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執(zhí)法還是打劫?


沉靜了片刻,吵鬧聲反而更加大了。

三人遠遠看到一些村民紛紛朝池塘邊的一戶人家趕去。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拐了個彎,三人才看到池塘邊的那戶人家門口聚集了很多人。
二層高的土坯樓房,有幾間被推倒,空氣里還彌漫著茫?;异F。

一個夾著公文包干部模樣的人,正指手劃腳地大喊著。
七八個帶著紅袖章的年輕漢子,在他的指使下,剛剛推倒了一面土墻,又鉆進人家豬圈里,將一頭百多斤重的肥豬給趕了出來。

這些人兇神惡煞的,有的拿著大錘,有的扛著鋤頭,還有人拿著撬棍。
氣勢洶洶,令圍觀的村民敢怒而不敢言,遠遠站在池塘邊上看著這場鬧劇。

有一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漢子,面帶悲涼,被兩名帶著紅袖章的年輕人扭著胳膊按倒在地上。
年輕人用膝蓋頂著他的后背,五十多歲的漢子除了一臉悲憤和痛苦,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怒意。

“天啦!你們這是打劫??!殺人?。⊥品孔于s豬,搶東西,我不要活啦!”一位蓬頭垢臉,年近五旬的老婦人從屋里沖出來,就要朝家門口的池塘里跳去。

一名村干部跑過來,在夾著公文包的干部面前輕聲道:“黃主任,到處都找不到他們家媳婦,你看怎么辦?”

黃主任沉著臉,從身上掏出一包芙蓉王煙,點了一支后慢條斯理道:“計劃生育是國家政策,誰不服從抓誰!誰敢鬧事就抓誰!如果都像你們這樣,我這工作還做不做?”

黃主任在空中揮了一下手,指著剛才鬧著要跳塘的婦女道:“你以為用你們婦女常用的那幾招,一哭二鬧三上吊,就能把我嚇退?告訴你,河西村柳家林的榜樣你們看到了。
他調皮是吧?”

“他家的房子不也被拆了?豬也趕了,罰款一分不少。
老子叫人打斷了他三根肋骨,媳婦還不是照樣被帶去墮胎?你今天這點把戲我見得多了,我就不信你真能跳進去。
反正一句話,不交出你們家的媳婦,這房子拆定了!如果你想你家男人有事,你就拼命地鬧,看你折騰得過誰?”

黃主任說話底氣很足,大手揮舞,一付官腔,頗有領導的味道。
幾個村干部一臉媚笑,不敢再多嘴,圍觀的群眾議論紛紛,卻是沒人敢出頭。

最近幾年,計劃生育工作抓得很嚴,被抄家也不是一家兩家。
有人為了生個男孩,忍氣吞聲,可有人按耐不住,與計生辦的人發(fā)生沖突,結果碰得頭破血流。

計生辦有強大的國家政策撐腰,行事偏激了些,依然杜絕不了農村人們強烈的封建思想,變著法子生個男孩的念頭。

黃主任的話自然鎮(zhèn)住了一些膽小的人,老婦人怔了半天,又坐在地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張一凡和陳致富站在遠處,有一個村民跑了過來,張一凡問了一句,“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

“搞計劃生育的。
”村民回答了一聲,匆匆離開。

張一凡看著陳致富,“柳水鎮(zhèn)的計劃生育工作都是這樣抓的嗎?”

陳致富有些尷尬,雖然平時對黃振國的做法很不贊同,以前早有人投訴,說黃振國執(zhí)法太殘忍,太暴力,但是只要能完成工作指標,他一般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今親眼看到這種狀況,便有些擔心張一凡會把這樣的事情捅到上面去。
于是,陳致富叫來了小劉。
讓他轉告一下黃振國,注意一下群眾情緒。

小劉跑過去時,那邊的暴力執(zhí)法還沒有停止,黃振國突然看到小劉出現(xiàn),當初也沒在意,待小劉在他耳邊說了句后,黃振國朝遠遠站著的書記鎮(zhèn)長看去,臉色微微變了變。

正想過去與兩位領導匯報一下,張一凡已經(jīng)轉身離開,留下黃振國愣在那里。
什么意思?看來張鎮(zhèn)對自己的工作頗為不滿。

張一凡等人的身影漸行漸遠,黃振國心懷忐忑,想起剛才小劉轉告的那句話,注意一下群眾情緒,黃振國腦子里便亂糟糟的。
以前有人投訴黃振國,黃振國不以為然,認為事情沒這么嚴重。
只是聽說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陳致富問他的時候,他總是說人家污告他,自己會注意方法。
計生辦的所作所為都是合法的,根本沒有野蠻執(zhí)法這一說法。

俗話說,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
如今讓兩位領導親眼目睹,黃振國自然有些擔心。

最近幾年他抓計劃生育工作,這些得來的罰款和財物,他上交了多少,自己留了多少,這些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幾年下來,都成了一筆無法算清的帳,黃振國發(fā)了, 碘起了啤酒肚,抽上了幾十塊錢一包的芙蓉王。
他在外面的派頭,完全超過了陳致富這個鎮(zhèn)委書記。

后來轉而一想:怕什么?我這也是執(zhí)行國家政策。
如果實在不行,老子不干了行不?反正這幾年積蓄下來,黃振國的腰包早滿了。
到時去縣城買套住房,過上城里人的生活。

一個帶著紅袖章的臨時工跑過來,“黃主任,要不要把房子全部拆了?”

黃振國惱怒地罵了句,“拆個屁,收工!”

張一凡回到車上,一路思索。
柳水鎮(zhèn)存在著許多根本性的問題,民眾意識落后,干部做風出格,治安一塌糊涂……

想著這些,也就沒說話。

陳致富也很郁悶,本來說好去養(yǎng)魚的老劉家吃飯,現(xiàn)在一點興趣都沒有。
剛才計生辦的暴力執(zhí)法,依然歷歷在目。

拆房子,打人,搬東西,趕豬……這些行為,哪里是一個干部所為?以前聽說還不相信,現(xiàn)在倒好,親眼所見自然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吧!

也不知道張一凡對這些事有什么看法,陳致富一個勁地在心里罵娘:黃振國真扯蛋!這狗日的哪里是在執(zhí)法,分明是在打劫!

在路上,張一凡臨時決定,下午立刻召開整頓會議。
像黃振國這樣的事情,刻不容緩,必須立刻整頓!

張一凡的建議立刻得到了陳致富的擁護,中午三人就在鎮(zhèn)上隨便找了家餐館吃了點,便匆匆回了鎮(zhèn)政府。

柳水鎮(zhèn)的一切太亂了,尤其是治安,還有剛才看到的計生辦暴力執(zhí)法等等,一路上,張一凡與陳致富通了氣,基本上敲定了會議的內容。

二點鐘的時候,陳致富新任秘書小鐘到各科室通知了一遍,二點半正式會議。

小鐘在柳水鎮(zhèn)算是最年輕的干部,論年齡比張一凡還要大半歲。
此刻在張一凡面前也有些拘謹,“陳書記,張鎮(zhèn),都通知好了。

看到陳致富點點頭,小鐘立刻去了會議室,同時通知門衛(wèi)老頭送來開水,茶葉,這些開會必備之物。

二點半剛過,張一凡與陳致富比平時快了一步,準時出現(xiàn)在二樓會議室。

時間過了十幾分鐘,各科室的人要死不斷氣地晃悠悠走來,張一凡看著手表,目光掃了一遍這些人。
都是老油頭了,開會個個沒精打彩。
幾個機靈點的,進門之后就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悄悄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心頭琢磨著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二點五十分的時候,張一凡看著坐在首席的陳書記道:“開會吧,不等了。

陳致富正喝著茶,見張一凡征求自己的意見,便點點頭。

柳水鎮(zhèn)的爛攤子,陳致富自知無能為力,因此在柳水鎮(zhèn)的幾年里,他都是得過且過,對大多數(shù)干部違規(guī)事件聽之任之。

如今張一凡到來,雖然漸漸地表露出了年輕人的銳氣,但事事必先與其商量,并不搶了他這個書記的風頭,這一點讓陳致富很受用。

只是這次整頓,是得罪人的事,他不想插手,偏偏又不能回避,正琢磨著怎么讓張一凡唱黑臉。
張一凡問起他的時候,這才緩過神來。

想當年自己也是意氣風發(fā),從村干部一步步爬上來,如今都四十多歲人了,怎么還去算計比自己小一輩的張一凡?陳致富突然想到一個詞,老奸巨滑!

會議開始了,張一凡看著手表一臉嚴肅:“二點半通知開會,整整等了二十分鐘,難道你們這些人比我和陳書記還忙?今天遲到的人,不管什么原因,通通寫個檢查上來。
至于那些到現(xiàn)在還沒到,視會議紀律如放屁的人,以后就不要來參加會議了。
我們政府班子不允許這種自由散慢,目無紀律之人!”

張一凡的話說完,全場震動!