xí)慣。
以前,他總愛畫她,那些不經(jīng)意的瞬間,他卻如若至寶,一張張畫下來,時刻珍藏。
無論他在何處,只要他見不到她,這些畫像就是他的加油站。
他總能每天翻上無數(shù)遍,那時候,人人都說,他眼里都是她。
可如今,他藏著的畫像,變成了另一個人。
季如葵平靜的一張張翻下來。
有曦瑤祈福的模樣,有曦瑤笑著打雪仗的模樣,還有曦瑤靜靜賞花的模樣……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某一張上面。
畫像里,曦瑤抱著他的腰,在他們的那個小宅院,在漫天煙花下,與他深情接吻。
他的眼里滿是愛意和欲望,幾乎要將她拆吞入腹。
季如葵就這么看了很久。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有過許多女子,不信坐擁萬千美人的尊上,居然會信守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想要勾引東方重樓。
可那時候東方重樓眼里從來都只有季如葵一個人。
從沒有人能夠得逞。
可如今,另一個女人的畫像,藏在他的身上。
被他好好保存,細細珍藏。
季如葵靜靜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白天還在說沒有她就會死。
現(xiàn)在這樣又算什么。
萬籟俱寂的黑夜,季如葵就這樣發(fā)了很久的呆。
直到天亮,也未曾睡著。
直到東方重樓翌日醒來,看到她眼底深深布滿的紅血絲,哄著說讓她先去休息。
她剛出門,便收到了一封信。
侍女將信交給她,說是一個姑娘送來冥域殿的,沒有說名,也沒有說姓。
冥域殿是什么地方,怎么會有隨便一個姑娘就能闖入,除非那人,有東方重樓親手所贈,可暢通無阻的令牌!
季如葵心中忽然有了預(yù)感。
打開一看,果不其然,入目第一句便是。
王后,我知道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
第六章
是曦瑤。
如今,她終于坐不住,要來挑釁自己這個原配了嗎?
接著,她一字一句看下去。
上次在寺廟外面,我就看見你了。
真可憐,抓著一個早就不愛自己的男人。
或許尊上曾經(jīng)是很愛你,可現(xiàn)在,他眼里只有我了。
你知道,他吻了我多少次,要了我多少次么?他只要來一次,我身上的痕跡半月都不會消,我三天內(nèi)都無法下床,我只是和旁的男子說了一句話,他便嫉妒到將那人殺了,他有多愛我,你想象不到。
曦瑤大概以為她看見之后會崩潰,會失去理智。
可季如葵只是靜靜的看著。
她甚至連崩潰的力氣都沒有。
她對東方重樓的愛,原本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可自從發(fā)現(xiàn)他瞞著她在外有了別人之后,那團火焰早已變得越來越小,幾近凋零。
也許是看季如葵沒有反應(yīng),之后曦瑤又偷偷給她送了幾回信。
她一次都沒有回復(fù)過。
半月后,東方重樓的傷終于好得差不多了。
太醫(yī)走后,東方重樓抱著季如葵不肯松手:“這段時間照顧我,是不是很累,是夫君不好,累著王后了?!?br>季如葵搖頭:“你救了我,我該謝謝你才對。”
這話其實并沒有什么問題。
只是兩個曾經(jīng)深愛的人,說出“謝謝”這個詞,卻顯得很違和。
東方重樓不知是不是察覺了她的生疏,眉頭微蹙,“謝什么?為了你我死都愿意。”
季如葵立刻用食指堵住他的嘴,靜靜道:“重樓,你要活著,好好活著?!?br>在沒有我的世界,好好的活下去。
而后,
愧疚,后悔,自責(zé)。
一輩子。
東方重樓終于笑了,握住她的食指親了一口。
“上次沒有給你過生辰,我總覺得過意不去,所以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驚喜給你?!?br>季如葵笑了笑,笑意卻始終沒有到達眼底,
“是么,尊上有心了?!?br>東方重樓卻沒看出她的敷衍,當(dāng)晚便帶她去了人間。
他似乎是早就安排好了,明明不是上元燈節(jié),宮外的市集卻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各種雜耍的,唱戲的,好不熱鬧。
而每遇到一個人,都會恭恭敬敬的停下朝她行禮,然后遞給她一個平安符。
說上一句:“王后,生辰快樂?!?br>足足有上千人道完祝福后,京都上空忽然升起漫天孔明燈。
每一個孔明燈上都寫有一句話。
“愿阿葵歲歲年年,一世安樂,一世無憂?!?br>他是如此的無微不至,用情至深。
如果其他的事不曾發(fā)生,她會感動得無以復(fù)加。
可此刻,季如葵甚至不知道該拿出什么表情面對。
她知道,東方重樓也許還是愛自己的。
他只是,沒辦法只愛她了。
“阿葵,生辰快樂,有什么生日愿望嗎?”
他笑著將她攬入懷中。
季如葵沉默了幾秒,緩緩道:“希望,往后的日子,我能坦率快樂,心向光明?!?br>如果是以前的季如葵,會許愿跟他白頭偕老,永結(jié)同心。
但現(xiàn)在她的愿望里,只有“我”,沒有了“我們”。
東方重樓似乎沒有發(fā)覺,只是溫柔的看著她。
“我會讓你一直快樂的?!?br>這個生辰,他的確準(zhǔn)備的極其用心。
直到兩人慶祝完準(zhǔn)備回宮,他的屬下突然走過來。
這個屬下季如葵從未看到過,而在看到他后,東方重樓的神色也變得不自然了幾分。
屬下低聲說了句什么,他皺了皺眉。
許久后,他才轉(zhuǎn)身對季如葵說:“阿葵,我在人間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先回去,我很快回來陪你?!?br>說著,他匆匆離開。
季如葵看著他消失的身影,這一切卻沒有聽話的回冥域殿。
而是順著人流,默默的跟了上去。
第七章
東方重樓果然不是有公務(wù)在身,而是急著趕去了一家別院。
曦瑤就站在別院外。
東方重樓出現(xiàn)后,她立刻撲到了他懷中。
遠遠地,季如葵看到了他看曦瑤時溫柔的神色。
跟看自己時一模一樣。
前一秒還在費盡心思的為她過生辰的人,下一秒就馬不停蹄去見另一個女人。
季如葵心頭一緊,連脊柱都在發(fā)麻。
她眼睜睜看著,別院內(nèi)的兩人旁若無人的親吻了起來。
他吻得那樣的動情,似要將人拆骨入腹。
任誰都能看出愛意。
“尊上……唔……輕點,還有人在呢?!?br>“本尊的人,誰敢看,我便挖了他眼睛?!?br>“瑤兒,你怎生得如此勾人,本尊一沾上你,便再也不想回魔界了?!?br>季如葵靜靜的看著,眼睜睜看著東方重樓迫不及待的抱著曦瑤,一邊脫著她的外衫,一邊快步走了進去。
季如葵默默看著,直到燭火熄滅。
她極其緩慢的笑了聲,而后靜靜的往回走。
一個人走在夜色下。
“轟??!轟??!”
天空又開始打雷,大雨將至。
以前最害怕雷聲的人,卻仿佛聽不見一般,始終緩慢的走在大街上。
此刻的季如葵,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在茫然的黑夜里踽踽獨行。
大雨很快嘩然落下,將她渾身都淋得濕透。
她還是漫步在雨里,試圖洗去剛才的記憶。
季如葵以為自己不會痛了,可東方重樓總是能一次又一次讓她痛。
她在雨里走了整整一夜。
直到翌日清晨,天空放晴。
季如葵臉色白得像紙,那雙曾經(jīng)如星光般閃耀的雙眼,也蒙著一層灰霾。
不知是怎么回到的魔界。
只是進殿時,她看到了滿臉焦急的東方重樓。
“阿葵!你終于回來了。”
可在他抱住她的前一秒,季如葵眼前一黑,終于搖搖晃晃的倒下了。
……
醒來時,她躺在冥域殿的床榻上。
東方重樓緊緊握著她的手,還有三個長老圍在她的床邊,剛剛給她把完脈。
“尊上,王后只是淋雨著涼了,沒有其他異樣?!?br>東方重樓眼底帶著明顯的血絲,以為她暈倒是又受了傷,嚇得要死。
他緊緊將季如葵抱住。
“阿葵,你昨日到底去哪兒了,嚇?biāo)牢伊耍院蟛粶?zhǔn)一夜不歸了。”
季如葵感受著他身體的顫抖和溫暖,心底卻是一片寒涼。
眼前這個東方重樓,和昨晚那個親曦瑤的人,居然是同一個人。
季如葵任由他抱著自己,什么話都不說。
這次她突然消失又突然暈倒,大概真的嚇到了東方重樓。
他寸步不離的守著季如葵,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只是季如葵看上去總是精神萎靡的樣子。
長老把過脈又查不出任何問題。
這段時間,東方重樓一直陪伴著她。
大概終于讓曦瑤不高興了。
一次夜里,季如葵在睡夢中昏昏沉沉的醒來,卻發(fā)現(xiàn)身側(cè)無人。
她走過去,發(fā)現(xiàn)東方重樓正在和人交談。
而那個人,是曦瑤。
他居然這么大膽,都將人帶到冥域殿了?
“我下月必定好好陪你,好不好?”
他在哄人。
聲音壓得很低,無奈又寵溺。
“別鬧了,本尊若是不想你,怎么會讓人費盡周折將你帶入冥域殿,下次本尊帶你去看櫻花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歡了嗎?”
曦瑤低聲說了句什么,伏在他懷里,像是被哄好了。
而東方重樓似乎也等不及,尋著她的唇便吻了下去,而后抱著她去了旁邊的宮殿。
很快,里面?zhèn)鱽硪魂嚧⒙暫蛬梢髀暋?br>“尊上……疼……”
“乖,受著點,本尊都多久沒疼你了,你可知本尊每日想你到發(fā)瘋……”
第八章
季如葵再也聽不下去,豁然轉(zhuǎn)身回到了殿內(nèi)。
她閉上眼,睫毛卻還是濕潤了。
沒多久,東方重樓終于回來了。
黑暗里,他看不到季如葵慘白的臉和發(fā)紅的眼尾。
在要完另一個女人之后,心安理得的在她身側(cè)躺下。
而季如葵,再也沒有了丁點睡意。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
只有最后七日了。
最后七日。
東方重樓,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我們再也不見。
季如葵身子逐漸好轉(zhuǎn)后,東方重樓便上朝了。
又開始像以前一樣,回來得很晚。
而曦瑤則仗著東方重樓對她的在意,變得愈發(fā)得寸進尺,每天都開始給季如葵寄信。
她在信中說各種各樣,東方重樓和她做的事情。
有東方重樓陪她看折子戲。
東方重樓陪她打雪仗。
東方重樓拋下公務(wù)只為哄她……
太多太多,多到季如葵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把跟自己做過的事,全部又跟曦瑤做了一遍。
季如葵每次都會靜靜的看完,靜靜的保存,眼底如一片死水。
離開的時間越來越近。
在倒計時第三天的時候,季如葵把這些信封全都收集起來。
一封封,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感悟。
她說,今日他們一起用膳,所有膳食,都是他親手所做,曾經(jīng)他說過,哪怕他是萬人之上的尊上,可只要我開口,什么都會為我做,可如今他把給我的,全都給了別人。
她說,今日他們一起去了鳳鳴寺掛同心鎖,他忘了自己說過,這輩子只會跟我永結(jié)同心。
他說近日公務(wù)繁忙,所以沒時間陪我,讓我體諒,可她卻說他準(zhǔn)備了半月,為她燃放了漫天煙花,那些煙花想必很美,曾經(jīng)他也給我放過。
他陪她去人間游玩,還讓人跟我說,自己去閉關(guān)修養(yǎng)了,其實他不知道,我的馬車就跟在他們身后,我看著他如珍似寶的將她摟在懷中,看著他親她,吻她,看著他,是怎樣當(dāng)著我的面,愛她。
……
整整九十九封,季如葵寫完后,將這些信封全部放在書桌上。
等她徹底離開之后,東方重樓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離開前三天。
東方重樓再次出了宮,敷衍她道:
“阿葵,今晚我有事,我晚點回來陪你?!?br>季如葵的心早已麻木,平靜開口:“知道了?!?br>他又哄了她幾句,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季如葵看著他的背影,久久沒有起身。
沒關(guān)系,東方重樓。
別回來。
你也不必知道,我在你的世界,只剩下三天的時間了。
離開前兩天,
季如葵又整理出了一些東西。
東方重樓這些天送給她的各種新鮮玩意,朱釵首飾。
還有他纏著她,讓她給他畫的畫像。
她將這些東西全都整理好,然后一點一點,全部焚燒。
東西全都燒光的那一刻,她感到莫名的解脫。
很快,季如葵這個人,她留下的所有東西,在這個世界就都不存在了。
沒有人能找得到她。
第九章
離開前最后一天,
季如葵花了一天的時間,做了滿滿一桌的飯菜。
曾經(jīng)東方重樓寵著她,說要讓她一輩子被嬌養(yǎng),十指不沾陽春水,這些年,他的確也是這么做的。
日薄西山時,東方重樓回了冥域殿。
一進門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他有些詫異。
走近后看到季如葵手上的刀傷和燙傷,臉色立刻就變了。
“怎么弄的?不是說你若是想吃,就讓我來做,不準(zhǔn)你進廚房嗎?”
他眼底的心疼并不似作假,下一秒就急得直接將人打橫抱起。
然后渡上他的靈力,為她療傷。
很快,手上的傷痕,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卻仍像后怕似的,將她抱在懷里,那小心翼翼的動作,仿佛怕她碎了似的。
“阿葵,以后千萬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刀切在你身上,我比你還疼。”
季如葵抬眸凝視著他的臉。
他雙眉緊蹙,簡直恨不得傷口長在自己身上一樣。
可也是這樣的他,生生磨滅了她對愛情的所有希望。
療完傷后,東方重樓握著她柔弱無骨的小手,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怎么沒戴婚戒?”
東方重樓身為魔族中人,本不知道婚戒一說,是她說,在她的世界,成婚,都是要有婚戒的。
于是,他們成婚那日,
他給了她十里紅妝,給了她八抬大轎,給了她鳳冠霞帔,最后,還給了她一枚按照她的圖紙,親手打磨出來的婚戒。
他是那樣的用心,只要她說,漫天星空,他都會給她摘下來。
可如今,那枚婚戒,早已被她拿去燒掉了。
季如葵平靜的說:“不小心弄丟了?!?br>那時候,季如葵告訴她,在她的世界,婚戒代表此生此世,矢志不渝。
所以,東方重樓在給她戴上的時候,他的手甚至在發(fā)抖。
可現(xiàn)在她說弄丟了,他也沒太當(dāng)回事。
只是溫柔的說:“沒關(guān)系,我再給你做一對新的。”
季如葵沒說話,東方重樓這才仔細環(huán)顧四周,終于發(fā)現(xiàn)冥域殿內(nèi)似乎越來越空了。
甚至空的有些不對勁。
他看向季如葵:“你扔了很多東西嗎,怎么感覺殿內(nèi)這么空?”
季如葵坦誠的點頭:“我把成婚時的東西,全都扔了?!?br>東方重樓也沒太過問,只是點了點頭。
“扔了也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聽到這句話,季如葵先是一愣。
隨即卻笑了。
笑中含淚,喃喃重復(fù):“是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她垂眸,努力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去用膳吧?!?br>聞言,東方重樓牽著她走向餐桌。
“今天怎么想起來做飯了?”
季如葵回復(fù)他:“想跟你好好吃一頓飯?!?br>她今天好像有點像以前的樣子,乖巧又黏人。
東方重樓莫名心情很好。
剛要坐下,門外的屬下突然匆匆走了進來。
他臉色微微一變,對著季如葵溫柔的笑了一下,然后同屬下一起走到遠處。
季如葵神色未變。
她知道又是曦瑤。
早在昨日,她還特地上門挑釁。
王后,你想知道,現(xiàn)如今尊上更愛誰嗎,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話,他就會立馬拋下你,來找我。
很快,東方重樓就回來了。
“阿葵,我忽然有些公務(wù)要處理,你等我,我很快回來?!?br>季如葵什么也沒說,抬眸看向他。
目光,平淡,寂然又溫和。
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她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
早在一個月前,決定脫離世界的那一刻。
她就放棄挽留他了。
“去吧?!?br>東方重樓沒有多想,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點了點頭。
可下一秒,在東方重樓轉(zhuǎn)身離開時,她又突然叫住他。
“東方重樓,往前走,不要再回頭了?!?br>話音剛落,東方重樓腳步一頓。
回眸看見她臉上淡淡的笑意,心里卻閃過一絲異樣和慌張。
他總覺得,今天的季如葵有些奇怪。
但他想著方才屬下說的話,著急離開,只留下一句:“乖,我很快回來陪你?!?br>東方重樓走了。
季如葵親眼看見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
最后,徹底不見。
而在他離開之后,她便起身倒掉了所有的飯菜。
最后,她注視著這個她生活了許久的宮殿。
三界內(nèi)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冥域殿,
卻是她和東方重樓的家。
已經(jīng)看不太出曾經(jīng)的模樣了,因為她實在是扔掉了太多東西。
不要的東西,就應(yīng)該扔掉。
不應(yīng)該一邊擁有新的,一邊卻舍不得舊的。
季如葵閉了閉眼,召喚出系統(tǒng)。
“系統(tǒng),送我回家吧?!?br>下一秒,金色的系統(tǒng)跳了出來。
機械的提醒她:宿主,脫離程序即將啟動,身體會產(chǎn)生強烈痛覺,請做好準(zhǔn)備。
季如葵麻木的笑了笑。
“我做好準(zhǔn)備了?!?br>再痛,也不會比她留在這里更痛了。
很快,眼前的金光開始閃爍。
身體也傳來陌生的酥麻電流,然后逐漸放大,
最后仿佛電擊時突然把頻率開到最大!
季如葵疼得大汗淋漓,渾身一顫,怦然倒在地上。
她躺在地上,劇烈疼痛不停地在身上游走,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一道白光將她籠罩,隨即,整個人渾身一輕。
季如葵感受到自己正在消失,臉上帶著期待與解脫。
東方重樓,我回家了。
你我,
永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